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宇單的眼睛看不見了麼?
“是胭脂來了麼?”華宇單輕聲問道,然而他的雙眸依舊沒有半分神采。
“是我。”安文夕點頭。
“朗風說外面天氣很好,你推我出去走走吧,一直在殿內待着,我都要發黴了。”
“好。”安文夕抿了抿脣,沒想到華宇單竟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他看了眼身側的襲勻,似乎有些明白華宇單請她來的意圖了。
襲勻對朗風使了個眼神,他也沒有辦法,他只是不希望看到她整日萎靡不振的樣子,想讓她早點從傷悲中緩過神來。
朗風對着安文夕做了個請的姿勢,然後緩緩退到一旁。
安文夕推着華宇單出了大殿,襲勻和歡涼跟在身後,每到一處,襲勻都會一一介紹一番。
安文夕和華宇單卻一路沉默,終於,華宇單首先打破了這份沉默,“胭脂覺得南昭如何?”
“這裡很美。”
的確是這樣,這裡的一磚一瓦都是精美的,而且到處可見高大美麗的鳳凰木,花隨風動,美不勝收。
華宇單睫毛輕顫,似是嘆了口氣,“是啊,這裡很美,可是我卻再也看不到了。”
安文夕的眸光下意識的落到華宇單的雙眸上,安慰道:“南昭素有鬼醫之都之稱,這裡有這麼多的神醫聖手,你的眼睛會好起來的。”
華宇單只是淡淡笑了笑,並沒有言語,彷彿一幅不在意的樣子。
他們剛剛走到一處玲瓏剔透的樓閣殿宇前,襲勻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有位宮人看着華宇單和安文夕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半晌才行禮道:“奴才給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請安,給世子殿下請安。”
他以前是南昭王身邊的貼身內侍,後來被南昭王派到這裡看守宮殿,他見過以前的太子妃,故而纔會將安文夕錯認。
安文夕笑了笑,淡道:“對不起,你認錯了,我不是你們的太子妃。”
只見那人喃喃道:“太像了,太像了,簡直一模一樣。”
“安姑娘是從大夏來的貴客,你認錯人了。”襲勻提醒道。
“是,奴才該死,請太子殿下和世子殿下見諒。”那人立即低下了頭。
“你下去吧。”華宇單淡淡吩咐道,然後他對襲勻道,“阿燁,現在到哪兒了?”
“到了靈陽宮。”襲勻仔細的打量着華宇單的臉色。
華宇單臉上沒有半分波瀾,淺淺道:“沒想到突然就到了這裡,宮內有一棵鳳凰木,若是胭脂想去看看,我們不妨進去坐坐。”
“好。”安文夕淡淡點頭。
襲勻見華宇單神色無常,雙眸內閃過一抹失望,通過紫陽王爺的隻言片語,襲勻猜測華宇單極有可能是弋陽和南昭王的孩子,可是如今看他的反應,難道是他猜錯了,還是華宇單至今不知道他的身世?
“世子殿下請。”
經過剛纔那位宮人的提醒,襲勻這才發現自己愣神之間,他們已經進了靈陽宮,立即邁步跟上。
“剛纔那件事你別在意,是我大意了,應該讓你戴上面紗的。”
“無礙。”安文夕輕輕搖了搖頭,“應該是我嚇到他們了吧。”
安文夕將華宇單推到鳳凰木下,踩在地方的鳳凰落葉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恕我好奇,我很想知道爲什麼你的太子妃會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華宇單嘴角含着淡笑,似乎又想到了那個溫婉的女子,緩緩開口,“那是因爲她服下了換顏丹。”
“真有這種東西?”
華宇單點頭,“她本來就是那人送到我身邊的臥底,之所以換成你的樣子,我想是那人想利用你們一樣的容貌讓我和北宮喆反目、互相廝殺。誰知世事難料,我和洛兒卻互生情意,她不願意傷害我,將這一切偷偷的告訴了我,然而那人發現之後,一怒之下要將我和洛兒趕盡殺絕。”
華宇單似乎想到了什麼傷心的往事,眼角竟有些溼潤。
他的聲音十分悠遠,宛若從天邊飄過來一般。
“後來,洛兒爲了救她竟然死在了我的劍下!我眼睜睜的看着她被我手中的長劍貫穿胸肺,然後倒在血泊裡。”
“你不是一直在尋找千年龍魄來複活她麼?”
“我尋找千年龍魄的確是爲了復活她的,可是她好狠心,她竟然連屍身也不留給我!雖然我把她的屍身保存在千年寒棺裡,但是一年之後她的屍身卻化作了一灘血水。”
安文夕不知道應該怎樣勸他,只得道:“都過去了,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最心愛的女子死在自己的劍下是多麼的痛苦?她想,華宇單所經歷的傷痛並不比她少。
她沒有想到華宇單會主動跟她將這些,畢竟這是被他藏在心底的痛,只要一想到那個女子,他都是痛徹心扉的吧,更何況跟她講述這些的往事。
“胭脂,你知道那個人是誰麼?”
“是靜華宮宮主弋陽吧。”
華宇單淡淡點頭,嘴角勾起了一抹譏諷,蒼涼道:“她是我娘。”
安文夕驀地一驚,手下推着華宇單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
華宇單感受到了她的震驚,再次苦澀道:“她是我娘,一個處心積慮除去我的孃親。”
安文夕已經完全愣住,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勸慰他。
她的腦子突然一陣清明,那弋陽不是南昭的公主麼,怎麼會是華宇單的孃親?
華宇單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一般,淡道:“她不是我父皇的親妹妹,但是估計這真相沒有人會相信吧。”
安文夕環顧一週道:“這靈陽宮是當年她曾經居住的宮殿吧。”
華宇單點頭,“就連這鳳凰木都是她最喜歡的,父皇以前從來不許別人靠近這裡,就連我也不行。”
“大約你父皇也是愛她的吧。”
華宇單突然道:“胭脂,幫我撿一朵鳳凰花吧。”
當安文夕將一朵鳳凰花遞到華宇單手中時,他仔細的摩挲着花瓣,嘴角慢慢上翹。
這是弋陽最喜歡的花,也是洛兒最喜歡的花。
“鳳凰花很美。”
華宇單點頭,“是啊,很美。”
安文夕突然驚覺自己說錯話了,如今華宇單的眼睛看不見了,她這樣說不是故意刺激他麼?
而華宇單卻淡淡笑了,“我雖然看不見,可是我能夠摸的到,能夠感受的到。”
安文夕輕輕的推着華宇單,只聽得他道:“胭脂,你看像我這樣的人,都能夠好好地活着,你爲什麼要放棄自己呢?你比我幸運,你和他還有孩子,你還有希望。”
安文夕聞言,緊抿着脣,眸光輕垂,淡淡落在地上的鳳凰花上。
“華宇單,今日謝謝你。”
她沒有想到今日華宇單讓她進宮,竟然會爲了勸慰她的。
“我只不過是做了一個朋友該做的事情罷了。”
安文夕深吸了一口氣,華宇單說得對,她的確不能再讓自己沉浸在悲傷中了,樂樂還需要她,大夏也需要她。
“對了,有空教我彈琴吧,我雖然看不見,可是還有雙手。”
“好。”安文夕重重的點了點頭。
“這一次我看不見,不知道又要扯壞你多少琴絃了。”
安文夕笑了,“沒關係,到時候我多備幾張琴便是。”
一旁的襲勻看着一直含着淺笑的華宇單,心中一時五味陳雜,經歷了這麼多,他依舊能夠綻開最純粹的笑容,他的確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堅強。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回大夏麼?”
安文夕搖了搖頭,“我想去找他,在我心裡還是一直不相信他會這麼死了的,如果我走遍南昭,還是找不到他的話,那麼,我也該死心了。”
“到時,我陪你去吧。”
“你?”
“胭脂可不要嫌棄我拖累你。”
“不會,我怕會耽誤你。”
“如今,我都成了這幅樣子,還能做什麼?沒有什麼耽誤不耽誤的,只要你不嫌棄我便好。”
“好,我動身的時候再通知你。”
三日後,安文夕從鳳凰城出發,一路向南,華宇單一路相陪。
——
鉅鹿山腳下,一間客棧內,一個身形頎長的男子躺在牀上,他的雙手上纏着繃帶,而他的臉上卻多出呈現紅褐色的傷疤,分明是燙傷後的症狀。
在他的身邊是一位身着青色衣衫的男子,此時他正在爲榻上的男子探着脈,臉上神情嚴峻。
“月公子,皇上到底如何了,爲什麼昏迷了這麼久還沒有醒?”一位身着黑衣的男子問道。
“按說早該醒了,爲何沉沉不肯醒來呢?”月清絕嘆了口氣。
當時,他們初到鉅鹿山時,正好趕到火山噴發,雖然離得極遠,但是熾熱的岩漿呼嘯而來,將四周的空氣也炙烤的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