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高坤便從外面將殿門推開,他肩上還扛着個人。
穆青青嚇了一跳,躲到男子身後。“怎麼回事?”
“有人盯上了,不過還好,被我及時擒住。”高坤聳了聳肩,對男子道,“你送她回去,我去把屍體處理掉。”
“是誰的人?”穆青青探出腦袋問道。
高坤擡手,將他從肩上扛着的太監身上搜出的玉牌扔給了穆青青。
穆青青沒接住,是那男子擡手接住,又遞給了她。
她接着月光,細細一看,臉色冷凝下來,“原來是皇后……”
男子抱着穆青青,將她送回華音宮,正欲離開之時,忽然轉過臉。對她說道:“我叫上官靖,下次,別叫錯名字。”
說完,他縱身離開了她的寢殿。
上官靖?
穆青青回味着這個名字,管他叫什麼,在她的兒子生下來以後,她一定要除掉他。那句“我們的兒子”,給她提了醒。
她懷的可是龍種,是皇上的兒子,怎麼會是什麼上官靖的兒子呢?
他不過是她藉助的工具而已!
穆青青擡手,看到掌心的玉牌,勾起嘴角,皇后果然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軟弱無能,居然派人暗中跟蹤與她。
如此。也好,上次乞巧節她被人暗算,她還不清楚這筆賬究竟要算在誰的頭上呢,皇后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跳出來了!
煙雨一直找不到安念之。
因懷着對真相的期待。她並沒有再用那毒藥。
這日見宣紹心情不錯,她試探問道:“皇城司的卷宗是絕密麼?”
宣紹正在看書,聞言擡眼看她,“有些是,大部分都不是。我偶爾也會拿回來一些來看。怎麼,你感興趣?”
煙雨點點頭,“泉州的事,實際上並沒有了結,李直雖然以閣主的身份遊街示衆了,可是那封信不是說明……真正的閣主現在很可能就在臨安麼?”
“你想來當一把捕頭,破一破案麼?”宣紹笑說。
煙雨紅着臉,倒沒有否認。
雖然她知道,就算舅舅說的不對,但有一點,舅舅沒有說錯。當年葉家怎麼說也是丞相府邸,頃刻之間,毀於一把大火。有眼的人都看得出來,那火不簡單,什麼樣的火能是連一個人也逃不出來的?全家百餘口人竟全部喪生火海?但聖上卻沒有下旨徹查,只抓了幾個販夫走卒,投進獄中,沒怎麼審訊,就砍頭了事。
這起碼說明,皇上對丞相府的覆滅,是默許的。
若不是宣文秉誣陷,那真相又會是怎樣呢?
如果兇手不是宣文秉,那麼皇城司的卷宗裡會不會有當年的蛛絲馬跡?
好似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她的目的又變成了要尋找當年的卷宗。
這兜兜轉轉,一直被掩藏的真相究竟是什麼?
會不會很快就揭曉開來呢?
“晚些時候吧,我讓路南飛給你備一身皇城司侍衛的着裝,帶你去卷宗庫裡看一看。”宣紹輕笑着說道。
“真,真的?”煙雨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自己費盡心儘想要求得的事,在他面前,竟然是如此的隨意簡單?!就這麼一句話,就行了?
“爲夫什麼時候騙過你?”宣紹擡手揉了揉她的頭頂。
一不小心,將她的髮髻都揉的散亂掉。
“相公,你真是太好了!”煙雨從椅子上跳起,情難自已的抱住了宣紹的脖子。
她雙臂勒的緊緊的,宣紹只覺呼吸都有些困難。
但他臉上卻笑的十分開懷。
她終於開始求助與他,終於開始依賴他,信任他……是不是表示,她真正敞開心扉對他的日子,已經不再遙遠了呢?
黃昏時候,路南飛便送來了一套皇城司侍衛衣着。
嶄新的針腳,明亮的布料,分明是新作的。煙雨上身一試,尺寸也是剛剛好。
她心下溫暖,感念宣紹的細心和體貼。
浮萍手腳麻利的爲她綰好發,帶上盔帽。鏡中便只見一位英俊秀氣的皇城司侍衛。
“少夫人,馬車已經備好,公子在司內等着您。”路南飛在門外說道。
煙雨點點頭,隨路南飛出了院子,上了馬車。她雙手不自覺的緊緊握在一起,微涼的手,手心裡卻全是汗。她放出耳力,不斷聆聽馬車外的動靜,以判斷馬車行進到何處了。可胸腔裡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卻在耳邊不停搗亂,讓她難以凝神判斷。連自己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都未能發覺。
馬車忽然停下。
“到了麼?”煙雨忍不住問道。
“還沒。”路南飛坐在車廂外的車轅上應聲。
是了,外面還有熙熙攘攘的人聲,馬車此時應還在鬧市街道上。她搖頭失笑,自己這是怎麼了?
馬車又緩緩的動了起來。
煙雨深吸了一口氣,輕拍着胸口,試圖平復過快的心跳,可隨着皇城司的臨近,她發覺心跳非但沒有平緩的跡象,反而愈加急促了起來。
“籲——”路南飛勒停了馬車。
煙雨聽得他跳下車轅的聲音,她卻坐在車裡沒有動。
耳中聽到路南飛喚了一聲“公子”,她挑開車簾向外看去。
宣紹正擡腳向馬車走來。
“下來吧。”宣紹的聲音清冽好聽。
隨着他的靠近亦有淡淡檀香傳來,嗅到熟悉的檀木清香,煙雨總算覺得踏實了許多。
她推開車門,如今她一身男裝,且是在皇城司的門口,斷不好叫宣紹來相扶,她自己麻利的跳下馬車,上前一步小聲道:“看我這樣,還行麼?”
宣紹瞧出她的緊張,點了點頭笑說:“好一個清俊的小侍衛,隨我來吧。”
煙雨緊緊跟在宣紹身後,進了皇城司硃紅嵌着金色大圓釘對開扇門。
門口立着六位神態肅穆的舉着長矛的侍衛,眼見宣紹一行進去,也不動不移,不曾多看一眼。
煙雨耳邊,此時已只剩下自己恍如擂鼓一般的心跳聲。
宣紹領着煙雨進了皇城司正殿,殿中清清冷冷,不見人影。黑漆石柱,烏木雕花鏤空的大屏風,黑金的桌案,處處透着冰冷肅殺的氣氛。
煙雨禁不住抖了抖,好似這裡擺着無數個大冰盆一般。
宣紹帶着她,直接繞過了屏風,穿過後堂,來到後院之中,後院正中樹立着一座三層的小樓。小樓門口蹲着兩尊青面獠牙的大獅子,獅子兩旁站着兩位手舉長矛的侍衛。其神態肅穆,威武之狀,絲毫不亞於那兩尊霸氣的大獅子。
煙雨擡手捂了捂心口,心跳太快,她擔心它會跳出來。
再往前走一步,也不知那青面獠牙的石獅子會不會忽然跳下來咬她一口?不知那手舉長矛的侍衛會不會拿長矛擋住她的去路?識破她是女扮男裝,不許她入內?
可眼見她跟着宣紹經過了侍衛,經過了石獅子,踏上了臺階,一步一步靠近小樓正門。她擔心的事情,一件也沒有發生。石獅子沒有跳下來咬她,侍衛更沒有多看她一眼。
她就這麼簡單隨意的跟着宣紹,平平淡淡的進了小樓!
小樓一層一半地方擺着桌案,桌案上放着筆墨紙硯,茶具小爐。另一半則是一排排林立的書架,書架上整?的擺放着或粗或細的卷軸,卷軸上還繫着細細的繩子,繩子下綴着一個小小的標籤。
煙雨懷揣蹦躂的脫兔一般的心,快步走上前去,在臨近的書架上,看着那一排排卷軸,標籤上寫着年號月份。放在書架同一個格子裡的卷軸,都是同一月份的。
她的手指輕輕觸摸過那一卷卷卷軸,緩緩回過頭,看着宣紹,聲音裡有幾許略微的顫抖,“這些,我都可以看麼?”
宣紹輕笑,“一樓的可隨意查閱,二樓需四品以上侍衛查閱,三樓除了聖上,唯有我和父親可以調閱。”巨池匠才。
煙雨點點頭,轉身緩緩穿梭在林立的書架中,心跳終於漸漸平復。
她走走停停,似乎只是偶然停在放着壬戌年間卷宗的架子旁,擡手隨意拿過一卷卷宗,隨手翻看。
但她的目光迅速掃過這一格子的卷宗,顫抖的將手伸向綴着壬戌年元月標籤的卷軸。
她抖開卷軸以前,回頭看了看,宣紹正坐在桌案邊不知翻看着什麼。
她深吸一口氣,側耳傾聽,一層只有她和宣紹兩人,二層三層有人看守,此時無人能發現她在看什麼。
她這才緩緩展開卷軸,細細查看。
沒有!壬戌年元月的卷宗上居然沒有記載丞相府的大火!卻是詳細記錄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市井小事,皇城司會去管這些市井小事麼?她接連將元月的卷宗都查看了一遍,甚至連二月份的也都看過了,卻沒有一份卷宗上提到了丞相府的大火。
這太奇怪了,如果連市井小事,皇城司也會記錄在案的話,丞相府的大火,可實在是不應錯過。
她整理好被自己翻亂的卷宗,靠在書架上,闔目靜默了一陣子,這才緩緩睜開眼,又在別處隨便翻了幾下,但卷宗上寫了什麼,她是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她放下卷宗,臉上掛着恰到好處的好奇,來到宣紹身邊,眼含期待道:“這裡的卷宗多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定然不會有根璇璣閣有關之事,二樓和三樓我能去看麼?”
宣紹擡眼看她。
煙雨極力穩住心神,衝他微笑,似乎生怕他一個眼神就可將自己的心思盡數看穿。
“走,我帶你上去。”宣紹起身說道。
煙雨鬆了一口氣,趕緊跟在他的身後。
拐過通向二樓的臺階,站在門口處的侍衛躬身道:“公子!”
宣紹只略點了點頭,就推門走了進去。
煙雨緊隨其後。
二樓的擺設和一樓並無不同,仍舊是一排排的書架子,擺放整整??的卷宗。
煙雨走上前去,信手翻看,卻在暗暗尋找着時間擺放的順序。不動聲色的向八年前的卷宗走去。
翻閱了整個壬戌年元月的卷宗,倒是有一行小字有關於丞相府。
還是在另一個官佔民宅的案子下面,一行小字寥寥寫道:“上元節燈會日,丞相府忽起大火,逮捕數名遊街商販,經審訊知其對丞相府懷恨在心,惡意縱火。”
除此之外,再無一字提及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