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親王還在外面跪着?”
魯福海答:“是呢,皇上,要不,好歹讓她和太后見上最後一面。”
明弘帝涼涼的給了魯福海一個眼神,嚇得魯福海不敢擡頭,良久,才聽到上面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罷了,便讓他去見太后最後一面吧,再怎樣,那也是他的親生母親。”
建章宮不復以往的莊重威嚴,荒涼了不少,景奚不過幾天沒來,再看到建章宮,彷彿看到了裡面太后的悲涼。
景奚是想見太后一面,但到了門口,又不敢進去了。
“奕親王……”魯福海輕輕喚了一聲。
“是奚兒來了嗎?”景奚正想轉身回去,便聽裡面傳來了一道溫柔的聲音,他身子一滯,是有多久,沒聽到這麼溫柔的聲音了?
從前父皇還在的時候,母后一向是溫柔可人的,對他疼愛有加,連說話都不會大聲的說,後來,父皇駕崩了,母后就變了,開始逼他學***之術,哪怕那些東西他根本看不懂,依舊要他在大臣們面前賣弄。再後來,皇兄成了皇帝,他便輕鬆了不少,母后也像從前一般疼愛他,可是,他能感覺得到,她再也不是那個溫柔似水的女子了。
景奚在腦海裡回憶着當年與太后的點點滴滴,不知不覺到了正殿,太后倒不似他想的那樣,依舊端莊華貴,不見半分憔悴,見到景奚,太后朝他招手,笑道:“奚兒,你過來。”
景奚邁着大步走了過去,可還沒站定,便結結實實的捱了太后一個耳光。片刻的呆愣後,景奚垂眸,跪了下去,“兒臣不孝。”
太后緩緩閉上雙眸,苦笑道:“不,你做的是對的,景昀終究會贏,母后如何都逃不了,但至少,你可以活着。”
“母后……”
“只是,母后恨你不爭氣啊!”太后癱坐在椅子上,嘆道:“母后從小便處處拿你和景昀比,就是希望能激發你的上進心,將來好與景昀一爭高低,你倒好,關鍵時候,還是低了頭!”
“母后,是您念得太多了,像從前一樣,難道不好嗎?爲何非要和皇兄作對,倘若他回不來,便也罷了,可一旦他回來,母后,咱們根本沒有抵抗之力,您又爲何一定要爭個高低呢?”
太后冷笑,“不爭行嗎?若是不爭,這宮中哪還有我們一席之地?即使我不與他作對,他還是不會放過我,與其坐以待斃,還要看着他黃袍加身,不如,以命相搏,可到底,還是輸了,輸了啊!”
景奚鼻子一酸,險些落淚,可還是憋了回去,母后最討厭他哭了。
“母后,事到如今,兒臣只想問您一句。”景奚擦了擦眼角,擡起頭凝視太后,“獻熙皇后,皇兄的母親,究竟是不是您……”
還沒等他問完想問的話,太后便已知曉他要問什麼,直接答:“是我。”
景奚一下癱了,“母后,您……”
太后苦笑,“可是,奚兒,倘若我不這麼做,死的就可能是我們母子啊。”皇宮是個是什麼地方,她要是不爭,又如何保住自己的孩子?難道只靠帝王的那點微不足道的寵愛?
一絲滲人的鮮血從太后口中溢出,景奚一愣,只見太后一臉慈愛的撫摸着景奚的臉頰,笑道:“想必景昀不會爲難你,如此甚好,奚兒,母后先走一步,日後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莫……莫再胡鬧了。”
“母后,不要,不要。”
建章宮突然傳來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盤旋在皇宮上方,嚇走了不少鳥兒,正在批奏摺的景昀停下了手中的筆,看向遠處,“去了嗎?”
魯福海答:“估摸着是去了。”
景昀一笑,“她倒是寧死也不肯死在朕手上。”
魯福海不語,太后這一生爭強好勝,就算最後敗了,依舊要保存那最後一點可憐的自尊。
“厚葬了吧。”
“是。”
一個小太監匆匆走了進來,行了一禮,道:“皇上,外面有個宮女求見。”
魯福海不悅道:“你是怎麼辦事的,皇上豈是她一個小宮女想見就能見的?轟出去!”
“等一下。”景昀叫住小太監,說:“她應是知曉宮裡規矩的,既然來找,想是有要事,讓她進來吧。”
“是。”
“皇上……”魯福海想說些什麼,景昀又低頭處理政務,他只能訕訕住了口。
“奴婢參見皇上。”進來的是個身穿淡粉色宮裙的小宮女,看穿着倒是個沒什麼地位的宮女,景昀打量了一番,笑道:“她倒是跟安寧挺像的。”
魯福海忙接話道:“她哪能跟安寧姑娘比啊!”
景昀沒有說話,只那微微勾起的脣角昭示了他的好心情。魯福海偷笑,皇上這是看到個宮女就想拿來跟安寧姑娘比啊。
“擡起頭來,既然說要見朕,畏畏縮縮的成什麼樣子?!!”可景昀卻在下一瞬拉下了臉,當真不如他的安寧,想起安寧,景昀心裡越發不是滋味,好長時間沒見她,不知道她過得怎麼樣。
等忙完這陣,是該找個機會把安寧接回宮了。
小宮女被嚇得身子抖了三抖,緩緩擡起頭,眼睛卻不敢看向景昀,這姑娘倒也是個清秀佳人,就是膽小了些。
“你叫什麼名字?”
“回……回皇上的話,奴婢名喚臻臻,現……現在御膳房當差。”
“你有何事要見朕?”
“奴婢,奴婢受莫大人所託,轉交給皇上一件東西。”臻臻說着,從袖裡掏出一個香囊,舉於頭上。魯福海狐疑的接了過去,確定沒什麼問題,纔拿上去給景昀看。
景昀只掃了一眼,眼神中兀地閃過一絲複雜,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沒有一點波瀾。“她人呢?”
臻臻咬了咬脣,哽咽的答:“死了,太后把她關了起來,奴婢偷偷去見她,她把這東西交給我後就打翻了身旁的蠟燭,燒死在冷宮裡了。”
景昀一愣,思緒萬千,最後化爲沉沉的一聲嘆息,“好了,你退下吧。”
臻臻頷首,“奴婢告退。”
“皇上……”魯福海欲言又止,景昀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魯福海輕輕嘆了口氣,也退下去了。
長生殿裡,只留景昀一人不斷撫摸着臻臻送上來的香囊,看着上面繡着的“野雞”,景昀有些晃神,但最後也只是存放在一邊,他本就冷情,這麼多年過去,當年的事,早忘得一乾二淨。
他只知道,他和他的小丫頭今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想着想着,景昀不禁笑出了聲,怎麼辦,他好像離不開她了,一天到晚滿腦子都是她。
然,他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