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我想再看最後一眼

宣文秉忍不住咳了兩聲。

宣夫人嚇了一跳,趕緊爲他撫着胸口,“不說了,你剛醒。我與你提這些做什麼!你快些躺下歇歇,便是睡不着,閉目養神也是好的,我就守在你旁邊,可好?”

宣文秉確實有些疲累,雖無睏倦之意,但畢竟是中毒,損耗體力,如今尚爲虛弱。

他順着宣夫人的手勁兒,緩緩躺了下來。閉着眼睛,八年前的事情卻彷彿潮水一般,涌入了腦海。

宣夫人握着他的手,靜靜的凝望着他,卻沒有發現,他閉着的眼睛上。眼瞼微微的潮溼了。

宣紹和煙雨是第二日早起之時,才聽聞宣文秉昨天夜裡已經醒過來的事。

“怎的不來叫醒我們?”煙雨急不可待的穿衣梳頭。

“是老爺吩咐了,不叫打擾你們。且陸大人說,老爺剛醒,身子虛弱,不宜吵着,今日去看,也是一樣的。”浮萍一面伺候着煙雨起身,一面說道。

宣紹先收拾好了,特地在外間等着她。

兩人顧不上用飯,便直接往正院去了。

劉嬤嬤正等在院中,見兩人來了,立即上前,“公子。少夫人,老爺夫人昨夜坐了半宿,這會兒還沒起。您……”

宣紹擺擺手,讓劉嬤嬤退到了一邊。轉過身對煙雨道:“不急,咱們先回去用了飯,待父親母親醒了再過來。”

煙雨卻連連搖頭,她這會兒哪有心思用飯。

宣文秉的甦醒,對她來說。簡直是人生軌跡的一大轉機,是抹平她和宣紹之間殺父之仇的契機。

她整個心從宣紹院中到現在,都砰砰跳個不停,耳中全是自己心跳的聲音。

宣紹見她急切之樣,搖頭無奈失笑。

不知道的還以爲醒過來不是他爹,是煙雨的爹呢!

兩人在迴廊中坐了。

臨安的初冬有些冷,宣紹爲煙雨緊了緊披風,握住她微涼的手。

因她懷着身子,強迫她吃了些點心,墊墊肚子。

煙雨聽得上房內忽而有了動靜,立即從迴廊中站起,“醒了!”

她聲音裡全是急切。

又等了一兩刻中,劉嬤嬤纔來請他們進上房去。

“夫人起了。老爺也醒了。”

宣紹也霍然起身,兩人腳步匆匆的往上房而去。

宣夫人等在正房裡,眼睛有些腫。

一看便知是昨夜哭得了。

宣夫人擡手指了指裡間,“你去吧,你父親在等你。”

宣紹看了眼煙雨,放開她的手,提步往裡間而去。

煙雨側耳,傾聽着宣文秉的呼吸,心跳。聽着他坐起身,宣紹往他身後墊了軟軟的靠枕。

聽到父子兩人先是沉默以對,過了好一陣子,才聽聞宣紹吶吶的一聲:“爹……”

他沒有這樣好好的叫過他一聲爹,只怕有八年了吧。

煙雨聽聞宣文秉的呼吸略急促了幾分,又是良久的沉默,忽而聽得耳中傳來宣文秉低沉壓抑的聲音,“對不起,紹兒……八年前,你經歷過的生死掙扎,如今爹才明白,那有多痛苦……”

宣文秉會在剛剛醒來之際,向宣紹這個做兒子的道歉,是煙雨始料未及的。

做父親的便是有錯,會用如此誠摯的口氣,將道歉之語說出口的,只怕也是少之又少。更可況宣文秉身爲皇城司總指揮使,也是驕傲自負之人。

“爹……”宣紹搖了搖頭,後面的話卻沒能說出來。

宣文秉擡手吃力的拍了拍他的肩。

曾經跟在他身後,仰着小臉兒,一臉崇拜的望着他,一聲聲喚着“爹爹”的小男孩兒,如今已經長成一個真正的大人了,如今已經能靠自己的肩膀扛起整個宣家了。

不,也許不是現在,早在八年前自己推他擋住那一劍的那刻開始。

他就已經不信任任何人,能放心依靠的唯有他自己了。

試想這世上,連最親最信的父親都會在身後推你一把,還有什麼人是值得信賴的?

他曾經只覺自己是有愧與宣紹,但並不能真正理解他的忤逆,他的驕縱,他的飛揚跋扈。

只覺這兒子心胸狹窄,只喜歡和他對着幹,再不像小時候那般討人喜歡。

躺在牀上這十幾天以來,不能動不能說,倒是讓他想通了很多事。

也想明白了當初他以爲只是忠君,以爲只是本能反應,無甚大錯的一推,對一個年僅十歲的孩子,意味着什麼。

一個父親對一個一直仰賴他的孩子,就好似整個天空,那致命的一推,好似天塌地陷的背叛。他曾經讓兒子整個人生都灰暗了。

如今的道歉,真是來的太遲了。

但幸而,他有生之年終於明白了,幸而他還有機會將這話說出口了。

“我已經能明白爹爹當時的所作所爲了,孩兒……孩兒已經不怪您了。”宣紹的聲音有些暗啞。

在外間將一切都停在耳中的煙雨,覺得眼眶有些酸。

一側臉,這才瞧見宣夫人一直在看着她。

“母親……”煙雨忐忑喚道。

宣夫人淡淡的點了頭,沒有言語,目光平靜的轉向別處。

煙雨卻不敢只留心着裡間的動靜了,宣夫人就在跟前,她聽得太過入神,自是不好。就好似自己偷聽,被人發現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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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文秉父子又說了一會子話。

宣紹才從裡間緩步走了出來。

煙雨瞧見他眼睛裡有些紅,起身迎上前去。

宣夫人正要往裡進。

宣紹卻忽而說道:“父親要見你。”

“嗯?”

宣紹低頭看着煙雨,“父親說,他要見你。”

煙雨這才確信,自己沒有聽錯,宣文秉真是要見自己。

他是要責問自己了麼?是要責罵她了麼?

宣文秉會不會逼她……逼她離開宣紹?會不會怪她太過心狠手辣?

煙雨艱難的嚥了口氣,該來的總是會來的。如今她哪裡有逃避的餘地?自己一手將事情弄成這樣,自然要自己去收拾。

她點了點頭,一步步向裡間行去。

那表情,那架勢,頗有幾分上刑場的味道。

當初她被抓緊獄中之時,也不見她臉上有如此緊張忐忑。

宣夫人蹙了蹙眉頭,終是沒有跟進去。

宣紹卻是跟着煙雨又進了裡間,倚在門框上,看着煙雨的背影。

“父,父親……”煙雨挪着步子,站在牀邊兩三步遠之外。

宣文秉倚在牀頭,神色複雜的凝望着她。

良久,“你是葉丞相的女兒?”

煙雨點了點頭,“是,家父葉正樑,家母安氏。”

宣文秉重重的點了點頭,“你是他的嫡女……真是沒想到,他還有個女兒活在這世上,真是沒想到,他的女兒會成爲我的兒媳婦……天意,冥冥之中的天意啊……”

宣文秉喃喃自語道。

煙雨聞言,擡眼打量着宣文秉的表情。爲何她覺得宣文秉這幾句話說的,絲毫沒有不甘不願,倒有幾分慶幸的意味在裡面?

當年父親欲行刺皇帝,擁立年幼太子,把持朝政。

宣文秉的兒子又在行刺中險些喪命,他帶人親手滅了葉家滿門,如今得知自己竟混到了他的身邊,還佔據了他兒媳婦的位置,他不應該是意憤難平的麼?

“我一向佩服葉丞相。在葉丞相已經身居丞相之位時,我不過是四品武將,葉丞相每每上奏,主張皇帝出兵迎戰金國,奪回上京,軍營之中都是一片歡欣。我們身爲武將,吃皇糧拿軍餉,我們不怕戰死沙場,只怕老百姓罵我們軟蛋,罵我們無能,罵我們不敢與金國對抗,將大好河山拱手讓人,偏安一方,做縮頭烏龜。”

宣文秉說到這兒,情緒有些激動,忍不住咳嗽起來。

宣紹欲上前,被他擡手擋住。

他穩了穩心神,看着煙雨繼續說道:“自古以來,爲臣者最大的榮耀就是武將戰死沙場,文臣以死相諫,‘武死戰,文死諫’,你生於葉家,想來這樣的話並不陌生。”巨節豆血。

煙雨點了點頭。

“葉將軍本是文臣,以死諫皇帝,出兵迎戰。不同與其他文臣,主張向金求和,以年年繳納歲幣換得一時平安。他本是文臣之身,卻有這般骨氣,甚至向皇帝請命,願親自帶兵出征,不收回上京,便願死不返朝。”宣文秉長嘆一聲,“葉丞相在整個軍中,都是有着極好的口碑,極高的評價的。宣某也一直十分敬仰葉丞相,在宣某心中,葉丞相是任何人都不可比擬的英雄。只是……我怎麼也不曾想到……葉丞相爲了出兵抗金,竟會……”

宣文秉說着,眼眶竟濡溼了。

煙雨聞言低頭,她將臉埋的很低,似乎這樣就能藏起心裡的悲痛不讓人發覺。

“不管怎樣,行刺皇帝是大罪。倘若葉丞相當年成功了,我雖不敢苟同他的做法,但也不會帶人以那般慘烈的方法平息聖上的怒火。”宣文秉聲音沉重的說道,“結果,他失敗了。行刺失利,皇上震怒……結果可想而知……”

“我知道,卷宗和父親的親筆信我已經看過了。”煙雨突然出聲,打斷宣文秉的話,她不曾想到原來爹爹當年在宣文秉心中是這樣高大偉岸的形象。

但是爹爹在她的心中,一直都是一個好人,一個好爹爹。

爹爹會做出那樣的事,亦是讓她感到痛惜。

“所以,對向您下毒之事,如今我痛悔非常……不求您能原諒我,只求……您別趕我走,我知道自己錯了,衝動莽撞不計後果……可是如今,我是真的想和宣紹好好的在一起。八年前的是非,我已經想明白了。”

煙雨口氣艱澀的說道。

宣文秉長嘆一聲,“我怎麼會趕你走呢……當年滅門之事,雖屬無奈之舉,但我心中亦是深感愧疚。如今你能來到宣家,或是上天給我懺悔的機會。此事悶在我心中良久,我從不曾與人說過。當年皇帝下令銷燬卷宗,我卻是不忍。銷燬卷宗,真相就沒有了。葉丞相就永遠死的不明白了。所以我將卷宗藏於書房之內。每每深感無力之時,都會翻看卷宗。好像又看到當年葉丞相以死相諫皇帝時的執着,不屈不撓。”

煙雨怔怔看着宣文秉,良久,她忽而喚道:“父親……”

宣文秉聞聲一怔,緩緩轉過臉來看着她。

“嗯!”

他重重點頭,好似這一聲父親裡,包含了她與當年之事的諒解,對自己做下下毒行爲的釋懷,更是對未來一家人和美生活的期許。

瞧出宣文秉臉上有疲態,宣紹牽着煙雨的手退出了裡間。

煙雨整個人還有些濛濛的。

踏進裡間之時,她是忐忑不安的。她怕宣文秉會恨她,會不原諒她,會趕她走。

走出裡間之時,她卻整個人都是輕鬆的,整個心都是明朗的。

好似心頭的陰霾全部被風吹散。

對過往,對當下,對未來,都充滿了包容和釋懷。

原來,放下包袱的感覺,這麼好,這麼愉快!

曾經的八年,她是多麼傻,將仇恨揹負在心頭,到頭來不過誤人誤己,多麼可笑!

宣文秉還沒有用飯。

宣紹和煙雨也只在迴廊中吃了些點心。

兩人走出上房,宣夫人命人背了些清淡的飲食,送進裡間。

煙雨聽得宣文秉握住宣夫人的手道:“她是個可憐的孩子,此事怪不得她。你莫要再和她計較了,八歲就失去整個家,所有的親人,她何錯之有?卻要經歷這滅頂之災……如今她能放開心結,是最好不過的事。我本就對葉丞相心有愧疚,你日後好好待她,只當只補償了。”

“老爺當年也是無奈……總算是救了葉家九族,避免了更多人的無辜枉死……”

“此話莫要再說了,你只需記得,日後待她好些,別記着這件事不肯放過。且她如今的身份是周家的女兒,也只是周家的女兒,葉丞相之事莫要再提。此事雖過去多年,若是讓皇帝知曉……”

“妾身知道了。”

兩人已經走出了正院,緩步走在翠竹間的青石小道上。

風過竹林,竹葉沙沙作響。

宣文秉和宣夫人的聲音已經變得飄渺。

煙雨也收回耳力,不再聽下去。

似乎一切都不一樣了,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發展。

一切都有了轉機,原來生活可以這麼簡單,這麼輕鬆,又這麼……幸福。

她伸手握住宣紹的手,十指相扣,掌心貼着掌心。

她手心柔軟,他手心有硬繭。

兩人一同邁步,每一步卻都是那般的平緩穩健。

宣文秉一日日好了起來。

雖體力不復從前,內力也大有損耗,但日常的行爲已經不受影響。

中毒如山倒,毒去如抽絲。

想要將餘毒肅清,得好生將養上許久。

不過宣文秉出現在朝堂之上,卻是不能耽擱上那麼久。

他醒過來的第五日,便親自前去向皇帝告了罪,重新站在了朝堂的政治中心上。

讓那些妄想趁着宣家內亂的機會,重重的踩宣家一腳的人,也斷了心思。

且細心的人還能夠發現,經此一事,宣家父子之間似乎發生了什麼微妙的變化。

曾經雖有傳言宣家父子不和,但除了宣紹大婚當日,也沒有見過父子兩人在外人面前紅過臉,父子總是各忙各的,誰也不多理會誰。

如今卻見,宣紹的馬車經常會等着宣大人一同回府。

宣大人原本喜騎馬上下朝堂,如今倒也從不拒絕專程來接送他的兒子。

和宣家馬車擦肩而過的馬車,若是留心還時不時的能聽到宣紹那華麗的大馬車上,傳來父子爽朗的笑聲。

上陣父子兵,原來人家父子不多和睦之時,宣家在天朝的地位已經是無人可以撼動。如今父子同心,只怕想要動搖宣家,就更是難了。

朝中大局已經穩定下來。

如今宣紹倒也不似之前那般忙碌了。每天都能擠出些時間在家中陪伴嬌妻。

宣文秉的情況也日漸好轉,只要平心靜氣,就基本看不出他身體曾受過大的損害。

這日煙雨正坐在涼亭裡,拿銀叉子插着浮萍剝好的葡萄,一顆顆嚼着。

葡萄是青色的,酸的很。

煙雨卻一顆接一顆吃的爽快。

近來心情好了,她也開始嘴饞起來,嚐嚐想吃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就比如不是這時節的葡萄。

宣紹恰從外面回來,也拿着銀叉子,紮了個葡萄。

浮萍正欲說什麼,話還沒出口。

宣紹就已經把葡萄放進了口中。

浮萍閉上了嘴,要說的話也不說了。

眨眼間,就看見宣紹一張俊臉皺在一起,呸的吐出口中葡萄,酸,從舌尖酸到牙根兒。

“成了,別吃了。”宣紹擡手挪開了盤子,揮手讓一旁伺候的丫鬟都退了下去。

“父親身體如今已經大好,我跟他講了母親的事。”宣紹在一旁白玉繡凳上坐了下來,對煙雨低聲說道。

煙雨本還咧嘴笑着,看他被葡萄酸倒的囧態,聞言,立即收起臉上嬉笑的表情。

如今,這是她最最掛念之事了。

宣紹口中母親,自然指的不是宣夫人,而是煙雨的母親,安玉芝。

如今安玉芝的屍身和穆青青都在安念之手中。

安念之是個執拗到瘋狂的人,誰能守着一個死人的屍身,守了八年,不許歲月摧殘,還妄想將她喚醒?煙雨自問做不到,但安念之就做到了。

且路南飛也說了,安念之在醫術上的造詣,讓人望塵莫及。

不管他是妄想,還是真有辦法,此時此刻已經擺脫執念的煙雨,都不想讓他對自己的母親下手。

“父親怎麼說?可有辦法奪回母親遺體?”煙雨放下手中銀叉子,急切問道。

宣紹微微點了點頭,“父親也覺得此事駭人聽聞,不能任由他胡來。只要你能確定母親的遺體確實在高府之中,那就有辦法奪回來!”

“是,一定在。”煙雨輕聲說道,“安念之對他那個琉璃花房裡的優曇婆羅花在意的緊,碰都不讓旁人碰一下,且高府頻臨曾經的丞相府,一定是有用意的。我觀察過,安念之的花房正是在曾經的丞相府舊址之上。他將花房建在那裡,一定和母親有關!所以,我曾經見過的那個密室,一定就在高府之內!”

“好,”宣紹點頭,“你且安心!”

煙雨原本覺得宣紹是那種雷厲風行之人,卻不曉得這許是遺傳了宣文秉的特製。

她不知道宣紹是何時將母親之事告訴宣文秉的,可是她卻清楚的知道,宣紹告訴她不過一日的時間,宣文秉就已經採取了行動。

高坤院中有一顆老槐樹。

槐樹可能有百歲之齡了,主幹粗的一人抱不住。

槐樹在天朝深受喜愛,上至帝王將相,下至平明百姓,沒有不喜歡槐樹的。

所以高坤買下這院子之時,雖然那槐樹已經死了好幾年了,他也沒讓人除去。

就在宣紹告訴煙雨,要救她母親的第二日。

高坤府上已經死了數年的槐樹,卻一夜之間,枯木逢春,且是在這初冬時節。高大的樹冠上吐出點點新綠,糯軟泛着鵝黃的嫩芽,讓人看了都心生歡喜。

枯木逢春可是難得一見的景象,且是廣受喜愛的槐樹。立即有大臣將此事上報皇上。皇上如今沉迷修道成仙之事,聽聞這天降異象,自是覺得此事或許正預示着自己要得道成仙。當下便決定去高坤府邸親眼看一看這“枯木逢春”的景象。

皇帝出行不是小事,不能讓任何有威脅皇帝安危的意外出現。八年前皇帝好好呆在皇宮裡的時候,還會有遇刺之事,如今如果離了守衛森嚴的皇宮大內,不嚴密保護起來怎麼能行。

於是負責皇帝安危的皇城司兵力全部出動。將高府團團包圍起來。

要在皇帝出行以前,排查任何可能存在的隱患。

原本在宮中當值的高坤聽聞自家死了多年的老槐樹發芽,還覺得欣喜,現在可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了。

當他在皇帝身邊伺候着,聽聞宣文秉已經派皇城司兵力包圍了他的家的時候。他就覺出了這“枯木逢春”可是不簡單。

只是如今皇帝正在興頭上,滿臉笑意的扯着玄機子道長,“道長修道多年,可曾見過枯木逢春?”

玄機子搖頭,“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此乃吉兆!莫說親眼所見了,這枯木逢春只在傳說裡聽聞過,此乃上天給聖上的啓示,預示我天朝將春回大地,萬物逢春,也預示皇上您必能心想事成,得道成仙!”

皇上一聽這話,更加喜上眉梢。

高坤在一邊已經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如果他現在跳出來說,這枯木逢春不是什麼吉兆,皇帝會不會立即讓人將他的頭擰下來?

不讓皇帝去看?只怕皇帝不會聽他的。

可若真讓皇城司排查他的家,那後院裡的花房,和花房裡的乾爹不就暴露了麼?

這纔是宣文秉的真正意圖吧?

不管高坤想的多明白,也阻止不了皇城司排查的腳步。

在皇帝出宮以前,他們定會將高府翻個底朝天,已確保皇帝出行安全。

皇城司衆兵將高府圍上的時候,煙雨和宣紹正坐在霸北西街的一家茶樓,二樓臨窗的雅間,打開窗,剛好能看到高府的院子。

煙雨倚在窗邊,目不轉睛的盯着遠處的院子,雙手緊緊攥在一起。

“他們能找到母親麼?”煙雨忍不住擔憂的問道。

“就算掘地三尺,也會把母親找到的。”宣紹來到她身邊,握着她的手。

高坤也算的皇帝面前的紅人,皇城司不能無緣無故的包圍他的府邸大肆搜查。如今藉着皇帝出巡的機會,卻可以將高府排查的徹底,便真是掘地三尺,旁人也只能說皇城司緊張皇帝安危,挑不出半個不字來。

所以說,有些時候,薑還是老的辣,父親這招,他就沒想到。

如今衆人搜查,只要煙雨母親的屍身被藏在高府,就沒有找不到的道理。他確信,今日一定會有個結果的。

皇城司開始搜查之時,已經是上午的時光了。

臨近晌午之時,煙雨和宣紹所在的雅間之外,有人來稟報,說尋到一間密室,可是他們無法打開,前來詢問宣公子,要不要強行打開。

煙雨立即緊張起來,“是,我見過母親的地方就是一間密室,裡面地方不大,擺了許多冰,如果強行破門,會不會……會不會傷到母親的遺體?”

宣紹聞言,向外問道:“可曾尋到後院之中的琉璃花房?”

“尋到了,花房之中盡是同一種只長葉子的花草。”門外侍衛回稟道。

“那花房之中的人呢?”宣紹追問。

門外侍衛似乎有些意外,“花房之中無人看顧。”

無人看顧?

宣紹和煙雨對視一眼,那安念之呢?

“皇城司已將高府包圍,高府可曾有人出入?”宣紹沉聲問道。

那侍衛立即答道:“自包圍以後,絕沒有一人出入。”

“他是在被包圍以前就逃了,還是……仍舊藏在高府中?”煙雨看着宣紹低聲問道。

宣紹沒有回答,心下也在思量。

“我們到高府去看看吧?”煙雨抓住他的手。

宣紹沒有立即答應,“我去看看,你留在這裡。”

“我……帶我一起吧,有你在,有皇城司衆兵在,他即便是仍舊藏在高府中,也決計傷不了我,我想……親自去看看。”煙雨心繫母親,且她如今已是覺得呆在宣紹身邊是最爲安全的。

見她面色焦急,宣紹能體會她的心情,唯有點頭同意。

兩人離了茶樓,往高府而去。

高府中的下人都被聚集在前院,整整??的在牆邊站成一排。

宣紹同煙雨乘着馬車,在皇城司侍衛的簇擁保護之下,緩緩進了高家的院子。直奔後院兒去。

馬車在後院那片灌木林外停了下來。

宣紹扶着煙雨,步下馬車,穿過灌木林的青石小道,後院的琉璃頂花房,在初冬的暖陽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煙雨聽得自己的心跳驟然加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緊張,還是在爲能奪回母親遺體而興奮。

她隨着宣紹一道進入了那花房。

花房裡清一色只長葉子不開花的優曇婆羅舒展着翠綠的葉脈,沐浴着明媚的陽光,寂寂無聲。

煙雨側耳聽去,花房底下似乎有幾人的呼吸聲傳了過來。

密室就在花房下面?

發現密室的侍衛引着兩人走到花房的盡頭,那裡有一處入口,入口向下同去,此時整個陰暗潮溼的通道已經盡被火把的光照亮。

宣紹小心翼翼的攙扶着煙雨,生怕地面溼滑,她腳下不穩。

這通道不算窄,兩人並行綽綽有餘。

兩人很快來到密室的石門前。

幾個皇城司的侍衛正守在這裡,見到宣紹紛紛抱拳,躬身,“公子!”

宣紹上前,藉着火把的光自己查看石門。

安念之似乎對此類機括十分在行,城外十里亭附近的密室就設有機括,這裡的密室也是如此。

他這般費勁心機,看來的確是十分在意煙雨的母親。

若只是兄妹之情,應不至於如此吧?

宣紹的手指放在石門上細細摩挲着。

煙雨擔心母親的遺體就在裡面,如果強行破開石壁,難免會損傷其遺體。

宣紹一點點的用指尖觸摸着,一絲一毫都不曾大意放過。

忽而在石門與石壁的邊沿處,觸到一塊小小的凸起,他藉着火光仔細看去,那凸起像是人爲留下的。

“保護少夫人。”宣紹吩咐一聲。

周遭的皇城司侍衛立即將煙雨護在中間,不留縫隙。

宣紹這才用力將凸起按了下去。

只聽“咔嚓嚓——”幾聲響,像是機括內部轉動的聲音,石門緩緩向下落了下去。

煙雨被衆人圍着,看不到前面情形,耳力倒是不由自主的放了出去。

密室裡沒有呼吸聲,沒有心跳聲,安念之不在這裡,那母親呢?母親的遺體還在不在?

煙雨正要推開圍在她身邊的人往前走。

卻忽而聽到宣紹邁起腳步,踏進密室,緊接而至的便是冷箭破空之聲。

“小心——”煙雨大喝一聲。

宣紹已經旋身而起,驟然出掌,以掌風之力生生將冷箭止住。

冷箭撲簌落地。

宣紹警惕的看着周遭,一時不敢貿然向前。

密室裡的光線十分昏暗,光源皆是來自外面甬道里的火把,但這裡的確很冷,可以看到不遠處,簇擁着一個琉璃棺材擺着許許多多的冰盆。

那琉璃棺材裡躺着的就是煙雨的母親?

宣紹立在密室正中,藉着火把之光看了眼那琉璃棺材。

琉璃反射這火把的光,裡面情形看不分明,只瞧見似有淡紅色的液體,映着火光,盈盈似有波光。

“宣紹……”煙雨的聲音從密室之外傳來。

宣紹回頭看去,見她還被衆人簇擁在中間,連身影都瞧不見。

“你先在外面等着。”宣紹不容置疑的說道。

煙雨沉默了一瞬,沒有爭執,“我知道,你小心。”

若是以往,她可以不管不顧,無所畏懼的向前衝,可是現在她不能,她身負的不僅是自己,更有她和宣紹的孩子。

宣紹四下觀察,緩緩提步,向琉璃棺走近。

一直到他靠近琉璃棺周遭擺着的冰盆,也在沒有其他的意外發生。

一開始的冷箭映着火光,箭尖上映出幽蘭的光芒,除了那幾只淬了毒的冷箭,安念之似乎並沒有安置其他的機關暗器。

好像,那幾只冷箭不過是他給闖入者開了個玩笑一般。

宣紹跨過冰盆,來到琉璃棺跟前。

俯身向棺材裡看去。

這一看,倒是讓他整個人都完全怔住。

俊逸不凡的面上顯出驚駭難以置信的臉色,他緩緩回過頭,衝外面的人說道:“遞進一個火把來。”

立即有侍衛拿了火把走了進去。

宣紹接過火把,照着琉璃棺,仔細的查看。

他的臉色一時間,有些難看。

煙雨讓擋在自己身前的侍衛讓開,瞧見宣紹和另一個侍衛正站在她見過那方棺材前。

知道里面應該是平安無事了,怎的宣紹還不叫自己進去呢?

“我可以進去了麼?”煙雨還是問了一句。

宣紹擡臉看向她,默默的搖了搖頭,“不要進來。”

煙雨看他臉色沉冷,心下一緊。

不會是安念之把母親的遺體也帶走了吧?

可是藉着火光,她分明瞧見那淡紅色液體中,影影綽綽有個人影在的啊?

“我想看看……”煙雨說着,已經邁步進密室。

宣紹立即從琉璃棺前起身,擋在她面前,“煙雨,不看可以麼?”

煙雨遲疑的看了他一眼,“爲什麼?”

宣紹抿着脣,沒有回答。

煙雨心下思量了一瞬,扯了扯嘴角,“是不是母親的屍身已經開始腐壞?不再像以前一樣完好如初?沒事的……我能接受,畢竟已經八年多了……如今還能有個大概的形狀,已經是很難得了……”

煙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真的,我是想要母親入土爲安的,是否完好如初,已經不重要了。”

宣紹聞言,卻是沒有讓開,“煙雨……”

“讓我看看好麼?那是我的母親,隨後一眼,就讓我再看最後一眼……”煙雨面上雖帶着堅強,聲音裡卻已經有了哽咽。

宣紹握着她的手,見她堅持,只好讓開,卻是仍舊不放心的同她一起走上前去。

那侍衛舉着火把,退了一步,將琉璃棺旁邊的位置讓了出來。

煙雨上前凝神去看。

整個人卻僵立在原地。

琉璃棺淡紅色的液體中仍舊躺着安玉芝。

和她上次見到時沒有任何的改變,彷彿時間在她身上永遠停留在了八年前的那一晚,那一刻,歲月不曾催老她的容顏。

她神態安詳,彷彿只是睡着了一般,沒有痛苦,沒有掙扎。

即便她現在胸口上霍然被人開了一個大洞,應是心臟的地方,空蕩蕩的,也不見她臉上有絲毫痛苦的表情。

第14章 落腳之處第119章 我,不會讓你死! 【爲reed的巧克力加更】第37章 我只是緊張第23章 我的耳朵!第32章 他居然又出現了第65章 屬下知錯了第140章 你相信宣紹?第28章 那賊人果然又來第64章 我怎麼什麼都聽不到?第126章 救治第118章 你後悔麼?第48章 你對她有意?第84章 不過是一場噩夢第33章 亮亮本事第26章 我家公子有請第44章 被你賣了還幫你數錢第79章 反擊第80章 收買第41章 爲何會在你這裡?第109章 成仇第121章 豁達第103章 借刀殺人第113章 宿怨已深第33章 亮亮本事第2章 露出馬腳第138章 總算送走了第134章 宣紹,你冤枉好人!第102章 有人要害臣妾第23章 我的耳朵!第109章 成仇第61章 你若本分便許你做妾第10章 自詡天生警覺第108章 八年之前第18章 死人了 【爲溫柔的tomie加更】第133章 我從未如此喜歡過一個人第104章 夜探宣府第59章 林姑娘第145章 男人的心第75章 煙雨,跟我走!第148章 君臣嫌隙第22章 淪爲魚肉第93章 他的真心第12章 釣魚上鉤第58章 給他留一個也好第47章 他戲弄你你看不出來麼第1章 真假撫琴第2章 露出馬腳第63章 我們的身份要保密第120章 你知道我有多絕望?第102章 有人要害臣妾第63章 我們的身份要保密第134章 宣紹,你冤枉好人!第144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第90章 宣少夫人河東獅第133章 我從未如此喜歡過一個人第131章 就地打死! 【爲image__的巧克力加更】第71章 如今您纔是我的恩人第22章 淪爲魚肉第111章 尋不見第108章 八年之前第61章 你若本分便許你做妾第148章 君臣嫌隙第119章 我,不會讓你死! 【爲reed的巧克力加更】第96章 皇上駕到第54章 將她從春華樓裡贖出來第141章 先有你還是朕?第22章 淪爲魚肉第78章 大禮第8章 暗下決心第122章 救贖第81章 她是有備而來第106章 她比旁人更怕死第25章 上供之銀第81章 她是有備而來第62章 留下這位姑娘第147章 犯我邊境第112章 冷戰之始第8章 暗下決心第113章 宿怨已深第46章 奴家敬公子一杯第128章 我想再看最後一眼第12章 釣魚上鉤第34章 你們是想抗旨麼第125章 三貫錢第47章 他戲弄你你看不出來麼第149章 包圍宣府第46章 奴家敬公子一杯第43章 你是光長了個臉,沒帶腦子麼?第27章 你最近小心第93章 他的真心第87章 黑暗處的一雙手第49章 青樓女子是好姑娘?第131章 就地打死! 【爲image__的巧克力加更】第143章 仗勢第20章 夢魘第118章 你後悔麼?第72章 那天晚上的事你都忘了?第16章 羊皮紙卷第131章 就地打死! 【爲image__的巧克力加更】第121章 豁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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