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俊熙忙不迭地解釋:“不要那麼激動嘛,一個加強連應該足夠了。日本關東軍現在成了空架子,老人和孩子在隊伍裡佔大多數,基本沒打過像樣的仗;這些紅軍可都是從歐洲戰區調過來的,把柏林打成瓦礫堆,把希特勒逼得自焚,戰鬥力是槓槓的。”
唐龍凱跟着安慰宋子豪:“小舅舅,咱們這次是救人,不是大軍開拔轟轟烈烈的主力決戰,人多反倒不好辦事。咱們救人第一,能憑火力優勢把小鬼子驅趕出一定距離就行。”
宋子豪還是沒想通:“這麼多年的仗打下來,日本鬼子是啥樣的戰鬥力咱們心裡都有數,也許咱們有優勢,那也不能輕敵啊。”
唐龍凱說:“到時候再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吧,到時候仗真打成一鍋爛粥,大部隊就在咱們身後,辦法總會有的。”
阿列克謝把崔俊熙叫了過去,兩人談了幾句話後,崔俊熙過來說:“阿列克謝同志希望老張、端木等柳縣游擊隊的同志配合622團主力對柳縣日軍山地防線進行滲透。”
儘管柳縣游擊隊的人也掛念着鳳縣地區的百姓,可他們沒法拒絕阿列克謝,人家畢竟已經仗義到派遣其麾下最精銳的偵察連去鳳縣救人了。說不好聽些,雙方之前就是這麼談的價,既然談妥了,就該按照合同辦事。
張巖特意把天眼和劉皮實派到救援部隊,他說:“這次行動非同小可,把天眼和皮實派給你們,他們熟悉去鳳縣的多條秘密小徑,有他們在,你們能一路無阻到鳳縣。”
柳縣游擊隊與鳳縣二道溝支隊再次分開行動,柳縣游擊隊主打滲透、破襲柳縣山區日軍防線,二道溝支隊和622團偵察連對鳳縣百姓展開營救。
由於有了滲透破襲、中心開花的資本,622團沒有按照計劃對柳縣日軍再度發動進攻,全團除留下一部分兵力對日軍陣地進行小規模佯攻外,大部分撤到十公里之外進入休整狀態。阿列克謝的新計劃是,當日夜間,多個滲透小分隊出發執行滲透破襲作戰,擾亂日軍視線,明日佛曉團主力部隊發動總攻,與小分隊裡應外合,爭取一天之內拿下柳縣;至於以偵察連爲主的救援部隊,當夜與其他破襲小分隊一起出發,急行軍至鳳縣北郊日軍防禦陣地潛伏下來,再度入夜後發動營救作戰並在成功後原地固守,直至團主力部隊趕到。接下來就簡單了,中蘇聯軍合力攻打鳳縣,平原地形利於蘇軍裝甲力量發揮優勢火力和機動力,短時間內解放鳳縣、奪取松花江渡口不是難事。
由炮兵和反坦克兵加強後的偵察連碼在一片空地上,士兵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抽菸、侃山,波波莎、轉盤機槍等武器被他們隨意架在一旁。這些士兵,基本上無軍容風紀可言,船形帽或鋼盔被他們用來墊屁股,好多人坦着一胸脯子的黃毛,有些人脫下厚重的皮靴,把臭烘烘的大腳丫子晾在外面。其中一些人許是太閒了,竟然蹲在一起比誰的屁聲響亮!
很難想象,這種軍隊能把德國鬼子從莫斯科一路趕到柏林,再把柏林打成一片瓦礫堆,攻佔帝國大廈,把希特勒逼得無路可走只好自焚!
在中央軍混過的唐龍凱看到這些毛子兵的揍性,心說要是換在當年的新十九團偵察排,以老排長彭雪丹的脾性,這些人統統得被褪下褲子打屁股!
僅看這些毛子兵沒仗可打時要多欠揍有多欠揍的德行,中國人難免對其失去信心。可是當抗聯戰士清點人頭數時,對這支部隊的信心就又回來了。經過炮兵和反坦克兵加強的偵察連,人數三百冒頭,根本不是連了,說是一個營也不爲過。再看他們用的武器:波波莎、轉盤機槍只算最基層的步兵使
用的武器;反坦克排裝備的傢伙,說是反坦克槍,其實說是炮也不誇張,足有二十個;迫擊炮排的洋兄弟們使的傢伙,這麼說吧,這麼多年了不起只玩兒過擲彈筒的抗聯弟兄們,打生下來就沒見過這麼大號的迫擊炮!這迫擊炮的口徑,據唐龍凱說,107mm穩穩的。這麼大口徑的迫擊炮,貌似誇張得有點過。但仔細想想又能解釋得通,本來整體上說毛子兵的身板比中國兵大一號,用的傢伙自然也得大一號才般配。
這時,全身披掛的大熊和大猩猩大步流星走過來,作風散漫的加強連人馬稀稀拉拉地站起來,隨隨便便地敬禮。大熊和大猩猩的回禮同樣隨便,大熊命令他的弟兄們:“全體坐下,聽我來說兩句。”
之後,他指着幾個破衣爛衫的抗聯,跟他的弟兄們說了一大通俄語。等他講完了,三百多蘇聯兵朝抗聯戰士鼓掌,有幾個肩章上掛星星的站起身來跟抗聯戰士握手,說着他們的語言,樣子很友好。
大熊又跟一個看起來是軍需官的人說了一句話,那人點了幾個弟兄一溜小跑的離開,不多時又回來了,每人都捧着一大摞卡其色的蘇軍作戰服。崔俊熙跟他的抗聯夥伴說:“阿列克謝同志聯絡了大部隊,88旅的首長聽說了你們這些始終在滿洲淪陷區堅持鬥爭的同志,非常高興,旅部與上級溝通,現在你們被納入88旅建制了,成爲了這支英雄部隊的一員。任命書和軍人證件日後再發給你們,先給你們發紅軍的作戰服,你們的衣服太破舊了,快換吧。”
唐龍凱和宋子豪面面相覷,然後唐龍凱說:“老崔,替我謝謝首長們,不過我們穿慣舊衣服了,這麼好的禮物我們怎麼敢收呢?”
崔俊熙說:“老唐,老宋,你們不要多想,給你們蘇聯制服沒有別的意思,你們的很多抗聯戰友都有蘇軍軍官和軍士的身份,在光復之後,你們蘇聯軍人的身份可以幫助你們更順利地進行接收和協調工作。畢竟,等國民政府軍隊開進滿洲後,與蘇軍有很多事務要處理,這都需要你們出力。那時你們面對的蘇軍軍人不一定是和你們一起戰鬥過的戰友,爲了方便些,你們蘇軍軍人的身份會幫助你們的。”
當了九年中國兵,跟小鬼子打了八年,到頭來卻成了蘇聯士兵!說唐龍凱馬上想開了那是撒謊,他看着鋪在他面前的蘇聯陸軍步兵上尉套頭衫式作戰服,怎麼看怎麼不舒服。他想起了1936年當兵後上頭髮給他的黃綠色軍服,質地沒有蘇聯軍服好,裝飾也不似蘇聯軍服那般花哨,可那時能穿上那麼一套現在看起來土裡土氣的衣服,也顯得很威風了。1937年冬季他們在杭州灣備戰,就有很多大中學校的女學生對雄壯威武的戰士高喊“打了勝仗就嫁給你”。
唐龍凱有些氣結,他的老中央軍軍服早毀於戰火了,那身軍服怎麼能毀掉呢?應該好好保存纔是!那身軍服,蘊藏着好長一段的光榮史啊!當然,也有血淚史。好多身穿那身軍服的男人,到最後沒保住上海,沒保住南京,死了那麼多無辜平民,全因爲他們這些穿軍裝的人沒擋住侵略者!
想到這裡,唐龍凱不知他的國軍戰士身份,帶給他的到底是榮譽感還是恥辱感。也許,兩種感覺是並存的,摻雜在了一起,到後來他自己都說不好他到底有什麼感覺了。
唐龍凱撫摸着蘇聯陸軍的卡其色作戰服,他是該換上這身衣服,成爲中國籍蘇聯軍官,等這場戰爭結束了,他要憑着這身軍服再爲他的國家做事。崔俊熙可能說者無心,唐龍凱、宋子豪這樣的不能聽者無意。崔俊熙的話讓他們明白,蘇聯真的不是出於多麼正義的目的纔來中國東北打仗的。他們有了蘇聯
軍官的身份,才能在全面戰爭結束後,再以和平的方式維護他們苦難祖國的合法權益。
唐龍凱喃喃地說:“我這輩子都是中國兵!只要活着,我永遠爲祖國利益而戰!”
說完了這些,他三下兩下撕去了身上破爛不堪、血跡斑斑的日本軍服,將蘇軍作戰服穿在了身上。
唐龍凱走出帳篷,看見劉皮實、招風耳、天眼、黃皮子、狐狸都已換上蘇聯作戰服,正互相大眼瞪小眼。洋氣的作戰服穿在他們身上,真是咋看咋彆扭。別的不說,他們的小身板子根本撐不起相對寬大的蘇聯軍服,蘇聯軍服穿在他們身上顯得窩里窩囊的。最不靠譜的是船形帽,他們此前見都沒見過,根本不知咋個戴發,前後不分,嵌着鐮刀錘子五角星的那面愣叫他們給轉到了後腦勺的位置。
唐龍凱走過去幫你們糾正了着裝錯誤,劉皮實說:“龍叔,毛子的衣服咋這麼不靠譜呢?這小帽子讓他們給設計的,咋看咋彆扭,老崔說這小帽子得歪着戴,那不成了二流子兵痞了?”
唐龍凱解釋:“東西方的審美觀點不同,西方人就認爲歪戴帽子好看。再說東方人和西方人的腦形不一樣,他們長臉的比較多,戴這種帽子就顯得精神,咱們東方人圓臉比較多,戴這種帽子就顯得不三不四了。還好,總算有身新衣服穿,這都多長時間了,過年也輪不上咱們穿新衣服啊,有新衣服那都是從死鬼子身上扒下來的。”
唐龍凱看了看五個人的軍銜,說:“皮實成了少尉,狐狸、黃皮子、招風耳、天眼都是上士,呵呵,跟洋毛子混飯吃也有好處,以前你們都沒有軍銜,現在有軍銜了,這說明啥?說明再到月初就給你們發軍餉了。皮實,當年咱們要回東北打鬼子,從離開老團長那天起就沒再見過軍餉了,現在又有軍餉拿了,你以後上大學的學費都是自己攢的,你多硬氣啊!”
唐龍凱是看準了五位難兄難弟情緒不高才這麼打哈哈的,應該說,他們五位對突然到來的蘇軍身份同樣極爲反感,當了這麼多年中國兵,眼瞅着快勝利了突然變成了俄國兵。這就是一件咋想咋彆扭、咋想咋不舒坦的事兒。
儘管,上級是出於好意,更是出於宏觀大局面的考慮。
可是底下這幫即便東北抗日鬥爭形勢最嚴峻時也沒北上轉移到蘇聯境內的老抗聯,當年還不就是不想被當成臭要飯的才冒着掉腦袋的風險死活沒走嗎?結果一溜十三招後,還是老毛子給他們發衣服發軍餉。
一時間心裡轉不過彎來,太正常了。
唐龍凱還在擔心,不知宋子豪對這件事怎麼看。宋子豪是老黨員了,可在某些事情上他要真的想不開,沒有政委給上課真不行。問題是,眼下也沒有能給宋子豪上課的政委啊。
正擔心着,唐龍凱幾個看見一身蘇軍步兵上尉打扮的宋子豪走出了帳篷。這一看,幾個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正規軍吃過糧的唐龍凱,此時的着裝也趕不上宋子豪來得一絲不苟!那船形帽,那卡其色作戰服,那鋥亮的皮靴,那牛皮武裝帶,搭配在一起,簡直讓人挑不出毛病。饒是宋子豪那身衣服相對他的身材來說同樣略顯寬大,可那身衣服穿在他身上,怎麼就讓他顯得那麼精神?
宋子豪看看劉皮實等四個,又看看唐龍凱,開口道:“操!自打小鬼子來,過年了老子都沒有一件可穿的新衣服!今天好,從裡到外全是新的!舒坦!!”他煞有介事地乾咳了兩聲,又對他的戰友說:“多好的衣服被你們穿上了咋都顯得那麼土鱉呢?龍凱,這我得說你兩句了,你好歹在老蔣的正規軍裡混過吧?你班長沒教過你着裝條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