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滴滴答答下個沒完,院子裡的梧桐樹被雨洗刷了一遍,倒顯得蒼翠欲滴。
三年一屆的秋狩在皇家園林拉開了帷幕,不少皇城裡的王公貴族躍躍欲試,準備在這次的秋狩上大展身手,好謀個錦繡前程。
皇家園林離皇城不遠,也就是京郊那一帶,可此時正是多事之秋,景昀是一刻也不敢離開皇宮。
聽着外面越來越大的雨聲,景昀蹙眉,道:“安寧還沒回來?”
在一旁研磨的魯福海忙答:“還沒呢,安寧姑娘去了秋盈閣,這雨下得那麼大,估摸着暫時回不來了。”
自從於雁死了,安寧總會去秋盈閣,一呆就是一整天,回來也是悶悶不樂。
景昀擡眸,良久,才嘆道:“罷了,隨她去吧。”
話音才落,一個小太監便匆匆跑了來,福禮道:“皇上,安寧姑娘回來了,不過淋了雨,好像有點發燒。” “什麼?!!”景昀放下手裡的御筆,“燒得嚴重嗎,可有請太醫?”
“奴才方纔喚了人去叫太醫了。”
聞言,景昀鬆了口氣,隨即惱火,“下那麼大雨還回來,她想死嘛!”
隨後,又帶着魯福海風風火火的趕到長生殿內殿。
只是,當看到安寧頂着一張蒼白的臉躺在牀上,即使心裡再氣,最後還是化成了憐愛與自責。雖說於雁的死跟他沒什麼關係,可於雁最後會選擇自殺,跟他似乎脫不了干係。
“太醫怎麼還沒來,是不是不想要他一家老小的命了!”景昀沒法子對安寧發火,便撒在太醫身上。魯福海低着頭不敢多言,唯恐受到牽連。
剛剛慢悠悠的走到長生殿門口的某太醫一隻腳才踏進門檻,聽到景昀的怒吼嚇得一個哆嗦,幾乎連滾帶爬的進去,正要行禮,又被景昀一腳踹到牀邊。
“都什麼時候,還行禮!快給她看看,她要是出了什麼事,朕滅你九族!”這些個太醫真是要氣死他,平時做事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關鍵時候,沒個卵用。
太醫被踹到牀邊,頭上的帽子歪在一邊,太醫忙點頭,扶了扶帽子,應道:“是是是,容臣先把把脈。”
魯福海默默爲太醫點根蠟燭,太醫是個高危的活兒,以前是被皇上陰測測的威脅:朕看你頭上那坨東西甚爲礙眼,不如取了去。現在都不用咬文嚼字,乾脆直接放話滅九族了。
“嚶——”本來還安靜的躺在牀上的安寧突然動了動身子,微微睜開了眼。
景昀見了,一手把太醫推開,握起了安寧的手,“安寧,怎麼樣?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安寧只看了景昀一眼,便閉上了眼睛,魯福海提醒道:“皇上,安寧姑娘還病着呢,還是先讓太醫看看吧。”
景昀這纔回過神,瞪了太醫一眼,給他讓了條路。
片刻,太醫收回了給安寧把脈的手,朝景昀行禮說道:“皇上,這位姑娘是染了風寒……”話說到這,太醫瞥見景昀陰沉的臉,在心裡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個耳光。這不明擺着是風寒嗎,哪還需要他說,盡說些廢話。
反省過後,太醫快速說道:“不過不嚴重,喝點藥,好生休養便是。”
安寧腦子昏昏沉沉,眼皮子乾澀,怎麼也睜不開,直到聽太醫說完,又陷入了昏迷。
昏迷後的安寧時而清醒,時而無意識,但無論怎樣,就是睜不開眼睛,腦子裡混亂一片,恍惚間只聽到長生殿譁雜的聲音,還有景昀在她耳邊,說着什麼秋狩,什麼離開幾天。
不知過了多久,安寧都不確定自己是否還在人世,好不容易有了點意識,周圍卻是一片靜謐,讓安寧不敢醒來,彷彿醒來了,就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一樣。
入眼的是明黃色的闈帳,安寧確信自己是在長生殿,可氣氛有些可怕,以前即便沒人敢在長生殿發出大的聲響,也不會像現在一樣,毫無生氣可言。
“水……水……”安寧頭疼欲裂,只覺嘴皮子澀痛,低吟着,在內殿盤旋。
很快就有腳步聲傳進她的耳朵裡,進來的是紫衣,見安寧醒了,忙倒了杯水遞過去,“安寧姑娘,你終於醒了。”
安寧抿了口水,潤了潤嗓子,問道:“我睡了多久?”
“安寧姑娘,您可要嚇死我了,整整十天您都沒醒,我還以爲您要死了呢,都是長生殿的那些下人,看皇上失蹤就……”
“什麼失蹤?誰失蹤了?!!”安寧臉色一變,追問道。
紫衣捂住了嘴,暗惱,正想解釋,身後傳來一人淡淡的聲音:“前幾日秋狩,皇上在皇家園林遇刺,而後失蹤,至今未歸,生死未卜。”
“啪——”安寧手裡的杯子直晃晃的落在地上,碎成幾片,不可置信,“怎麼可能?皇上身邊不是有侍衛保護嗎?”
瑪瑙垂眸,“有人保護也抵不過早有預謀。紫衣,你先下去。”
紫衣看了瑪瑙一眼,心裡直犯嘀咕,她從前怎麼就沒發現瑪瑙這麼會使喚人呢。雖有不滿,可還是乖乖的離開了。
紫衣走後,瑪瑙面容嚴肅,說道:“現在朝堂上的局勢十分嚴峻,皇上失蹤,太后垂簾聽政,不少大臣擁立奕親王登基,長生殿也被太后控制了,若我猜的沒錯,皇上遇刺,恐怕就是太后一手謀劃的。”
安寧倚靠在牀頭,越聽心中越不是滋味,她纔不過病了幾天,怎麼會……
“那洛太師呢?”以前她聽於雁說過,當年皇上能成功登基,就是因爲有洛太師的支持,那現在……
一提到洛太師,瑪瑙的臉色更黑了,安寧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那老匹夫幫着奕親王在朝中拉攏人心,擁立奕親王爲帝從一開始,就是他挑起來的,虧得皇上念及舊情,還想慢慢架空他的權利,給他個安享晚年的機會,不曾想,他竟是早就與太后同流合污!”
“他難道就不管莊貴妃了嗎?”
瑪瑙冷笑,“莊貴妃?在他眼裡,沒有親情,只有利益。”
只有……利益嗎?
安寧如置冰窟,身上愈發冷了,想起景昀此時不知生死,竟控制不住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