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書釘:大哥,多虧當時沒有漿糊,否則就輪不上我們訂書釘了,從“萬歲、萬萬歲”到“小平您好”,領袖人物從天上一下子回到了人間,這說明什麼?
訂書器:這一深刻變遷說明:社會在進步,人民在成熟。不過,改革已經進入深水區,由於官本位思想一直在作崇,人們還在往獨橋木上擠啊!
訂書釘:那天有一位市文化局的藝術家到綜合二處辦事,送給楊恆達一幅鑲在鏡框裡的粘貼畫:畫面上有一頭猛虎仰望着一輪太陽,不過猛虎是用棉花粘貼的,太陽是一枚一元錢的硬幣,而太陽的光芒卻是一根根拉直了的訂書釘,這幅畫我一直不太懂,大哥,你說是什麼意思?
訂書器:這還不明白,猛虎代表權力,儘管權力猛於虎,但是當它遇到金錢時,也抵擋不住誘惑,像棉花一樣癱軟了。
訂書釘:這不免讓我想起《微暗的火》中的幾句詩:太陽是個竊賊:她引誘大海並竊取它。月亮是個竊賊:它從太陽那裡偷來那銀色的光。大海是個竊賊:它導致月亮溶解。
訂書器:老弟,其實你也是個竊賊,偷看的全是大政方針。
訂書釘:大哥,如果連我都算是賊,那豈不天下無賊了?
訂書器:哈哈哈!
豎:蛻變
最近我經常收到一份特殊的信件,信件不是寄到省紀委,而是寄到我家,信件的內容很特殊,兩三頁筆記本用紙,像是從一本記滿了的筆記上撕下來的,令我驚訝不已的是不僅筆跡是劉一鶴的,而且內容也是劉一鶴的,彷彿就是劉一鶴記完筆記後,撕下來特意寄給我的,但這是不可能的。我分析是劉一鶴的筆記本被盜,然後偷盜者故意每次撕下兩三頁寄給我,如果是一般內容,信件寄給我根本沒有意義,也達不到寄信者的目的,即使寄給我也只能算惡作劇,根本不會引起我的注意,然而每次我收到信件打開看時,都會目瞪口呆,內容不僅觸目驚心,而且一旦公開會石破驚天!這本筆記應該是劉一鶴最隱秘的內心秘密,盜筆記本的人似乎是出於義憤才寄給我的,他唯一留在紙上的痕跡是打在複印紙上裁成條貼在開頭充當標題的幾個字:《公務員筆記》。
很顯然,盜筆記本的人不僅對劉一鶴的情況非常瞭解,而且對我的情況也有一定的瞭解。這個人似乎很怕我順藤摸瓜找到他,每次寄信件不僅不寫寄信地址,而且從郵戳的情況看,寄信的地址每次都不一樣,一開始是在東州市內寄,換着區寄,後來在東州市轄的縣城內寄,最近改從外地寄了,最遠的一個地址竟然是從深圳寄來的。
劉一鶴在筆記本上記下這麼重要的內容,一旦發現筆記本丟了,應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爲什麼一點動靜也沒有?這很反常,按理說,我應該將這些信件整理後向省委彙報,可是一旦向省委彙報很可能打草驚蛇,眼下最要緊的是想辦法找到寄信的人,可是怎麼才能找到這個人呢?憑我多年辦案的經驗,我斷定這個人就在劉一鶴周圍,很可能就是東州市政府辦公廳的人,經過再三斟酌,我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派人到劉一鶴身邊摸清情況,可是派什麼樣的人好呢?這個人派過去必須不顯山不露水,既可以靠近劉一鶴,又不會引起劉一鶴的半點察覺。我左思右想,終於鎖定了省紀委六室的尚小瓊。
尚小瓊是公安大學學刑偵的,人很聰明,別看到省紀委工作才三年,已經參與多起腐敗大案的查處,我的現任秘書是從K省跟過來的,跟我時間有六七年了,最近我想安排她到下面縣裡掛職鍛鍊鍛鍊,打算選尚小瓊做我的秘書,眼下看來這件事只好放一放,等搞清楚神秘的《公務員筆記》再說。目前最要緊的是劉一鶴身邊的什麼崗位適合尚小瓊開展工作,這件事我苦思了一個星期也沒想明白。
後天省紀委要開常委會,爲了理一理近一個時期的工作,天剛亮我就要車來到省紀委的辦公室,一進門我發現公務班的小姑娘正在打掃我的辦公室,我眼前一亮,心裡豁然開朗起來,讓尚小瓊到東州市政府辦公廳公務班專門負責打掃劉一鶴的辦公室,既能近距離接觸劉一鶴,又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以尚小瓊的激靈勁兒,說不定既能摸清劉一鶴的情況,也能找出寄信人,果真如此,真可謂一箭雙鵰。
上午我將六室主任鄧宏昌叫到我的辦公室,將我收到《公務員筆記》的事簡單做了溝通,並強調了紀律,囑咐他秘密安排尚小瓊到東州市政府辦公廳公務班臥底。鄧宏昌是個老紀檢了,不僅黨性強,而且辦案經驗豐富,凡事一點便心領神會。經過溝通,他深知這件事非同小可,搞不好又是一起石破天驚的腐敗大案,和我商量後,他親自打電話將尚小瓊叫到我的辦公室,當着我的面交待了任務。我也強調了這件事的重大意義,並向他們重申了這件事的保密原則,就這樣,尚小瓊以禮儀學校中專畢業生的身份調入東州市政府辦公廳公務班。
尚小瓊已經臥底一個月了,始終一無所獲。這期間我又接到三份神秘的《公務員筆記》,內容無不觸目驚心,讓我如坐鍼氈的是最近收到的這份,主要內容是:“慾望可以用錢來衡量,這是我沒有想到的,我一直以爲自己是個視金錢如糞土的人,作爲市長我需要很多東西,榮譽、地位、信任、賞識、擁護、愛戴、威信、權力、愛情、鮮花、掌聲……但就是不需要錢,我以爲自己是鐵打的,什麼困難和問題都無所畏懼,心裡只有一個夢想,讓東州人民因我而驕傲,因我而自豪。然而,金錢猶如潮溼的空氣,無處不在,防不勝防,像瘟疫一樣,潛移默化地侵蝕肌體,我即便是鐵打的,也會上鏽的,什麼是鏽?就是風氣,禮尚往來幾千年了,誰能擋得住呢?將禮尚往來和腐敗劃等號,豈不是整個社會都腐敗了?然而一晃從副市長到常務副市長,再到副省長,以至於到今天的東州市市長,大概十年的時間,我因禮尚往來收的錢已經達到八位數了,這是我當初當副市長時萬萬沒有想到的。我是市長,我要這麼多錢幹什麼?人民選我當市長,我當市長爲人民,這纔是我的初衷。儘管這個初衷在我心裡發出的聲音很強烈,可是再強烈也抵擋不住外面的力量,社會的慾望要比個人的慾望強大的多。這正如人類懼怕死亡卻不能不墜入死亡的深淵一樣,我越是想廉潔卻越被推向腐敗,正如俄狄浦斯一樣,他竭力逃避與反抗命運中註定要殺父娶母的不幸命運,但卻越逃、越反抗就越陷入命運的羅網,是什麼原因使高尚變成了卑鄙,廉潔變成了腐敗?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昨晚,趙忠來看我,專程爲我女兒的生日送來一塊尊皇手錶,我和趙忠是父一輩子一輩的關係,只好收了。閒談時我問他,現在的人最需要什麼?他不假思索地說,最需要靈魂救贖。我問他爲什麼?他說,現在的人最大的痛苦就是無法解脫,找不到彼岸的方向。我覺得趙忠說的有道理,怪不得這傢伙包廟發了財,原來是抓住了現代人的最大需求,也是最大的虛空。我問他怎麼解脫?他說,信點啥。趙忠不經意的一句話讓我一下子明白了爲什麼越想廉潔卻越陷入腐敗的原因。趙忠走後,我就反思自己,想來想去都不知道自己信什麼。”
如果這兩頁筆記果然出自劉一鶴之手,那麼他就是清江省最大的腐敗分子,一旦查實,我一定把他辦成板上釘釘的鐵案。然而會不會是有人陷害劉一鶴呢?我經常到下面搞調研,在下面也聽到過不少劉一鶴任副省長期間的政聲,都說他不僅勤政,而且善政,這樣一個人會不會廉政呢?
在K省任省紀委書記期間,我因辦案而遭受過各種誤解、謾罵、誣告和誹謗,甚至誣陷我兒子代我受賄,利用我的身份地位做生意發橫財,當前改革已經進入深水區,各種深層次矛盾日益突出,像劉一鶴這樣勤政、善政之人,會不會也受到對立面甚至腐敗勢力的誣告和誹謗呢?
劉一鶴在省裡工作時,我們在一起開過會,我對他雖然瞭解不多,但從他發言的語氣我能感覺到這是一個有事業心、敢做敢當,但同時又說一不二的人。我聽說,劉一鶴到東州任市長以後,在書記、市長同時出席參加的重大活動中,他經常越過書記拍板表態,這樣的人是最可能大搞“一言堂”的。都說絕對的權力產生絕對的腐敗,現行體制最大的缺陷就是缺乏對“一把手”有效的制約和監督,權力是一柄雙刃劍,勤政善政的市長會不會也有紅與黑的兩面性呢?
這篇筆記中說,慾望可以用錢來衡量,不可否認,在市場經濟社會,一個人的價值的確可以用佔有資本的多少來衡量,這是導致公務員隊伍中一些人理想信念動搖,世界觀發生改變的根本原因,從筆記中可以看出劉一鶴正在經受着心靈的苦難,這是劉一鶴的真實心理嗎?
我很喜歡《聖經.新約.約翰福音10》中的一段話:“我實實在在地告訴他們,人進羊圈,不從門進去,倒從別處爬進去,那人就是賊,就是強盜。從門進去的纔是羊的牧人。”劉一鶴無疑是從羊的門堂而皇之地進來的,但是從羊的門進來的真的就是牧羊人嗎?誰能保證盜賊不會從門進來?那些腐敗掉的幹部哪一個不是從門進來的,爲什麼後來都變成了羊圈裡的狼呢?我們在肯定反腐敗鬥爭取得成績的同時,還要看到問題的嚴峻性,腐敗隨着改革進入深水區而變得更加複雜,查出來的大案要案只是冰山一角,很多問題還沒有被揭露出來,發展是個硬道理,反腐敗更是硬道理中的硬道理。老百姓稱我爲“女包公”,說心裡話我討厭這種稱呼,因爲反腐敗靠包公是無濟於事的,只能靠好的制度。然而,舊體制是城堡,靠個人的力量無異於浴缸內釣魚,還是克爾凱郭爾的話振聾發聵:“我們必須摧毀人間的希望,才能以真正的希望自救。”
12、我是市政府副秘書長、辦公廳主任肖福仁
按分工我是爲常務副市長彭國樑服務的副秘書長,但是由於劉市長任常務副市長時用慣了我,凡事也經常找我一起商量,這讓我常常陷入兩難境地,因爲時常兩位領導同時找我,搞得我很被動。說心裡話,我是從心裡願意爲劉市長服務的,畢竟是他一手提拔的我。但是彭副市長抓我抓的特別緊,而且對我腳踩兩條船頗有微詞,其實我哪兒是腳踩兩條船,簡直就是肩扛兩條船,腳下踩着一根鋼絲繩。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彭國樑與劉一鶴之間的關係頗有點像周瑜對諸葛亮,彭國樑始終對劉一鶴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憤懣,我遊走在這二位之間,也頗有點魯肅式的無奈。其實彭國樑既無周瑜的才氣,劉一鶴也無諸葛亮的韜略,我就更不敢自比“胸懷韜略,腹隱機謀”的魯肅了。當然,鶴樑之間頗爲微妙的關係,有一點我自認爲把握得恰到好處,這就是與劉一鶴形遠神近,與彭國樑形近神遠。
官場上是不允許人有個性的,劉市長恰恰是個個性十足的人,近二十年的從政生涯,應該說他是受益於個性的,然而職位升到副省級,任何矛盾都不再是勾心鬥角,而是名副其實的***,此時還真應該學習魯肅“胸懷韜略,腹隱機謀”,但是劉市長卻斷然做不到一個“隱”字,他幹起工作來就像一部坦克車一樣,呼呼往前衝,任何雷池也別想擋住他,按他自己的話講就是“在不違背國家法律、法規和方針的前提下,只要沒有明令禁止的,都可以大膽探索;只要上級政策規定有彈性的,就要從實際出發創造性地用活用好,解放思想就要殺出一條血路,殺出一條血路就難免有犧牲,我寧願犧牲在血路上,也絕不後退半步。”這樣的性格不做事則已,只要做事就會引發各種聲音。
儘管如此,劉市長要求媒體少報喜,多報道問題,媒體並未按照他說的多報道問題,倒是關於他的謠言漸漸多起來。特別是最近,一些機關幹部私下裡議論說劉市長離婚了,而且包養了昌山市電視臺的女主持人,因此一到大禮拜,劉市長就自己開車去昌山,連秘書都不帶。我爲劉市長服務多年,深知他愛人有點像蘇格拉底的老婆贊替帕,但是正如蘇格拉底從未說過妻子一句壞話一樣,劉市長處理家務也是馬馬虎虎,從不對老婆橫眉立目。然而,這會不會是表面現象呢?因爲忍耐一個像贊替帕似的老婆,是一般人無法想象的!就劉市長的婚姻狀況,叫個男人都可能紅杏出牆的,因此,我認爲機關幹部私下裡傳的謠言,絕不是空穴來風,我幾乎相信了。但是轉念一想,我又覺得謠言背後透着蹊蹺,因爲劉市長的老婆雖然是個母老虎,但是劉市長似乎對妻子的脾氣很是受用,兩個人是大學同學,感情基礎深厚,怎麼可能說離就離了呢?
我心裡越想越堵得慌,就把宋道明叫到了辦公室,宋道明在劉一鶴任常務副市長時就給他當秘書,後來又跟着去了省裡,如今又跟着回來,是劉市長最貼心的下屬,如今不僅是劉市長的秘書,還兼任辦公廳副主任,也是我的副手,我在綜合二處任處長時就和宋道明投脾氣,因此,宋道明一進我的辦公室,我就開門見山地問他外面的謠言是真是假?
宋道明聽後當即哈哈大笑起來,他說:“福仁兄,別人不瞭解劉市長,你還不瞭解劉市長?竟然問出這麼可笑的問題。”
我將信將疑地問:“那麼一到大禮拜,劉市長就去昌山是怎麼回事?”
宋道明苦笑道:“那是因爲劉市長的姐姐在昌山,最近把老母親接到昌山去了,劉市長是個大孝子,一到週末就去昌山看母親。老兄,你不覺得造這種謠言的人太卑劣了嗎?越這麼做越暴露他小人嘴臉,司馬昭之心誰人不知?”
我深知宋道明口口聲聲的司馬昭指的是誰,我雖然也能判斷出謠言的出處,但是常言道,流言止於智者,我更不想讓宋道明看出我對劉市長有半點懷疑,劉市長對我有知遇之恩,連我都不相信他,劉市長知道了會心寒的,於是我轉移話題問:“道明,你這秘書是不是當的時間太長了,是不是該考慮爲劉市長獨當一面了?”我知道宋道明很想到縣區去當一把手。
宋道明搖搖頭笑道:“劉市長用我順手了,哪兒捨得讓我離開,不過最近還真跟我議過這件事,讓我上上心物色一個接班人。老兄,你覺得辦公廳誰最合適接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