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辦案

29辦案 燃文

重生以來,我不止一次的猜測過阿南的過去。當年她在金陵城中的舊時光。楚烈帝膝下唯一的嬌女。南楚最尊貴的公主,一定是金陵城中公子王孫們追逐的焦點。林花著雨胭脂溼,水荇牽風翠帶長,花一般在枝頭綻放的少女,身邊一定少不了美少年們的環繞。

我對這一切,心裡早有準備,可真的到了此時、看到此景,我卻又一下子心亂如麻。那少年皁衣白膚,美得像一株春天的楊柳。世家公子溫潤的氣質中,又帶着少年人才有的青澀與大膽,更不妙的是:他與阿南年紀相當,一看就知是他正是當年騎竹馬弄青梅的那個壞小子。

此時我心裡竟是萬分的嫉妒,覺得與我搶阿南的敵人出現在了眼前。

我去看阿南,她此時也有些定定的,眼神遊離,對着那少年微張了嘴,卻又立刻閉上了。眼角飛快的向我掃了一眼。

這一眼,竟是好像在我心上剜了一刀似的。她看我幹什麼!覺得我這老男人礙事嗎?

我強忍着。可緊接着,我的耳中聽到的是我跨下棗騮馬的一聲長嘶。

謝子楠及時的叫一聲:“皇上!”

所有的人都在用怪異的眼神看我,我低頭,這才發現我的手,正此時用力撕扯着棗騮馬的鬃毛。拉得它不得不擡頭嘶鳴。

我忙鬆了手。抖落手中的幾絲長鬃。

那個少年回了頭,他的嘴角向着我咧開了。明媚的晨光裡,他的笑容也如一抹陽光。

“這是我的記事參軍,鄧家的小公子鄧芸。”謝子楠忙向我介紹那少年。

那少年又是向我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他本就長得粉嫩白皙,此時一笑起來,整個人顯得格外的明亮。他已經向我行過禮了,便覺得已經向我交過差。笑過之後,馬上又去看阿南,用手攀着阿南的馬鞍,“阿南,我準備了好多你最愛吃的甜瓜。這回你不用去謝家瓜田裡偷了。”

連謝子楠在內,許多人偷偷地笑了。

阿南的嘴角也向上一挑,想要笑,卻又飛快的看了我一眼,硬是忍住了。

我的眼睛生硬的別開去,不知該落在哪裡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還該不該發作。

倒是謝子楠,又上來牽了我的馬,向我微微一笑,“皇上請起駕,我們得快些趕回金陵。這路上不安全。”

現在看來,這真的是到了江南了,這裡是阿南的家鄉,見的也都是她的故交。

我沒讓謝子楠給我牽馬,我只求快快到達目的地,我這一路不是出來遊山玩水,雖然可能有很多不知內情的人會這樣以爲。

我在謝子楠所率領的幾千人護衛下,浩浩蕩蕩的在凌晨進入了金陵。此時天還沒大亮,許多百姓都不知道皇帝來了。

一到金陵府,謝子楠就忙着安排我的吃住。他很聰明,立刻把那個鄧芸支出去做事。見他走了,才笑着對我和阿南說:“芸哥兒還是老脾氣,鄧家最小的孩子,寶貝得緊,放誕散漫慣了。”說完看着阿南。

阿南似乎充耳不聞,她規規矩矩的坐在我身邊,只慢慢的問:“鄧老將軍身體可還好?”

謝子楠看我一眼,向我解釋,“鄧老將軍就是皇上當年義釋的鄧禹老將軍。”說着向我拱了拱手,似乎是在謝我,“如今身體倒還硬朗,只是年老寂寞,孩子們都七零八落,只餘這位小公子在身邊了。我把這孩子引爲幕僚,也是解了鄧家一點心事。”

我一下子明白了,剛纔那位少年,竟是南楚第一名將,鄧禹老將軍的少子。鄧老將軍我自然認得,幾年前,我隨父皇南征,曾與他交手。就在八公山一帶,他與我們激戰了八天八夜。雙方都損失慘重。阿南那叔叔楚獻帝無能,不派援軍。使得他落入我們的包圍之中。最後被我生擒。他的長子也在那一戰中喪身。

後來父皇念鄧禹年老忠義,放了他歸家。我還奉命送過他一程。

原來這美姿少年鄧芸竟是鄧老將軍的小兒子!難怪阿南與他稔熟。

不一時,鄧芸領了人進來爲我們布了早餐,他一邊張羅,一邊不時帶笑的看阿南一眼。我冷眼旁觀,他的行止姿態都是天生的優雅,果然不愧是江南的世家子弟。

再看阿南,她在我身邊靜靜的坐着,是她在我面前一貫的樣子,低垂的眼瞼下,用密密的睫毛藏去了她所有的心思。

我不動聲色的將目光投向餐桌,這才發現餐桌上,謝子楠安排的早餐,竟是清粥小菜,外加烤得金黃的燒餅。

謝子楠在觀察我。

我沒有表現出不快,事實上那燒餅一看就知道十分鬆脆香酥,中間薄到似透非透,邊上一圈卻厚厚的泛着油光。這東西一看很能勾起我的食慾。

但我一不小心,看到阿南那盯着燒餅的小眼神,突然就心裡有些明白。況且那個鄧芸的眼睛裡此時充滿了期待,他看我的修容,竟是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現在十分多疑。比如現在,我一看他們默契的做作,就在懷疑這燒餅其實是阿南所愛。

他們準備了這樣一份早餐,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樣的信息?

我看阿南在我面前還裝着矜持,忍不住揚聲對謝子楠說,“楚修容不吃燒餅,你去弄兩個包子來。”

阿南的臉瞬間漲得通紅,有些飲恨的看了我一眼。

我開始自顧大吃,偷眼看到鄧芸在出去找包子前,半眯着眼在偷偷用目光逡巡着我和阿南。此時他全斂去了笑容,目光中有了些隱憂。

我很篤定,待那少年前腳才走,我便拾起桌上一隻燒餅遞與阿南。

阿南愕然的擡眼看我,遲疑了一下才接了過去。她此時臉上紅暈本沒褪盡,小心地看我時,更像是嬌羞的花朵般好看。

我依然若無其事,繼續吃我的早餐。

一直在一旁偷偷觀察的謝子楠,此時抽出他那柄黑鴨翎的羽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搖了起來。

我們才一吃完早餐,謝子楠就先談公務,請了我們去了府衙的大堂。說是敘話,可不等我坐好,便向我提了問題,“皇上是想先見反叛案的人犯,還是想先見見前金陵刺使季康?”

我沒想到他這麼急。要知道我一路奔波,到現在,幾乎是連着兩夜沒好好睡過。一般的官吏難道不是應該先來噓寒問暖纔對?

阿南說這謝子楠號稱“強項”,原來竟是體現在此處。他根本不認我這皇帝。在他心裡,我這皇帝只是我的職業,所以我先得幹好我這份活。我現在有些明白這些南人的行事方式了。

可我偏不着急,等如意上來爲我上了茶,我又慢條斯理的喝過一口,這纔開口問:“季大人怎麼還在金陵?”我索性拉了臉,“他已卸任,不該即時回京述職嗎?”

“季大人被我下在郡中大牢裡了。”謝子楠沒被我嚇着,他大大方方的說着,泰然的搖了兩搖他手中的扇子,全不顧我震驚的臉色。此時天氣已經入秋,我看他那扇子只是他的道具而已。

我卻被他的話驚的半天說不出話來,吶吶半晌,纔回過神來,“季康他犯了什麼罪?”

我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爲,若只是考績不合格,後一任官員沒有把前任丟進大牢的道理。他只能向我上書,把前任的虧空報告給我,這就是大肇的磨勘制度,是大肇的規矩,誰都像他謝子楠這樣扣押前任,那還得了!

“他逼死了人命。”謝子楠說。“爲了一件茜紗緙絲珍珠衫,季大人把織工一家逼上了絕路。戶主王四麻投繯自盡,他的弟弟王六綾被季大人活活打死。兩條人命,臣不得不扣押季大人。專等皇上前來定奪。”謝子楠向我一拱手。

此時的我,除了震驚,再無它想。

我注意到,謝子楠身後的鄧芸,因爲此時輪不到他說話。急得抓耳撓腮,此時他把焦急的把目光投向了我的阿南。

阿南在旁邊輕輕咳了一聲。

我回過神來,看她一眼,“楚修容有什麼話就說吧。”

阿南先小心的向我刷了刷她的睫毛,然後才問謝子楠:“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六月末的事,就在我到任前不久。”謝子楠答,“所以,我一到任,就被苦主一家攔在了街上。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披麻帶孝,痛哭流涕。我看他們十分可憐,心中很是不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如此慘事發生。百姓們可都張大眼睛看着呢,他們一看朝廷,二看我謝子楠,所以,此案臣不得不問。”

到了這個時候,謝子楠可不像剛纔那麼風雅含糊了,終於顯他的脾氣來。

阿南又在看我了,我知道她的意思。可這事我能說什麼?我知道他們兩邊此時鬥得厲害。對此,我是不會早早表態的。我固然得收拾了馮家,但我也不能輕易長了南人的氣焰。此時各種關係錯綜複雜。我首先得沉住氣才行。不過阿南的眼睛真美,要是能經常這樣看着我就好了。

也許看我半天沒有反應,阿南不得不叫了一聲:“皇上。”

“啊?楚修容要說什麼?”

“馮淑妃七夕之夜穿的就是茜紗緙絲珍珠衫。”阿南的大眼睛撲閃了又撲閃。很不放心的提醒我。

她說話倒是不繞彎子。可這樣是在指控比她品級高的嬪妃,這若是放在後宮……我想到了剛被我收拾了的何紫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