“沒什麼,只是蘇綠芙很像一個人,勾起本王不該回憶的往事。”晉王的面色冷漠至極,那個女人的笑容,勾起他這一生爲數不多的溫馨和暖意。
他沉浸在這樣的溫馨和暖意中,又要面對現實的腥風血雨,這樣極端的反差讓他想要一手摧毀他本不該擁有的溫暖,他母親說得對,心中有溫暖,勢必有弱點。
他不需要弱點,同樣的,他也不需要溫暖。
晉王伸出手,片片雪花飄落在他手心中,融入皮膚,冷意充斥在四肢百骸中,他淡淡一笑,這纔是他熟悉的溫度,自幼擁有的寒冷。
“今年的雪,下得真大啊。”
夜幕初上,楚王府在夜色中顯得特別的冷清,楚景沐已在書房中坐了幾個時辰,要救蘇綠芙,只有他手中的兵權,只要他依附晉王,他的芙兒就能免去牢獄之苦,然而,他不能。
他不能放棄他手中的兵符,榮王就是篤定這一點,纔會向晉王獻策,或許,晉王也知道,他不會這麼做,所以他拒絕的時候,他也沒有意外。
除此之外,他還要怎麼去救她?
奔月說得對,天牢太冷,多留一個時辰,對蘇綠芙而言,都很危險。他在書房中實在是坐不住了,命令肖樂隨他一起去天牢看望蘇綠芙,然而,他剛準備離開王府去天牢就收到御史大人傳來的驚人消息,蘇綠芙失蹤了。
楚景沐大驚,率人趕赴天牢,然而,蘇綠芙的牢房已是人去牢空,空氣中還遺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氣,人卻再也尋不到,外面的士兵,一問三不知,一時間,楚景沐怒得只想揮劍斬人。
皇宮。
香爐紫煙嫋嫋,窗臺珠簾搖曳,明珠散發清輝,柔紗飄逸隨風飄,掛飾隨地特顯尊貴,這是一間華麗的宮殿,足以表露出它的主人是多麼受寵。
蘇綠芙安靜地躺着鋪着錦被的牀上,臉色蒼白,她的睫毛很長,並不是很捲翹,溫順地覆蓋在蒼白的眼瞼處,如兩把小扇子,偶爾扇動,如折翼的蝶,流露出一絲脆弱。內室靜得不聞一絲聲響,兩名秀麗的宮女靜立一旁,靜默地垂着頭。
她醒來時,已是深夜,蘇綠芙嘆息,看來有人帶她出了天牢,但此人絕對不是楚景沐。最後的記憶是晚膳時那名官差詭異的笑和一個溫暖的懷抱,朦朧之間只記得模糊的輪廓,她知道是晉王,因爲他身上有她兒時常聞到的紫貝香氣,這世上只有他身上帶着這種香。
檀木玉石,名家藏畫,牀簾玉墜搖曳,桌上玉杯有光,這場景有些熟悉,一時想不起。牀前的侍女衣飾綵帶飄揚,比之民間一般富家小姐更顯貴氣,可見非尋常之家,蘇綠芙想,鳳君政就算膽大包天,也不敢把她帶回晉王府。
“楚王妃萬福!”兩名侍女見她醒來,側身請安,衣帶初動,暗香盈鼻,齊聲道,“奴婢明珠,明月見過楚王妃。”
“這是哪裡?”蘇綠芙疲倦支起身子,迷香的藥力剛散去,她身上並沒有多少力氣,身上的披風已被人解去,並不在房間裡,然而,她並不覺得冷,這宮殿暖和至極,看來有人知道她的畏寒之症,把她招呼得很好。
“回楚王妃,這是怡寧宮。”明珠恭敬地回答,語氣平靜。
蘇綠芙臉色大變,眼光越過她們看向門口,略有寒意,證實心底的答案,更是冷上骨頭,果然是皇宮,且是她曾經來過的怡寧宮。
難怪,她覺得如此眼熟,竟然是怡寧宮。
她曾在這裡,把一名瘦弱的少年抱在懷中,承諾着等以後長大後嫁給他,永遠不會離開他,她曾經在這裡,捧上她最誠摯的一顆心,希望得到鳳君政的應答,所幸運的是,她得到了。
那是她童年最美的記憶。
哪怕物是人非,她也從不後悔那段記憶,也從不否認,這是她做過最快樂,最美的事情。
她喜歡一個人,恰好那個人對她的心意有過應答,這就是世間最美的事情。
明珠怔怔地看着垂淚的蘇綠芙,兩位宮女相視一眼,有些震驚,她看來並不是對自己的處境感到恐慌驚懼,而是一種無法碰觸的悲哀。
“王妃,您哪兒不舒服嗎?”明珠問。
蘇綠芙回過神來,察覺到臉上有溼潤之意,她伸手一抹,發現自己臉上有淚,蘇綠芙緊咬着脣,她是怎麼了,不過是童年一段記憶罷了,何必耿耿於懷,竟然還哭了。
多可笑啊。
她多少年,不曾這樣流淚了。
她以爲,在那個雪夜,她的眼淚已經流乾了。
“我沒事。”蘇綠芙的聲音有些冷硬。
“楚王妃既然醒了,奴婢這就通知晉王。”明月就輕步出了掀開珠簾,消失在門口,蘇綠芙想要阻攔都來不及開口,她還沒做好準備,在怡寧宮遇見鳳君政。
“把我的披風拿來。”
明珠伶俐地轉入一旁的屏風之後,現身之時手上多了一條披風,輕披在蘇綠芙肩上,蘇綠芙下牀,裹緊身上的披風,這件東西雖然禍害,但卻是稀罕物,披着很暖和。
她剛走出內室,迎面碰上走進花廳的晉王,他身上還遺留着室外的飄雪,他臉色蒼白,比她記憶中更蒼白,更冷漠,更不近人情。
蘇綠芙恍惚起來,記憶和現實混亂,一時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童年她愛慕的少年,還是長大後,相見陌路的晉王爺,只是怔怔地站着,毫無反應。
明珠明月識趣地退了出去,室內頓時一片沉寂。
“楚王妃,多日不見,更顯風姿照人。”鳳君政打破沉默,也打破蘇綠芙的回憶,他坐至一旁的軟凳上,冷漠的眼神因眼前之人而消逝僅剩一片春雪初融,暖和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