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闕

88闕 燃文

初五上朝,最驚人的消息,卻是我宣佈了我的二哥湘王元君晟將要重返洛京。一石激起千層浪,瞬間朝野震動。

其實,從我發配老九到代郡後,就一直和二哥書信往來,聖旨也早下了,只不過我到此時才宣佈而已。

本來我還想看看馮驥徹底丟了建章營後,到了朝堂上會是怎樣的氣急敗壞。

可是居然沒有,馮驥這老賊很能沉得住氣。他只是公事公辦的談到南八營的調動事宜,指出如今南方穩定,倒是西戎不太安穩,時有犯邊。南八營應該調一部分去西境和北境。

他這提議倒是正中我下懷。

說實話,馮驥這人,還是有些戰略眼光的。南八營其實早該調動。但這調兵是他調還是我調,卻是大有玄機。馮驥明顯是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轉移了他的視線。而我,也是對此早有準備。

就是在這個時候,我宣佈了詔湘王元君晟入洛京。

我穩穩的高坐在龍椅之上,微笑着看丹墀下慌慌張張的衆臣。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比我更懂得權術,反正我覺得我是不大懂。我只是一直以我自己的心來衡量別人。老九狡詐我早就知道,二哥的暴躁我也瞭解。

只不過我覺得,只要控制得當,二哥是可以爲我所用的。畢竟是我二哥,我對他的瞭解,不比對這些朝臣的瞭解少。所以二哥對我的危害,也絕不可能比這些朝臣多。

而我要他幫我做的事,他們誰也想不到。當然最終的目的,我是想假二哥之手從馮驥手中奪回南方八營。並且將他們的主力調往西北。南八營本來就是當年對付南楚的主力,父皇去世後,尤以二哥在他們中間最有號召力。

李濟和馮驥兩個人是朝臣中反對最厲害的,這一回他們倒是難得的一致。當然,他們怕是各有想法。出發點並不一樣。

不過,李濟告訴我,歸命侯已經將他那夫人悄悄發葬,一天也沒停靈。“如今應該沒有哪家敢把女兒嫁這老東西了,”李濟說,“只要馮大司馬不再插手,歸命侯早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風光。”他低着頭,在我面前極力恭敬着。可他明明又順便又踩了馮驥一腳。

不過,他倒是提醒了我,馮驥爲什麼會對歸命侯這麼熱心,一直在爲歸命侯提供女人。這事倒是值得深究。

今日廷議時間很長。一大堆的事都在爭論不休之中。春天來了,許多蟄伏久了的情緒此時也漸漸萌發了出來了。我喜歡這樣的明爭暗鬥。

退朝下來,按例,我先去了母后那裡,正好遇到母后和阿南從佛堂出來。

我細細看看她們兩個面色,倒是沒看到有什麼齟齬。就好像鄧香那回事根本沒發生過一樣。

只是母后叮囑阿南,教阿南早點把弦子叫回來。“宮裡有個男孩子不知要熱鬧多少!”母后有些遺憾地說,“春天來了,哀家還可以教他怎麼張網捕雀子。”

其實弦子是昨天就隨鄧香去了山中,這一點母后與阿南都裝作不知道。而且,我覺得母后那捕雀的本事,怕是還不及弦子的萬一。老人家就是怕靜,想要有個孩子鬧她罷了

我把湘王要來的事告訴了母后和阿南,讓她們做些準備待客,“十五之後準到,到底是自家哥哥,準備的親熱一點爲好。”

對此阿南倒不怎樣,她只是轉動眼珠,盤算該怎麼接待。母后卻又驚又疑,“你這是要老二入洛京嗎?你不怕他和老九一樣……”

我笑,“朕當然怕。所以老九出事之後,朕借老九之事,先後下了幾道詔書,一是減少各藩王的藩衛,二是給各藩所在地的刺使更大的監察權。”其實老九行刺,對我也是個警醒,幾個月裡,我做的最多的就是壓制各藩勢力。

“其中二哥最爲聽命,立刻就交出了藩衛,如今二哥的藩衛只剩下百餘人了。”我告訴母后,“他是所有藩王中最聽命於我的。他們現在都知道,老九雖然明降爲侯,實則形同囚犯。大約也都不想落到那個下場。”

其實這中間二哥上的幾道表中,都顯得謹慎戰慄,與他原先的性子有些不一樣了。

母后還是有些擔心,“老二孃親早死,從小就性子桀驁,當年連你父皇他都偶有頂撞。如今又怎能聽命於你?”

我點頭,“兒對二哥也不是全無疑慮,但當年父皇去世,老九騙他,讓他都沒趕上回京奔喪。他至少應該不會與老九勾結。所以,兒想作個特殊安排,到時一試就知道了。”

我看了一眼在一旁轉動眼珠的阿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兒還下了個狠招,先只詔二哥一人進京,他的家屬子女全都留在長沙郡。而長沙郡守是我新用的南楚舊職。一般親人妻子兩地遠隔,總得謹慎些的。”我又悄悄看看阿南。

我很長時間裡將阿南與她弟弟他分隔,也多多少少控制利用了阿南。阿南心裡肯定是一清二楚。

阿南點頭,似明白了我。她倒沒露出生氣的樣子,只說:“當年湘王赴藩時,都沒來得及回京,還是皇上送了他的家人去湘地的。當年的放,今天的留。但凡是個有點腦子的人,都明白其中含義。妾也覺得湘王可用。”說着阿南起身告退,“妾去找錢昭儀,先商量個宴席單子出來給母后過目吧。”

我點頭,“規模不要大,就是家宴。重要的活動朕另有安排,到時再與賢妃細說。”現在馮嫣兒好像已經退出宮中管事的第一人之位了。別說是我,就是母后也不能夠放心讓她參與宮中事宜。

果然,母后叮囑阿南,“你們就別叫淑妃了,她管事鬧出那麼大的亂子來,也該好好反省一回。”

阿南行禮告辭而去後,母后還不放心,反來叮囑我,“以後你也別再去摘星閣,無論何事都不許再去。娘不管何紫魚那事有沒有證據指到淑妃,只覺着此事這太過兇險。這幾天,娘夜裡都合不上眼,總想着出了這種事的後宮十分怕人。淑妃那裡娘會想辦法,娘已經在將她宮中的太監宮女換人。娘總是不放心。”

我點頭,母后能幫我看着點馮嫣兒當然好啦。

由此,我想到宮中放人的事,說好過了年就讓她們自願遞上呈子來。到時怎麼放,放多少都得也有個定數。此時這事也得辦起來了。少不了又和母后商量一番。

我們這裡還說着話,阿南宮中的小太監喜樂卻是風一樣的衝回了坤寧宮,他人還沒進院門。大老遠的就高聲大叫,“太后娘娘!不好了!紫榴宮那邊怕是要生了!”

我和母后先是一愣,接着都是十分驚喜,“掌嘴!”我說,“要生了怎麼是‘不好了’?”我邊說邊已經向外衝。

母后則在我身後急急的問,“叫太醫叫穩婆了沒有?”

“都已經去叫了,楚賢妃已經派人去叫了。”

雖說如此,母后還是又指派了人去叫人,又忙着叫攆,又叫我等等……

坤寧宮一陣混亂之後,我們一行人才浩浩蕩蕩的直到了紫榴宮門前。

出乎我的預料,紫榴宮門前只有阿南帶了幾個她自己宮中的人站着等我們。紫榴宮門口靜悄悄的。

阿南見了我們,不急不徐的先向我們行禮。

母后着急,還沒下攆就一連聲地問阿南:“人呢?其他人呢?這都什麼時候了,怎麼只有你一人在此?”

話音未落,我聽到紫榴宮裡發出一聲嚇人的嚎叫。我一個激靈,竟是有些進退無措。

“太醫和接生的老嬤嬤剛纔已經進去了。”阿南說。她看起來神色古怪,還有些遲疑,“別的人……一個沒有,只有妾一人一直在這門外守着。”

此時院子裡倒是有了些人,但也不過是些太醫院的大夫和接生的嬤嬤,他們也都是纔來,正兀自亂成一團的吵嚷着。見了我們就直接上來擋架。“皇上太后不能進來。”

我本也沒想進去,只是心慌的不行。不知該站該坐。

母后好像沒聽明白,又盯着阿南問:“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你沒去叫錢昭儀?”邊說邊在宮人的攙扶下下了攆。

此時裡面又沒了聲音,我不便進去,只能在外面打轉轉。

“錢昭儀沒在她自己榮安宮中,我已經派了人去找她,還不知她在哪裡。”阿南迴答。想了一下,她又補充,“別人,妾也沒去叫,叫來也不中用。妾剛纔找錢昭儀商量酒宴的事,她不在,妾就回自己宮中,路上聽到這邊紫榴宮中有叫聲。妾帶了人走到門口仔細聽了聽,覺得叫聲不對,所以叫了皇上太后還有太醫過來。”阿南嘆了一口氣,“剛纔太醫院人來了之後拍門,紫榴宮都無人應門。妾擅自作主,叫人破門而入了。”她一邊說着,一邊臉上露出隱憂。“妾自己沒進去看過,只在這外面看着,好像紫榴宮裡總共就留了幾個耳聾眼花一問三不知的老嬤嬤,連原來的宋嬤嬤都不在了。”

我和母后都很震驚,我們相視一眼後,又一起向紫榴宮裡面看。果然沒見那個還能說上兩句話的宋嬤嬤。事實上紫榴宮此時,只在廊檐下站了幾個束手發呆的宮人和年紀很小的太監。沒一個看上去有用的人。

難怪了沒人伸頭來看一眼,只阿南一個人守在這裡,紫榴宮怕是早已成了衆妃嬪心中的是非之地。

母后向那幾個傻子一樣的宮人招手,他們幾個一起捱了過來。

“宋嬤嬤呢?”母后問。

那幾個人面面相覷之後,“宋嬤嬤調走了。”

“調走?”母后吃驚,“誰讓她調走?”

“不知,反正除歲那天就去了柳修媛那裡,我們幾個都是那天新來的。啥也不知道。”那幾個人看着就不是什麼機靈願負責的人。擺明了是在應付。

那邊屋子裡林美人已經是怪叫連連,也不知生得怎樣了。屋子裡的嘈雜專到屋外來,一聲聲的撕扯着人的腦穴。我除了急得跺腳,什麼辦法也沒有。

“那這紫榴宮裡,現在誰主事?!”母后的龍頭拐一下下敲着地面。老人家也急了。

沒有人回答她。

“剛纔太醫拍門,你們爲什麼不開門?之前又爲什麼不叫人?”母后還在問那些人,我已經不報任何希望了。

“林美人怕見生人,本就不讓人進來,連我們靠近,她都發了狂的撕打。我們又哪知她這是要生了!自然還是幫她拒客。”那些宮人在母后面前還振振有辭。

我心裡明白,有人不想林美人這孩子好好生下來。他們本就是來折磨人的。至於是誰派了他們,我可不知道。

此時,錢寶寶終於風風火火的帶了一干人趕了過來,“這裡怎樣了?我剛去了摘星閣,淑妃病了。”

已經沒人和她說什麼了。更沒人顧得上責怪她,一位太醫從裡面衝了出來,大聲地吩咐了幾句什麼,又風一般捲回了屋裡,我們全都看見他高高擎着的雙手上全都是血。

母后的腿一軟,人就要坐下去。好在她身邊宦官扶得快。

“母后母后。”阿南和錢寶寶都在大叫。

母后的臉色發青,氣都喘不上來了似的。我慌忙上前抱住母后。母后原本還說不在意,到了此時,纔看得出來,她比誰都在意這個孩子。這是她第一個可能的孫子,到了這般田地,母后也受不了了。

那邊院子裡還在亂着,有人大聲的要熱水,而端出來的水盆,裡面全是紅的血水。

母后的眼睛已經閉上了,我看看不行,索性抱起母后,對着錢寶寶大聲吼,“還愣着幹什麼!去你的榮安宮。”又向着紫榴宮裡面大叫,快分一個太醫過來,太后要暈過去了。”

宮中真的從來沒這麼亂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