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柳知左手執劍,右手捂住左肩,極爲憤怒。奈何胸口卻是氣韻難行,化散不開。
林迅冷淡而去,若山其餘弟子卻依舊歡呼。似乎對於他的這般冷漠,他們已經習以爲常。夏之義嘴角弧度加重,雙手環抱在胸前,饒有興致地看着這一切。
許沫晨顧不得許多,撥開人羣,衝了過去。
擂臺外圍一圈,被三尺來深的溝壑阻隔,同時有人維持秩序,不得選手外的人進入。她只得儘量靠近出口,尋着任柳知的方向靠攏。
桃溪劍入鞘,任柳知緩步從擂臺上走下來,心中悲憤交加。可越是生氣,胸口處的氣韻,越是散不開。她只得用真氣壓住,默唸清心訣。
“柳知!”許沫晨擔心地叫道,顧不得許多,徑直衝了出去,跨過深溝,跳上擂臺邊的臺階。
她趕緊上前,扶住任柳知,關切地問道:“怎麼樣?”
任柳知咬牙,搖搖頭:“沒事,我們回去吧。”
許沫晨也不再多說,扶着她走出人羣。一路上兩人都沉默不言,許沫晨時不時看她一眼,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是如此要強的一個女子,此番淘汰賽,便遇上這樣的對手。縱容實力上說,任柳知不見得一定比林迅差多少,可惜,比賽終究是敗了。
“你,不要緊吧。”許沫晨試探着問道。
任柳知鬆開她的手,拍拍胸口,笑道:“看我又沒受傷,有什麼要緊的。放心!”
見許沫晨已然是哭喪着臉,她反倒一手搭在許沫晨肩上,快意道:“不就是被淘汰了嗎,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本來就不想去什麼幽冥四海,尋幽冥四味。你看,那幽冥四海是什麼地方?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又何苦四處跑去受罪呢?別哭喪着臉,我又死不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嘛。”
許沫晨忍不住掉下淚來,一邊擦拭,一邊點頭:“嗯,我明白。只要你不難過,我就放心了。”
“我有什麼好難過的,若是他贏得光明正大,我就輸得心服口服。若是他不夠光明磊落,我又何必跟叫人計較?”任柳知反倒是頭頭是道,不停地勸慰她。
“只要你不難過就好。”許沫晨與她四目相對,“怎麼樣,受傷沒?我剛剛看他的劍法,根本就不是若山劍法。想必,對應的心訣,也不屬若山。”
任柳知點頭:“嗯,與他對招的時候,我也發覺了。只是,不知道那是何門何派的劍法,力道和劍氣,如此之猛。”
“是《異劍篇》中的流星飛劍,本來記載,早已失傳。也不知爲何,他年紀輕輕,便能使得這套劍法。”許沫晨解釋道。
任柳知心下吃驚,也未再多說。許沫晨御劍載着她,回到天華峰。
咕嚕跳出來,駱戎舒懶洋洋地伸腰,仰頭查看天色。
兩人放慢腳步,生怕遇到駱戎舒。
“咳咳,回來了?看來,我是不用走一趟了。”駱戎舒一如往常,沒有任何異樣。
“師,師傅。”許沫晨有點愣愣地,站在原地,扶着任柳知。
“怎麼?”駱戎舒反問她一句,看向兩人,“沒事還不趕緊回去做功課,別整日只知道閒着玩兒,又不是小孩子了。”
“是。”
得到應允,兩人逃也似地離去,回到房中。
許沫晨將任柳知扶到椅子旁坐下,替她倒了杯茶,遞過去:“不要想太多,既然師傅隻字未提,他應該是不生氣的。”
“唉,我倒是沒事。不過,可苦了你。我本來就臉皮厚,駱戎舒再怎麼罵,也無濟於事。倒是你,現在壓力更大。也不知雪華峰的丙賽裡,都有些什麼人。你可別像我這般倒黴纔好。”任柳知說着,語氣中難免流落出怨氣。
“說來這事,真不怨你。”許沫晨惋惜道,“想不到,若山弟子,還有這種人!”
“算了,你好生修煉吧,後天就比賽了。我出去隨處走走,散散心。”說罷,任柳知就起身,推門而出。
許沫晨看着她蕭條的背影,心中擔憂。喚出咕嚕,讓它偷偷跟上去看着。
任柳知剛走不遠,駱戎舒的腳步突然踏了進來。
“師,師傅,你怎麼來了?”許沫晨稍顯吃驚,癡癡問道。也不知爲何,在駱戎舒面前,她總是顯得極爲笨拙,連說話都會口吃。
“嗯。”駱戎舒卻是不回答,徑自坐在椅子上,一襲白衣。
“沫兒,今日那人的劍法,你可還記得?”不想,他口中竟是幽幽道,面色嚴肅。
“師傅你說的是,林迅?”
駱戎舒點點頭,眉頭微皺。
“徒兒記得,《奇物志》中有過記載。不過,流星飛劍,不是已經失傳多年了嗎?”
“失傳的東西,不見得會永遠消失。”駱戎舒卻是緩緩道,“你可知道桃花峪太素九針的來歷?”
許沫晨搖搖頭,師傅爲何會突然說起這個?她覺得,兩者沒有任何聯繫。
“當年,這九針本是源於《黃帝內經》的《太素篇》。桃花峪第一代谷主,天資過人。從中感悟,以巾針、絮針、碧水、毫毛、劍鋒、黍粟、接針和鋒利之針,研究出了獨門心法。配套而生,太素九針。憑着這一身本事,四處行醫,救人無數。後來,他將一身醫術,記錄下來,並取書名爲《千疊吐蕊》。意指以九針救死扶傷,護潤萬物,白花齊放,花蕊盛開。”
此時的駱戎舒,正如一位嚴師,陷入回憶。
“可惜,不想後來,他居然慘遭毒手,死於非命。《千疊吐蕊》因此也流落三界,無人知曉。我們桃花峪,如今的太素九針,是在原來殘留的招式之上,演變而成。若是追溯起來,亦可以說,太素九針,早已失傳。”
許沫晨一言不發,望向駱戎舒,等待他的下文。
“也正是因爲如此,太素九針,才由過去只能救人,變成今天既能救人,又能殺人的武藝。”
說道此處,駱戎舒起身,準備離開。
許沫晨見此,也趕緊起身相送。
“沫兒,你們還太年輕。終究不能夠明白,人心可畏。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有時候,你敗了,並不是因爲你道行學藝不精,而是因爲,你防人之心不夠。”說着,他一隻手搭在許沫晨肩上,輕輕拍了拍。
見許沫晨一臉驚訝和茫然,駱戎舒鬆開手,臉上浮現玩世不恭的笑意:“爲師可算不上什麼正人君子,善惡自在人心,不過一念之間。沫兒,你也不必給自己太大壓力。三界的名譽,在師傅眼中,還抵不過桃花峪一支桃花。今日之事,你也暫且別告訴任何人。”
點到爲止,語罷,他便跨門而出,徑自離去。
許沫晨望向他的背影,疑惑不解。師傅,爲何總是這般讓人捉摸不透?
“防人之心不可無。”她暗自重複着這句話,擂臺上的那一幕,再次上演。當時,只要柳知狠心不收手。一劍下去,定是要了林迅的命。醫者仁心,他卻是大膽地抓住這一點,作爲賭注。
許沫晨無奈搖搖頭,嘆口氣,返身回屋尋書看,欲以此讓自己的心安寧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