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是沒有動靜?”
高俅煩躁地在房前來回踱着步子,口中不停地念叨着。雖然已經有了一子一女,但是,英娘當初生下高嘉的時候乃是順產,穩婆只是剛到孩子就呱呱落地,沒有半分可操心的。而白玲雖然在產後將養了一年,但生產的時候也沒有發生多大危險。如今輪到伊容的時候,卻是足足大半日都沒有把孩子生出來,這怎能不讓他提心吊膽。
在這種時代,對於女人而言,最危險的就是分娩的一剎那,也不知道有多少原本健健康康的女子在生產中香消玉殞,甚至是一屍兩命。而現在伊容在裡邊痛苦得聲嘶力竭,他這個當丈夫的卻束手無策,簡直令人萬分惱恨。
突然,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見是英娘眉頭緊鎖地走了出來,他頓時心中一沉,連忙快步上前問道:“裡面怎麼樣了?”
“穩婆說是胎位不正。”英孃的話語中不自覺地有些顫抖,左手痙攣似的撕扯着帕子,臉上滿是不安之色,“她們說,一個不好就是……”
“怎麼可能!”高俅再也忍不住了,暴跳如雷地咆哮道,“不行,我要去找大夫!”
“高郎!”英娘一把拉住幾乎要暴走的丈夫,一字一句地道,“這是宮中鄭貴妃和王淑妃特意派來的穩婆,給宮中好幾位嬪妃都接過生的,你還要到哪裡去找比她們更有經驗的人?女人生產這種事,找大夫有什麼用!你冷靜一點,伊容妹妹不會那麼容易放棄的!”
高俅頹然停住了步子。整個人失魂落魄地後退兩步,無力地靠在了廊柱上。沒錯,那差不多算是全天下最好地穩婆。要是她們都沒有辦法,那就真的是回天乏術了。伊容一向身體康健。應該會沒事的,應該會沒事地……怔了許久,他突然一個激靈蹦了起來,疾步衝到緊閉的房門前。儘管聲音微弱,但他仍似乎聽見了一個哭聲。但此時細細傾聽卻又根本沒有動靜。正當他以爲自己乃是幻聽時,裡頭終於傳來了一個響亮地啼哭聲,整個人立刻僵在了原地。
“生了!”
白玲上前一把握住英孃的手,驚喜交加地嚷嚷道:“姐姐,你快聽!”
房門終於被人一把推了開來,兩個穩婆喜笑顏開地出來朝外頭的三人團團行禮道:“恭喜相公,恭喜夫人,是一位公子,母子平安!”
直到聽見母子平安四個字,高俅終於長長噓了一口氣。腳下頓時一軟。虧得英娘在旁攙扶一把,他纔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但卻難以說出一句話。幸好就這麼一次。要是每一次生產都是如此驚心動魄,他鐵定要減壽十年!
從穩婆手中接過孩子,他也來不及細細打量,三兩步奔進了房間。
也不管那幾個穩婆在身後嚷嚷什麼。他徑直走到牀前,見伊容臉色蒼白神情疲憊,連忙把手中的襁褓放低了一些。”伊容,你看看,這就是我們的孩子!”
伊容怎麼也沒有想到丈夫竟然絲毫不避血光,就這麼直闖了進來。
產後地虛弱加上極度的激動,讓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是好。怔了半晌,她方纔勉強點了點頭:“嗯,你給他起個名字吧!”
儘管事先準備了無數名字備選,但是這一刻,高俅突然覺得腦袋一片空白,一時什麼都想不起來。默立良久,他才突然笑道:“既然前面已經有了鵬舉,那麼還是用這個鵬字,唔,就叫高鵬越,如何?”
“鵬越?”伊容喃喃自語了一句,目光情不自禁地望向了襁褓中的那個孩子,見其不似其他嬰兒那般眼睛緊閉,而是張大了眼睛四處亂轉,不由微笑了起來,“嗯,就依你!”
幾個穩婆好說歹說才把高俅勸了出去,爲首的一個四十來歲的婆子抱過了孩子,滿臉殷羨地對伊容道:“縣君真是好福氣,話說我給人接生也有二十年了,先是給外頭的大戶人家,後來又是宮裡的娘娘,從來沒有哪個男人這般着緊的,居然連產後的屋子也敢進。”
伊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溫馨地笑容,彷彿忘記了剛纔經歷過的痛苦。不管怎麼說,自己終於有了一個孩子,和他的孩子,其他地都無所謂了。
她歪着頭看了一會孩子,這才低聲道謝:“這一次辛苦你們了,回頭我再請姐姐給你們賞錢!”
“縣君這是哪裡話,若是不能讓你母子平安,恐怕我們回去之後,貴妃娘娘和淑妃娘娘都不會放過我們!”另一個穩婆心有餘悸地感嘆了一句,然後又笑道,“現在就好,回去之後,兩位娘娘的賞賚絕不會少,我們也不敢貪心。”
幾個穩婆說着便指揮一羣使女僕婦開始佈置收拾,又把孩子送出去,頓時好一陣手忙腳亂。直到晚間,報喜的人方纔到了宮中。
聽聞伊容母子平安,同在淑寧殿的鄭瑕和王錦兒彼此對視了一眼,同時鬆了一口大氣。兩人都是經歷過一次生產地人,深知其中危險,如今伊容平安度過這一關,她們竟是感同身受。用兩貫錢打發走了報喜的人,鄭瑕這才笑道:“早說伊容姐姐是有福的人,要是旁人,哪裡能夠經受得了這樣一天的折騰?”
“是啊,都快把我急死了!”王錦兒一手撫胸,感慨地搖了搖頭,“竟是比我自己生產都要驚險。對了,姐姐上次送了不少衣物,那這一次呢,若是單單送些金鎖之類的俗物,似乎不足以賀伊容姐姐的得子之喜吧?”
“說得也是。”鄭瑕一時之間也犯了難,皺着眉頭想了好一會卻總覺不得章法,只得開口問道,“錦兒妹妹,你生來就比我有主意,那就幫我想想,究竟該送什麼東西賀喜好?”
王錦兒狡黠地一笑,促狹地眨了眨眼睛:“姐姐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就忘了,天底下究竟是什麼最重?”
“這……”鄭瑕似乎隱約抓到了什麼,但卻一時無法出口,正犯難的時候,只見外間突然傳來了一個爽朗的笑聲。她回頭一看,見是一身常服的趙佶笑吟吟地走了進來,慌忙拉着王錦兒上前行禮。
“原來兩位愛妃又在這裡說悄悄話,朕還想着外頭怎麼有那麼多人。”趙佶一一扶起了兩人,發現她們神情似乎有異,不禁問道,“怎麼,真的在商量什麼大事?”
“回稟聖上,剛剛高府派人來報,說是伊容姐姐產下了一個兒子。”王錦兒生怕趙佶想岔了,連忙一五一十地說起了剛纔的情形,“我也是和鄭姐姐商量,究竟該送些什麼當作賀禮。要知道,我們三人當初都是欽聖向太后身前的人,即便如今都已經境遇不同,也不該忘了當年的情份。”
“原來如此!”趙佶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臉上喜色盡顯。他能夠得到皇位多半是靠向太后的乾綱獨斷,倘若不是如此,如今他也不過是一介閒散親王。而伊容那時在向太后跟前,居中傳遞消息不算,明裡暗裡更是幫忙無數,他自然不會忘記,更不用說,如今伊容已經是高家的人。
“嗯,當初伯章的長女和長子誕下的時候,朕也送了不少賜物,不僅你們得傷腦筋,朕也同樣得頭痛一陣子了。”趙佶一邊開玩笑一邊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但心中着實苦惱。該送的東西都送過了,怎樣將禮物送出花樣來還真是個技術活,總不成送一幅字畫去賀人家的添丁之喜,這也太不像話了……正當高府上下都在爲二公子的降生而歡慶不已的時候,一騎快馬驟然停在了高府門前,一個風塵僕僕的騎士用力敲開了大門,隨即便毫不避諱地嚷嚷道:“我是高傑高大人的信使,快去稟報,就說是華亭送來的急信,高傑大人喜得兩子!”
一個家人跌跌撞撞地衝進來報喜時,恰恰是高太公接過襁褓中孫子的當口,一喜之下,高太公的手一抖,差點連孫子都抱不住了。一天之內兩個喜訊,他這麼大年紀哪裡經受得住,聯想到當初吃苦受窮的窘境,他也不知唸了多少聲阿彌陀佛,那神情自然是無比虔誠。
不過,當聽說蔡蕊產下了雙胞胎的時候,高俅還是忍不住在心底狠狠讚了老弟和弟妹兩句。這年頭的雙胞胎可不像後世那樣多,一胎雙生子那可是絕對的稀罕。只不過,好在大宋的爵位官職都沒有世襲的,將來一樣都是蔭補入官,或者乾脆通過科舉出仕,所以也不存在什麼長幼有序的問題。否則,有這麼兩個兒子,怕是高傑就該頭痛了。
不過,現如今頭痛的還應該有蔡京吧?想到最近蔡京小心翼翼地和自己維持着平衡的情景,他就禁不住感到一陣好笑。什麼叫做搬起石頭卻砸了自己的腳,這就是最好的寫照。而蔡攸似乎也在這件事後變得老實了,當然,是真老實還是假老實不得而知,只不過,橫豎自己要收拾自己弟弟的這個大舅子,對方究竟打得是什麼主意就可以暫且不計了。
趙佶如今禮待王皇后,鄭王二女又仍舊是享有專寵,對於自己來說,形勢自然是空前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