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看着她手中藥包,恍然驚覺,原來她不只是來嚇唬嚇唬自己。倒真是有備而來!
“好。”煙雨微笑答應,喚了蘇雲珠進來,拿了藥便去小廚房煎藥。
見她答應的如此爽快,林玉瑤倒是十分震驚,命玲瓏全程監視,唯恐她弄虛作假。
待藥煎好了端了上來。
林玉瑤面色有些激動的看着藥碗。
她十分清楚,什麼在她過門以前,不許煙雨懷孕的話,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這乃是極寒之藥,一碗湯藥下去,煙雨這輩子都別想懷上表哥的孩子!敢和她搶表哥。她豈能讓她好過?
煙雨接過藥碗,擡眼看向林玉瑤。
見她表情隱隱透着急切,她低頭看着手中濃黑的藥汁,緩緩吹着。
避子湯。是避一時?還是避一世?
林玉瑤這麼急巴巴的送來,還要親眼看着她喝下去,恐怕,不會是一時那麼簡單。
她設計宣紹,將自己給了他,不過是想要騙取他的信任。好留在宣府,接近宣文秉而已。
且她和表哥已經沒有可能了,能不能懷孕,能不能做個母親,對她來講,似乎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吧?
煙雨稍作遲疑,待藥不是那麼燙口。便向嘴邊送去。
林玉瑤的笑容已經在嘴角浮現,喝下去吧。喝下去,就絕了後患!
眼看那青瓷碗已經到了煙雨的嘴邊,濃黑的藥汁已經向她口中流去。
忽然啪——的一聲脆響。
薄而清透的青花骨瓷碗應聲而碎。
濃黑的藥汁立時灑了煙雨一身。
煙雨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倒退兩步,猛的跌坐在地。
林玉瑤瞠目看着眼前突發的變故,和她的丫鬟面面相覷,不知何故。
唯有蘇雲珠轉臉向外看去,她適才看到一枚珠子速度極快的擊在碗上。正是那枚珠子打碎了藥碗。
宣紹沉着臉邁步走了進來。
林玉瑤驚慌失措的看着他,她沒想到表哥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宣紹卻連看都沒看他,直接來到跌坐在地的煙雨身邊,擡手鉗住她的下巴,眸光冰冷的看着她。
“給我吐出來!”縱助場劃。
煙雨的下巴被他捏的生疼,連連搖頭,“沒有,還沒喝下去!”
“吐!一點都不行!”宣紹冷聲道。
他手勁兒很大,煙雨覺得自己的下巴都要被他捏碎了。心知他是生氣了,不敢違背,趴在一邊,乾嘔起來。
宣紹卻將手放在她背上,灌了內力向上一推。
她立時覺得胃中翻江倒海,大口的嘔吐起來,吐空了腹都停不下來,直把苦澀的膽汁都嘔出來,嘔的兩眼冒着淚花,仍舊停不了。
直到宣紹輕撫着她的背,她才緩緩停住。
此時上房之內,到處都逸散着讓人難受的味道。
宣紹卻半蹲在煙雨身邊,似乎絲毫不受影響的直視着她,“告訴我,你知道那是什麼藥麼?”
煙雨已經吐的沒有一絲力氣,軟倒在宣紹懷中,無力的搖頭。
林玉瑤和玲瓏立在一旁,戰戰兢兢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她從不曾見過如此凶神惡煞的表哥,從不曾見過表哥像現在這般冷的能凍死人的表情。
一股恐懼之意,從腳底冒上頭頂。
宣紹冰冷的目光向她掃來的時候,她險些奪路而逃了。
“還不滾!”
林玉瑤哆哆嗦嗦的拽着玲瓏就向外跑去,被門檻搬的差點摔了個大馬趴,倉惶逃走的樣子,好不狼狽。
宣紹抱起煙雨,向裡間走去。
蘇雲珠呆呆的站在原地,有些茫然無措。誰能告訴她,這是個什麼情況?她該幹什麼?
“收拾了。”宣紹許是看見她呆愣的六神無主,便吩咐了一句。
轉而橫抱着煙雨,沒入裡間。
煙雨被扔在寬大舒適的檀木大牀上。
口中仍舊是膽汁苦澀的味道。
她怎麼也想不到宣紹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宣紹忽然撕去她撒上湯藥的衣衫,欺身而上。目光冰冷的看着她,“你就這麼不想做我的妻?不想爲我生下孩子?”
煙雨只覺胸前一涼,她擡手抱住自己的前胸。
狠狠閉了閉眼,擠出眼中因吐得太狠,而泛出的淚花,“公子……”
她話未說完,尾音便顫抖而破碎。
宣紹毫不疼惜的強勢入侵,冰冷沒有情味。
她疼的牙齒都在打顫,“公子……不要……”
“你不是想留在我的身邊麼?你不是故意接近我麼?我給你信任,給你正妻之位,你不要!偏偏要這麼自以爲是!現在,這是你該得的!是你自找的!”宣紹猛力之下,聲音越發冷厲。
煙雨痛的忍不住淚流,卻引不起他絲毫的顧惜。
他不會告訴她,經過了那夜之後,他原本是打算好好的守護着她,直到娶她進門,他都不會再碰她。
那天夜裡只是無奈之舉,他想給她大婚之夜,一個美好的回憶。
他想要把她捧在手心裡,好好保護的。
不管她究竟是抱着什麼目的接近他,他都可以不去追究,只等她願意敞開心扉,親自將一切告訴他。
他會幫她,會照顧她,會呵護她的一切。給她信任,給她愛。
可是沒想到,她會在他帶她看了他們的新家以後,轉而就告訴母親。會在明知林玉瑤送來的藥是避子之藥後,還毫不遲疑的喝下!
他的信任,他的關懷,在她眼裡,竟然如此的一文不值!
外間清理污物的蘇雲珠聽着裡間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臉色慘白慘白的。
哆哆嗦嗦,怎麼也掃不乾淨。
煙雨姑娘真可憐……
宣公子是在折磨她麼?自己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師兄,讓師兄來救煙雨姑娘呢?
宣紹停下來的時候。
煙雨臉上的淚都已經幹了。
她面無表情的躺在宣紹身下,下脣上是一排鮮紅的牙印。
宣紹披衣而起,背對着她,冷聲道:“我給出的東西,從來由不得人拒絕。婚期定在下月十八,你,好自爲之。”
說完,他便毫不遲疑的離去。
煙雨身體痛,心更痛,痛的連手指頭都不想動。可暴露在空氣裡的全身,都在瑟縮,不知是冷的還是痛的。
她擡起胳膊,拽過薄被蓋在身上。
自我安慰道,一次和兩次,也沒什麼不同……是吧,沒什麼不同的……
煙雨一直在牀上躺倒晚上都沒起。
又吐了那麼一大通,腹中早就空空如也。她卻無甚食慾。
已經掌燈,宣紹也沒回來。
蘇雲珠倒是悄悄溜了進來,半蹲在牀邊腳踏上,輕聲喚道:“煙雨,你怎麼樣?”
煙雨緩緩睜眼,“我沒事。”
“我叫師兄來救你吧?那個宣公子,看起來真的好可怕!”蘇雲珠壓低了聲音道。
煙雨搖頭,“沒事,不要告訴秦川。”
蘇雲珠還想在說什麼,煙雨卻聽得宣紹的腳步聲進了院子。
“他回來了。”煙雨立即打斷蘇雲珠。
蘇雲珠蹭的從牀邊站起,躬身斂目的退到外間,還沒出屋子,便遇上擡腳進門的宣紹。
她嚇得一哆嗦,退到牆邊。
向來風風火火的蘇雲珠今日倒是叫宣紹給驚住了。
宣紹冷冷看她一眼,不發一語的進了裡間。
看到仍舊在牀上躺着的煙雨,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等我?”
煙雨一驚,以爲他還要來,纔不那麼痛了……想要搖頭,又怕惹怒他,一時怔住,不知該作何反應。
“不是就快點起來,我還沒用晚膳。”宣紹站在一邊看她。
煙雨擁着被子坐起,瞧見一旁矮几上浮萍已經放好了的新衣,尷尬的看了看宣紹,“公子請在外間稍後。”
宣紹戲謔一笑,“你的哪裡我沒看過?還需迴避麼?”
煙雨心下難堪,臉上表情僵硬,擁被而坐,沒有動。
“需要我來幫你?”宣紹抱着肩膀,遠遠的俯視着她,“不想我動手,就快些。”
煙雨倍感壓力,掀了被子下牀,瑩潤纖細的身上,點點殷紅的吻痕,越發襯得膚如凝脂,皓白無暇。
宣紹黑曜石一般的眸色深了幾分,見她動作僵硬勉強,終是剋制着自己沒有上前。
煙雨穿戴好,外間的晚膳已經擺好。
早已過了晚膳的時間,不過因着宣紹作息不定,他院中的小廚房裡一直留有人守候,隨時都能開火。
晚膳較之平日裡的豐盛,四菜兩湯顯得十分簡陋。
宣紹端坐於桌前,卻是沒去碰筷子。
煙雨依着平日裡的習慣坐在他身邊,見他不動,也沒拿筷子,定定望着他,“公子不是餓了麼?”
宣紹斜眼看她,“如何伺候夫君,你不會麼?”
煙雨一噎,一手挽着袖子,一手拿起筷子夾了擺的最近的鯧魚放在宣紹盤中。
宣紹卻仍舊不動,只漠然看她。
煙雨眉頭微蹙,原來的宣紹是那般的好伺候,如今這般陰晴不定,處處刁難人才是他的真性情吧?
早知道一碗避子湯會讓他說翻臉就翻臉,她便是把那碗藥全潑在林玉瑤臉上,也絕對不會去喝呀!
煙雨揣摩着宣紹冷臉之下的意思,用筷子細細挑出鯧魚的小刺,見他還不去拿筷子,便索性將心一橫,夾了魚肉放在他嘴邊。
果然見宣紹張了嘴,將魚肉含在口中,緩緩咀嚼。
原來他的“伺候”是這麼個伺候法兒!
浮萍,蘇雲珠,並那幾個新買來的丫頭皆在一旁站着。
浮萍雖心中驚異,面上卻並不太顯。
倒是蘇雲珠,直瞪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早些時候,煙雨姑娘不是還被這宣公子折磨麼?怎麼這麼快就又上趕着貼上去了?難怪她不讓自己去告訴師兄,想來她覺得是折磨,或許人家自己甘之如飴呢?
蘇雲珠這麼想着,煙雨已經又餵了幾口菜到宣紹口中。
只是沒再去碰那盤鯧魚,左右都是喂他吃飯,鯧魚刺多,她何必給自己找麻煩。
卻見宣紹指了指那盤鯧魚,對她夾在嘴邊的菜視而不見。
心知他有意刁難自己,煙雨只好認命的夾了鯧魚,挑刺喂他。
待他吃飽喝足,面色緩了幾分。煙雨才鬆了一口氣,簡單的吃了幾口,就叫人撤了飯,擺茶。
往常,他喝上幾口茶,就會走的。
今日卻不見宣紹有離開的意思。
喝了茶,讓人搬了卷宗到臥房中,他倚在軟榻上,默默看了起來。
他這是,不打算走了?
身處水深火熱之中時,煙雨才恍然發覺,原來之前,宣紹一直對她是很好的。
讓她陪着用膳,可總是他給她夾的菜更多,喝了茶,見她稍有睡意,他便起身離去。將寬大舒適的臥房讓給他,他自己則每日去睡書房。
她擔心耳朵不會好,他便一遍遍的安慰她,讓她放寬心。
平日裡公務繁忙,卻專程抽出時間來陪她去城外複診。
怕她出嫁時寒酸被人議論,專門在城南買了宅子。
顧慮她以後在宣家受人欺負,寧可揹負非議搬出宣府。
甚至對她說,有什麼難處可以告訴他,他定會幫她……
只是她一心只想着報仇,對於他的柔情只做不見。
唯有到了他翻臉之時,她才恍然驚覺,原來他一直在默默的付出。
煙雨心中苦笑,此生註定她要負了一個又一個對她好,關心她的人,無論是表哥還是宣紹……仇,她一定要報,既然結局已經註定,還是讓他恨着她就好。
煙雨又煮了壺茶,放在他手邊的矮几上,獨自捧了上次沒看完的《太平御覽》,坐在不遠處的地衣上,一頁一頁緩緩翻着。
時間彷彿在翻動的書頁中靜止了下來。
枯燥無味的《太平御覽》煙雨竟也看的十分入迷。
甚至沒發現,宣紹手中的卷宗,一直停留在他一開始拿起那一頁,從未翻動。
他的視線越過卷宗一側,落在她瑩白的臉上。
看着她長長的羽睫輕輕扇動,彷彿振翅的蝴蝶,柔弱卻又別有一番堅強。
就像他不懂,爲何她不肯信賴依靠自己,明明,他已經對她說了,會幫她……
入夜已深,梆子聲遠遠傳來。
煙雨錯愕的擡頭,恰遇上宣紹的視線。
兩人皆是一愣,宣紹一臉淡漠的轉開臉。
煙雨卻有些急切的從地上爬起,“公子,你聽到了麼?”
“什麼?”宣紹沒看她,仍舊看着手中卷宗從翻開就沒變過的一頁。
“敲梆子的聲音,您聽到了麼?”煙雨忐忑而期待的問道。
宣紹放下卷宗,凝眸看向她,“你的耳朵恢復了?”
煙雨咧嘴一笑,“希望如此,日後又可以爲公子效力了!”
這樣,多少能削減些他的怒氣吧?
卻見宣紹臉色一冷,“沒你,皇城司只怕過不下去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怎麼這麼難伺候?她分明是表忠心來着?
宣紹啪的扔下手中卷宗,反正有她在,他只覺周遭都縈繞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心煩意亂,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煙雨惶恐無措的垂手而立。
他上前抱起她,不由分說,將她扔在牀上。
煙雨趕緊閉了眼睛,心中一遍遍告訴自己,三次和兩次也沒什麼不同,別動怒,別掙扎……以前聽樓裡的花娘們說過,越是掙扎,男人越是興奮……
她正安撫自己,卻發覺宣紹已在她身邊躺下。
並未解她衣釦,只攬了她在懷中。
她僵了身子不敢動,耳邊臉側都是他的氣息。
煙雨不知自己是何時睡着的,更不知宣紹天不亮就攜了卷宗離去。
旁人只看到宣紹人前何等輝煌,卻看不到他背後的努力,他整日鑽研案例到深夜,卻是天不亮便起身習武。若非日日努力,又如何能夠年紀輕輕,便武藝卓絕。
煙雨醒時只覺腰肢痠痛,卻是不知,一個陰謀正悄悄靠近。
宣紹被宣文秉叫去了正院。
宣文秉的書房之內,父子兩人冷面相對。
“你在城南置辦了宅子?”
“與你有何關係?”
宣文秉直被兒子氣的拍案而起。
“只要我還沒死,你就不能搬出宣府!”宣文秉怒聲道。
宣紹淡漠看他,“又是爲了你的面子吧?你何曾真把我當你的兒子?”
宣文秉胸膛起伏,“你一定要這麼跟我說話麼?”
“不要跟我扯別的,有事說事。”宣紹冷漠的不像是對着自己至親的父親。
宣文秉瞪着他良久,卻也只能長嘆一聲,妥協道:“我可以同意你娶那個丫鬟,但你絕不能搬出宣府。”
宣紹聞言向他看去,“我娶她,不用你同意。”
宣文秉皺眉,“我已經和御使周大人說好,將那丫鬟認作他的女兒。給那丫鬟一個拿得出手的出身,如此,你也不同意麼?”
俗話說,知子莫若父。宣文秉拿煙雨的出身來和宣紹打商量,宣紹果然動了心。
他在官場的時間,畢竟不如父親,此事若由父親出面,自然比他更方便。
不就是不搬出宣府麼,煙雨似乎也不想搬出去。
那便如了她的意吧!
“好。日子定在下月十八。”宣紹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