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辭後

12辭後 燃文

等再見到阿南,已經又到了該吃飯的時候。

她施施然的跟在如意後面走進了我的宮殿。向我眨了眨眼睛,屈膝,行禮,“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看着她,這小東西禮數上從來不錯,可不知爲什麼,我總覺得她對我有些敷衍。是在記仇嗎?

“母后那邊今天抄了多少字了?”

“一千。”

“累不累?”

她站在那裡,看看我,沒有回答,反倒對我說,“我的長信宮被他們拆得不成樣子了。”說着又用貝齒去扣自己的脣。顯然這讓她十分的困擾,來討伐我了。

“唔。”我有點含糊,心裡在猜測阿南是不是看出了什麼。我承認,我拆阿南的長信宮,的確是想翻這小東西的老底。我知她對我留了後手。也知她不愛我。她的樣子倒是很坦然,讓我看不穿她。其實阿南有時十分的詭異,她的行爲總是出人意料,即使是現在,她也總是讓我有點不安。她把那神秘的玉牌藏在什麼地方了?藏得這麼機密,分明就是防着我。

一想到這一點,我心裡終究還是非常生氣,只是如今我每每想着阿南對我的好處,便不能再與她計較。

“在長信宮修繕期間,你便搬到朕這裡來住,”我對阿南說,“朕正好有事想與你商量。”

阿南今天在我面前,比昨天自然了許多,不再在我面前一味的裝恭敬了,她那毛絨絨的睫毛衝我扇了扇,強壓下去一抹不以爲然的笑意。居然像是沒有把我的話當真。我昨天摸過她後,什麼也沒做,她定是誤會了。其實,她不知道,我昨夜是起過壞心思的,但看她那樣畏縮才放過了她。我想起她昨夜一夜沒有睡好,最後居然可憐的縮到大牀一角,抱着牀欄睡覺。終於沒忍住,大笑起來。

“你放心,朕還沒打算吃了你!”我逗她,看她又快速的低下頭去,用貝齒輕釦了下脣。

“朕在朕的龍牀旁邊爲你支了個榻。不過幾天,等他們換好新瓦,你就可以搬回去了。”這一回,拆了她的長信宮一無所獲,可我卻不信我搜不到阿南藏的那塊青玉牌,她沒戴在身上,就一定藏在了別什麼地方。這回搜不到,我再想別的辦法。其實我也不知道搜到那塊牌子後,我該怎麼辦。我應該不會再那麼衝動去傷害阿南了吧。我會好好的、慢慢問她那是怎麼回事。我希望那不是她用來威脅我的利器。

我現在是驚弓之鳥,生怕阿南再與我有異心。若真是那樣,我在這世上真是無以自處了。

我走到阿南面前,她還在爲要與我同-居而不自在着。我猜她在琢磨着怎麼讓我收回成命,好擺脫了我。總體上來說,現在她在我面前還是處於不能調笑的階段。該說正事了。

我板了臉,“楚修容,你推薦的謝子楠已經是金陵刺使。以後若是他有了什麼差池,朕可要拿你是問!”我故意顯得嚴肅,這樣子也並非真的全是僞裝,我心中期望她推薦的是得力之人。

正絞盡腦汁想着怎麼從我這裡脫身的阿南吃了一驚,“皇上這麼快就用他了?”

“朕早朝時宣佈的。”我對她說,“金陵刺使給他當了,若是金陵那邊出了什麼閃失,朕不僅追究他,也不會放過你。”

阿南這才相信我不是說笑,“你真的用了謝子楠?”她還是不那麼相信似的,見我板着臉十分認真,她這才又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上用都用了,就該相信他。”說完大膽的看了我一眼,算是對我剛纔話語的迴應。這小東西就是膽大,在我面前一點也不知委婉。

用膳時,我乘着阿南全力對付眼前的被我堆的高高的食物,突然襲擊的問阿南:“林美人懷孕了,讓你照顧她,你願意不願意?”

林美人懷孕的事,其實對我後宮所有五品以上的妃嬪都是觸動極大。因爲她們每一個人都是有可能當皇后的。對阿南應該也一樣。

可阿南好像沒聽懂,她艱難的對付着一隻雞腿,“啓稟皇上,妾不認識林美人。”

我一下子笑了,她也許的確不認識林美人。我很懷疑她對我皇宮這些女人,能有多少興趣去一一認識。虧她還是我的修容!當然,在前世裡,我與阿南的關係非常疏遠,我與她從來沒有過肌膚之親,而且似乎永遠也不可能有似的。所以她不用關心我的其它女人。

現在我甚至懷疑,阿南肯爲我收骨,卻未必肯收我這個人。

“阿南,”我實在忍不住,“你知不知道,大肇有條不成文的規矩,皇后得是後宮中有子之人。先帝,先祖,全是因此而中途廢后。”此時,馮嫣兒嫁我已經五六年,一直專寵,卻一直無子。我想立她爲後就一直困難重重。當然,這中間還有其它的原因,但衆臣懷疑她不能生育,卻是最重要的一條。

阿南給了我一個認真回答:“啓稟皇上,我不知道!”說完又埋頭去對付雞腿之後的一片蒸鯗。今天,我算是手下留情,在她飯碗上堆的菜,沒有前一天高。此時,她已經吃去了小半。

“那你願不願意當我的皇后?”我這樣問,其實多半還是試探。皇后之位不可輕予,對阿南也是一樣。

沒想到,我的提議給阿南帶來了驚嚇,她放下了筷子,離了座,一張小臉煞白,“啓稟皇上,這事開不得玩笑。我,不敢當。”

阿南是個聰明人。

所以,這個話題,到此也只能適可而止。我沒有再說下去。只是阿南不會想到,到了此時,我已經下了決心,我要給予她的,一定要是對她來說最好的。就算不是皇后,也要她在我宮中尊貴無比。我不想再經受那種冰霜與飛雪之中的徹骨寒冷,就算阿南不會嘲笑於我,我的內心還是揹負了巨大的恥辱。我需要一塊溫暖的歸宿之地,而這一切,我只能指望阿南了。

因爲我相信,在後宮中,能說出不敢的人是聰明的。

我沒想到是:我的後宮之中此時已經因爲我的改變,掀起了軒然大波。

這場風波的來源有兩個,一個當然是我爲阿南在我的牀邊支了一張榻。自從我與馮嫣兒成親以來連着兩個晚上留宿同一個女人,還是在我自己的侵宮裡,並且這個女人不是馮嫣兒,這可是從來沒有的事。難怪要驚到她們這些人了。

而另一件,當然就是林美人懷孕的事。

也許是因爲太醫斷定林美人的肚子裡是男胎,整個後宮中都一下子變得有點微妙。除了馮嫣兒,向母后提出要照顧林美人的,可不止一個。她們是看準了林美人地在宮中地位低微,都覺得自己有機可乘吧。

她們一個個去見母后,至於她們是如何互挖牆角,我可不知道詳情。只不過,聽說阿南和馮嫣兒一起,成了衆失之的。

不過,最出乎我預料的卻是母后。她宣佈,讓林美人從她那住了六人的重華宮中搬出來,單獨佔了空着的紫榴宮。又因爲那紫榴宮緊挨着榮安宮,所以母后便看似順便的,指派了住在榮安宮的錢昭榮來看顧林美人。這個安排,讓整個後宮的人都嚇了一跳。

連我也完全沒有想到。

錢昭榮,也許是我九嬪中,姿色最平常,卻又與我淵源最深的一位。錢昭榮名叫錢寶寶,是在我幼衝之年,還未露出崢嶸時,就與我訂了娃娃親的女人。那時候,母后與我在宮中無依無靠,母后便想用結親的方式找個能保全我們母子的靠山。錢寶寶的父親,當時是外放的官員,那時母后覺得這已經能保證我至少得個不錯的封地。所以便讓我與錢寶寶定下了婚事。

以至於到了現在,許多朝臣也因此認爲,錢昭榮纔是我的原配。

但我先娶的卻是馮嫣兒。當我在隨父皇的征戰中屢立戰功,越來越得到父皇的喜愛時,我的整個心態,是不會滿足於錢昭榮這樣的平凡女人的。若是可以退親,我甚至起過與錢家退親的念頭。但終因怕被人垢病而作罷。她在我的後宮中,排位僅次於淑妃馮嫣兒和昭儀何紫魚,位列第三。這與我喜歡不喜歡她無關。

錢昭榮完全不是美女,這本註定了她在我的後宮中只能默默無聞。但她在後宮的影響卻並不小,因爲她的存在,使得許多老臣在馮嫣兒當皇后的問題上有些不那麼服氣。

如果說馮嫣兒不能當皇后主要是因爲她沒有生育,那麼次要點的原因就是在這位錢昭榮身上了。錢昭榮存在一日,在某些保守老臣眼中的馮嫣兒便得當一天的禍水。

我知道錢昭榮與馮嫣兒關係不好。但沒想到母后會以錢昭榮駁了馮嫣兒的面子。這又讓我有些看不透母后了。

我一退朝就去看母后。

母后又是在葡萄架下乘涼。這一回,淑妃沒在她身邊。我知道母后是在等我。

我下了肩輿,先看了一眼西窗那邊。阿南那小小的身影凝然不動。她在專心的抄經書呢。看到了她,我的心定了定。每天看到阿南還好好的,我心裡便十分舒暢。

“聽說了?”母后不等我問安,先開了口。面上還有些小小的得意,“你的煩惱事,我幫你解決了。”

我有些窘。

“我的安排可好?”母后追問。

“好。”我捱到母后的榻邊上去坐下,這樣說時,並不真的認爲母后的安排有多好。

母后笑了,“這麼大了,沒人時還要擠到母親身邊來親熱!”母后說的沒人,是指我的那些嬪妃們沒有在一旁。母后是忘記阿南的存在了嗎?也許不是。

“孩兒再大,在母后面前也還是孩子。”我討好母后。

母后拍了拍我的手。

“我知你心中在打什麼主意。”母后笑得神秘,“但你要相信,我的安排是最好了,這一下,能把你的舊愛新歡都擺平,免得她們心存妄想。”

“楚修容並沒有……”

“楚修容沒有,你有!”母后下子點破了我,“你現在是剃頭挑子一頭熱,還不如以前和馮淑妃在一起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