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 59宮
“要朕身邊那個最尊榮的位子,朕就把那位子給阿南。其他人誰也不能和阿南搶,這樣可好?”
“不好!”阿南很堅決的說。坐在我腿上的屁股一蹭一蹭的想要溜下去。
“那阿南想要什麼?”我想錢寶寶這樣的女人都有所希求,阿南應該得到更多。
“弟弟!”
我一下子語塞。
昨天我派出去的人如今還沒有消息。對此,我也有些焦慮。我只希望一切都是我和李濟那老傢伙想多了,沒人會對我去找的一個孩子感興趣。
‘你弟弟會回來的。’我簡單的說,“可是其他人都想從朕這裡得到點什麼,阿南呢?除了弟弟,你自己想要什麼?”
阿南終究沒有告訴我她想要什麼。有那麼一陣子,阿南的眼睛裡現出迷茫來。可緊接着她又笑了,“妾只想和弟弟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着比什麼都可貴。”
我書房的門被撞開了,和風雪一起衝進來的是去而復返的錢寶寶。她一進來就撲倒在地上,“皇上,不好了!林美人,林美人……”她結巴的話都說不清了。
我和阿南都驚得跳了起來。我顧不得許多,推開阿南,拔腿向外衝。如意抓了我斗篷追都追不上我。
“林美人出血了!”錢寶寶在我身後高聲叫。
我聽到阿南在我身後喊:“快請華太醫去紫榴宮。”
我一口氣衝到了紫榴宮中,紫榴宮很小,我衝進去時,宮內的宮人都無處閃避,驚慌地紛紛下跪。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牀上的林美人。
林美人因爲懷孕,明顯的胖了許多。可胖歸胖,她的臉色還是和以前一樣的蒼白。平日我雖不時會來看她,但她對我的畏懼從來不減。每次見了我都是手足無措的樣子。
但今天不同,此時她坐在牀上的樣子像是傻了,看見我也沒有任何表示。
不過,看她還好好的能夠喘氣,這讓我放鬆了一點。
“怎麼回事?!”我向着一地的宮人怒吼。
有膽子大點的奴婢用手點了點屋子角落裡的一隻銅香爐。
我衝過去,香爐的蓋子早已掀去。裡面白茫茫的全是粉末看不出什麼。我有些迷惑。
“是毒香!”此時錢寶寶連滾帶爬的跟了進來,她滾了一身的雪,膝上尤其明顯,顯是因爲心急摔了跤了。
此時,我也才注意到,此時屋子的窗全是大開着的,大冷的天,不時有雪花從窗口飄進來。林美人被裹在厚厚的被子裡抵禦寒風,可她一動不動,明顯是嚇傻了。
我用鼻子仔細嗅了嗅,屋子裡果然有很特別的香味.
錢寶寶當着我的面,用手去扒那些白粉,弄得滿手的髒,“這是我情急之下,把一整盒宮粉扣進香爐壓滅了火星。皇上您看!”
在錢寶寶扒開的宮粉下面,果然可見很多未燃盡的灰色碎屑。
“皇上,您聞聞。”錢寶寶用手捏了一點碎屑送到我的鼻子前。她手抖的厲害。
我也在抖。好半天說不出話來。那應該是香味,可我越聞越覺得這味道怪異。
“妾從皇上那裡回來時,還來紫榴宮坐過,那時還沒這東西。”錢寶寶肯定的說,“我對紫榴宮的事,一向上心。事實上,紫榴宮從不焚香,屋角那個香爐只是個擺設。可後來妾自己宮中有事,不過離開了一小會兒,再回來時,就聞到了這奇怪的味道。妾一察看,發現有人竟在這從來不用的香爐裡焚了香。”
我回頭去看在牀上僵坐的林美人。
錢寶寶的目光也跟着我看過去,“妾讓林美人趕緊離開這屋子,可她才一邁步,就說下面有東西在流。妾忙着人查看,說是見血了。現在不敢讓她再挪動,只能這樣坐着。”
林美人嘴脣在抖。除此之外整個就像是個偶人。
“華太醫怎麼還不來?”我一腳踢翻了一隻凳子。
“來了來了。”外面亂紛紛的叫嚷着。
華太醫在被一羣人從攆車上抱了下來。直接遞到了屋子裡。
一進門,華太醫就抽了抽鼻子。“是麝香。”他說。他們把他放到了地上,華太醫四下看看:“開窗是對的。”然後看了一眼林美人,“皇上和錢昭儀都先出去一下。這屋子裡人越少越好。”
我連忙向外退。心裡也知道這一屋子的人,反倒對林美人肚子裡的孩子不好。錢寶寶大概也是這麼想的,幾乎同時和我轉了身。
可她走了幾步又回頭,“華太醫,可千萬保住林美人肚子裡的孩子呀。”
華太醫向我們擺了擺手。
事情鬧得大了,母后、馮嫣兒也全都來了。天上還下着雪,一地的人都冒雪站在紫榴宮的院子裡。
最後來的是阿南。她一歪一滑的慢慢踱過來,看我們都站在院子裡,她索性在院門外停了步。
母后沒有下攆,她就坐在步攆上發了話,“皇上,什麼大不了的事!連我的坤寧宮都老遠聽到你和錢昭儀大呼小叫的。不就是林美人見點紅嗎?用得着這麼緊張嗎?哪個女人懷孩子不是三災九難過來的!”
我急得跺腳,又無法與母后爭辯。在母后看來,我還年輕,有的是爲我生孩子的女人。可對我來說,這事可就不一樣了。上一世,我到死都沒有自己的兒子。
馮嫣兒也在一旁爲母后湊趣,“我聽說,女人生孩子越是當回事,生的時候就越是費力。皇上太緊張啦。”
“閉嘴!這是有人下毒!”我火了。
馮嫣兒立刻現出一付可憐的樣子來,“母后!皇上好凶。”
母后的臉色也變了,她瞪我。
錢寶寶忙上前一步,“真的是有人下毒,從來不焚香的紫榴宮裡,有人焚了麝香。這是華太醫說的。”
母后的臉沉了下去。
馮嫣兒卻還在追問,“焚了麝香又怎樣?”
沒人回答她。
“紫榴宮平日侍候的人呢?”母后這時也冷了臉,“上來一個回話的。”
有個老嬤嬤走了上來。
“可知道是誰在紫榴宮裡焚的香?”
那老嬤嬤緊張的瞥一眼錢寶寶,“錢昭儀說紫榴宮裡不許焚香,所以從來沒有人焚過香,這裡也沒香啊碼啊這一類東西。”
“那今天是有什麼人來過紫榴宮嗎?”我發現了事情不對。如果紫榴宮沒有這類東西,那香爐裡的麝香又是從哪來的?
“沒人來過。”那老嬤嬤說。“我們這裡今天就只有錢昭儀進出了幾回,她是天天來的。昨天晚上倒是有楚賢妃來過。”
站在門外的阿南眼睛一下子瞪圓了。一付傻乎乎的表情。
她昨天過來還是被我逼的。我記得很早以前,她就對我說過林美人這裡是非多,她不想湊熱鬧。結果……這全怪我多事。
“不關楚賢妃事!”錢寶寶斷然說,“這香是今天新焚的,才焚了沒多久,一看就知道。就是我離開那一小會兒有人進了林美人的房間焚了那些麝香。不過在我一錯眼之間發生的事。你們這些奴才別混賴。”
那老嬤嬤快速低下了頭。
“到底那一會兒誰來過?”錢寶寶怒點着那老嬤嬤的鼻尖,“不會是你們這些黑心奴才想害主子吧?”
錢寶寶本就生得粗糙,她這一兇,更是金剛一般,連那老嬤嬤在內,紫榴宮的奴才嚇得跪了一地。
母后的臉立時也冷了下來,“若真是這樣,你們這些當奴才的,可是都別想活了。”
阿南的眼睛瞪得更圓了,張了一回嘴,又趕緊閉上了。她又向後退了幾步。離我們遠遠的。
我沒想到,此時出來打圓場的會是馮嫣兒,“母后息怒。”她笑着對母后說,“爲這事不值得生這麼大的氣,”說完,她又看着紫榴宮這一地跪在雪地裡的奴才,“剛纔那一會兒,都是誰在那屋子裡?”
“剛纔只有老奴一人在林美人身邊。因爲林美人說乏了,要歪一會兒。她現在身子笨重,睡不踏實,怕聽見聲音。我便讓那些手腳沒個輕重的宮婢都出去了。”那老嬤嬤自己上來承認了。
“你沒聞到那麝香的香味嗎?那味道那麼刺鼻!”錢寶寶又急。
老嬤嬤露出害怕的樣子,“錢昭儀日日來紫榴宮考較我們這些奴才,奴才們不得片刻放鬆。我們主子又是這樣的貴重身體,老奴的心思當然一刻也不敢離開主子。老奴又是背對那房角的香爐,自然不曾注意可有人進來。”
“那你們呢?總得有人看守房門吧。”錢寶寶又去對着一地的奴才發怒。
我突然覺得,錢寶寶對這個還沒出生的孩子好像比我還要上心。她是真把這孩子當成自己的了。我看到,就連母后也皺了眉看她,露出不快的樣子。也是,這裡哪一個不比她身份高些,卻只見她一人怒氣沖天的訓斥奴才。
“你們不說話是不是?!”錢寶寶氣得發抖,“看我一個個打過來,我就不信你們全都忍得打。”
“好了!錢昭儀!”母后終於提高了聲音。“不過是個沒出生的孩子,是好是孬還不知道呢。更何況華太醫還沒出來,孩子也不一定就會有事。你要問什麼也好好的問。幾十號人,一個個打得過來嗎?”
“母后!”錢寶寶不滿
母后看看天色,“這樣的天氣,哀家年紀大了,不陪你們在這裡胡鬧。我只給你們提個醒兒,孩子這事,也是個命,命裡有時終須有。你們別爲了這個在這裡弄得雞飛狗跳的。”
此時雪下的太大了。迷迷茫茫打的人眼都睜不開。沒人敢挽留母后,都只能目送母后的步攆遠去。
錢寶寶被母后訓斥,此時不敢再說打人。只是哭喪個臉,很沮喪的樣子。此時,如意才悄悄地湊了上來,爲我披上了斗篷。我也覺得有些冷了。
“我看這樣吧,”一直在門外不進來的阿南,這時輕聲插了進來,“讓這些奴才都把手伸出來,剛纔不是說焚的是麝香嗎?看誰鼻子好使,上去聞聞看,看他們手上有沒有染上香氣。”
我此時一聽,眼睛不由一亮,這主意倒不錯。
錢寶寶也是立刻又來了精神,“把手伸出來!”她大喝。
“我,我想起來了。”這時,跪地地上的一個紫榴宮的太監突然擡了頭,“剛纔紫榴宮來過一個外人。”他激動的向他旁邊的人求證,“你們忘了嗎?剛纔下雪的時候,有一個尚設司的宮人還過來清掃,是我說這正下着雪呢,還掃什麼掃?”把她打發走了。這太監指着地上一塊雪薄一點的地方說,“看,這是她掃過的地方。”
他這一說,其他人也都想起來了,“對。是來說一個掃地的女人。她還把紫榴宮的廊檐下結的冰都打了。”
“對,那女人用大帕子圍了頭臉,幹活時佝僂着背。看上去年紀不小了,可幹活卻很有力氣。”
他們七嘴八舌,開始回憶那女人的樣子。
“香爐就在門邊的牆角,她閃進去,一下子就能看到。”
“主人和宋嬤嬤在屏風裡面,不回頭不會看到她。”
“從廊檐到那門,只要一跨步。”
“咱們都在院子裡,院子里人多,反倒不注意她。”
“下着雪還出來掃雪。”
……
我已經再也按捺不住,一個箭步跨出了院子。直向鳴鸞殿而去。
“皇上!”“皇上!”“皇上!”身後是三個女人的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