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戰三湘(8)



月朗星稀的夜晚,飽餐一頓餃子的凌連開到黑風河南渡口預設陣地。爲了提防日軍斥候兵,大家不敢點火。就憑月光來照明。吃飽了餃子力氣就足,在花崗岩地表挖工事不是鬧着玩兒的,但大家吃得好士氣就高,一夜之間,一座南渡口防禦陣地便修得差不多了。根據凌雲志和周立業商量出來的計劃,凌連在山體上梯次佈防,第一線狙擊陣地所處位置只比等高線高出五米,距離南渡口一百五十米,各條防線之間以及防線上的散兵坑和機槍掩體全部由交通壕串聯起來——交通壕挖得並不深,只能保證一個成年人貓着腰跑來跑去不被子彈射中,實在是花崗岩太硬了。散兵坑和機槍掩體沒法糊弄,就先在地表刨個能讓人蹲在裡面還能露出上半身的小坑,再在別的地方挖些土裝麻袋裡堆在坑的四周,人在裡面總算保證蹲踞、坐臥、射擊都不至於太暴露自己。

爲了達到不提前暴露目標的目的,主陣地正前方沒有任何防禦障礙物;藏人的各種工事掩體全部進行僞裝;炮兵和擲彈筒手藏在山體之後。

凌連用於防守渡口的主要重火力包括二四式重機槍和捷克式輕機槍各兩挺,六零迫擊炮兩門,每個步兵班配一具擲彈筒。如此火力,在當時的中國軍隊中可算犀利。另外,凌連還在日軍預計將要登陸的地方,敷設了十幾顆反步兵地雷,全部是抗戰爆發初期蘇聯的援華裝備。爲了最大限度發揮地雷的威力,凌雲志和鄧二奎、周立業等商量一番後,在敷設地雷之前將擊發引爆裝置做了改進,由重力壓迫擊發裝置改爲觸電擊發裝置,將電線直拉到陣地上由專人照應,再選擇適當時機予以引爆,隱蔽性和威力都得到了加強。

東方泛起魚肚白了,忙活了一夜的凌連一身潮溼的泥土,恍如泥猴子們剛去水簾洞玩兒了一圈。這一通忙活把昨晚吃的餃子全消化乾淨了,所以沒人睡覺,都在高處眼巴巴望着伙房的方向。凌連主陣地轉移了,可伙房還在原來的地方戳着,太靠近前線的地方是不可能建伙房的。這工夫郭胖子應該正給昨晚吃剩下的餃子過油呢,如今正牌的團座是個實在人,一次性給了這麼多餃子確實夠意思,所以郭胖子爲終能餵飽大家幾天而喜氣洋洋,昨晚鄭重其事地承諾,今早要讓弟兄們吃上外焦裡嫩油汪汪的油煎餃子。

果然,不多時大家的視野裡出現一個矮墩墩、胖乎乎的推着獨輪車的身影,緊跟着的還有兩個相對瘦小的扛扁擔的身影。不用說,是郭胖子帶着留守做飯的新兵蛋子狗蛋和嘎崽子。

但大家沒有興奮,羊蠍子直起身子吼着:“胖子!臥倒!”

所有人都聽見了炮彈劃破空氣時發出的尖利刺耳的呼嘯聲。羊蠍子吼完那句就被三道疤給撲倒了,幾顆炮彈呼嘯着落將下來,在剛挖好的陣地上炸開。趙驢兒這工夫只想照應他的二四式,自己都顧不上躲了。但見他在彈片和碎石橫飛之中跳着腳喊:“驢日的慫包別光顧着躲嘛!照應機槍啊!”

當時是工事才挖好,像重機槍之類的重點保護對象還沒來得及送進掩體呢。

炮彈已在地面炸開,趙驢兒的鬼叫也促使葛螃蟹和迷糊兩個新兵蛋子想起自己是幹啥的了。加上顧不及羊蠍子的三道疤,機槍四人組冒着生命危險將才領來還沒咋認真碰過的二四式重機槍往掩體裡面送。

幾顆炮彈爆炸後產生的硝煙將凌連陣地徹底包圍了,過了好久才散

。凌連的後孃兵們戰兢兢窩在各自掩體裡不敢挪窩。硝煙散了,再沒有炮彈落下來,反倒是包括凌連原陣地在內的許多陣地被炮火包圍,爆炸聲聽不出點來。打過仗的老兵立刻明白過來,剛纔落在凌連陣地上的幾顆炮彈純屬於被日軍炮兵打飛了的。除了下連不久的那些新兵蛋子還沒緩過勁來之外,老兵們已在四下裡尋找郭胖子,或者也可以說,他們在找油煎餃子。在兩軍的對峙戰線上,類似的炮擊和轟炸幾乎每天都有,老兵們基本習慣了,既然被炸死的不是自己,趁着日軍地面部隊暫時沒來,趕緊吃上幾口帶肉星兒的硬件兒,下頓啥時候吃、在哪裡吃那可都不一定呢。

終於,羊蠍子在遠處同樣剛剛落了幾顆偏離彈道的炮彈的地方,尋見了高高撅起大屁股的郭胖子。這老小子用一身肥肉把整個盛煎餃子的大鍋給護住了,肉乎乎的手臂和胸脯都讓大鍋的高溫給燙傷了,肉乎乎的後背讓炮彈皮給咬下一塊肉來。可是餃子沒事。至於另兩個扛扁擔的新兵蛋子,瑟瑟發抖的嘎崽子還好,口吐鮮血直翻白眼的狗蛋眼瞅着快不行了。

掀開扁擔的布簾,裡面是三人連夜給大家做好的香菇白菜餡烙餅。其中狗蛋的血把一部分烙餅給打殷着了。

饒是多年浴血征戰把心腸打硬了,看到這樣的景象,衆老兵仍然止不住鼻子發酸,三道疤罵道:“個死撲街的小鬼子!丟你媽的小鬼子!”

郭胖子由羊蠍子攙着,費了老大的勁兒才從地上站起來,他是讓炮給震暈了,還沒覺出他已掛花。他瞅了瞅糧食都沒事,再看軟軟得躺在地上像一根麪條似的狗蛋,便招呼老兵們:“你們先把糧食帶回陣地,我把這小子埋了吧。誒,那個誰?你知道狗蛋是哪的人不?”

誰也不知這位被鬼子炮彈炸得五迷三道的人在問誰。一個貴州籍老兵外號叫“山裡飛”的回答:“這娃子是我貴州同鄉,我聽他說過他小名叫狗蛋,大名叫苟逸安,老家在獨山邊上。”

羊蠍子跟山裡飛說:“這事兒你跟參座說去,他管死人的事兒。”

跟着來的書蟲子這時插了一嘴:“參座的那個小黑本子壓在團部了,也就是說……大概啊,保不齊,咱是真可能要絕……”

趙驢兒喝道:“你娃閉嘴也莫有人把你當啞巴販了!哪有的事情嘛!上頭現在把欠大爺們的餉也發了,還送肉送面讓大爺們改善伙食,哪有的事情嘛!”

書蟲子啥也沒說,撿了塊烙餡餅放在嘴裡咬了一大口,他是沒法說話了,也沒必要說話,他只是指了指自己領口上的一槓倆豆。真的啥也不用說了,很顯然,昨晚上連裡的軍官揹着全體苦大兵開了個會,老凌把該交的底兒全交了。書蟲子本來就因老兵油子的煽乎而心生悵然恐懼,老凌再把底子給交代出來,書蟲子自然更加心生悵然恐懼。他畢竟只是個入伍還沒到半年的學生官兒,掛着少尉銜,可實實在在是一個標準的新兵蛋子。他能在冷槍狙殺任務中擊斃日軍、平安歸來,很大程度上應該歸功於他的運氣。

今天早晨,書蟲子還未從悵然恐懼中解脫出來,再加上新兵狗蛋軟麪條似的血肉模糊的屍體。於是,倒不是出於什麼壞心眼,他自然而然就提前把這個底兒交給了士兵們。

凌雲志、周立業、鄧二奎幾個是真沒想到,書蟲子能把這個底提前泄出去。其實也不難想象,這學生官兒是挺有文化,純知識

青年,卻真的恰如連里老兵們講的那樣,識字兒識堵了。那份獨屬於讀書人的天然呆,不是凌雲志、周立業、鄧二奎這樣的沙場老油子可以想象得到、琢磨得透的。儘管凌雲志、周立業以前也是學生。

老兵們一時也都呆着,他們不是沒有心理準備,他們有老兵該具備的所有常識。只是,有心理準備和真正得到答案,畢竟還有那麼點差距。

衆人就這麼愣着,氣氛沉悶、尷尬到極點。直到新陣地那邊鄧二奎略帶慍怒的聲音傳來:“瓜娃子們想讓小日本提前看見你們噻?先人闆闆的就知道死戳着!”

老兵們反應過來,留下幾個兵給狗蛋挖墳,剩下的人帶上糧食和回陣地。既然書蟲子先把這份誰也不喜歡的底子給泄出來了,那麼出於本能,不管先回陣地的還是就地挖墳的,無一例外眼睛狠瞪心裡狠罵,所指的不是把凌連後孃兵送上絕戶戰場的團部,而是書蟲子。

書蟲子沒想到會這樣,他還以爲大家以爲他在造謠。於是他在狠瞪他的目光中不知趣地強調着:“真的,我說的是真的。”

沒人理他。一衆老兵都陰着臉。以往他們也陰着臉,可慣於死地求生的他們陰着臉的同時雙眸也是亮着的;如今當他們感覺求生無門時,他們就真的是陰着臉了,那是一種因生存無望而催生出來的全無希望。

書蟲子不知道,老兵們知道:凌雲志,他們心中真正的團座,從來也沒把記錄他們全部信息的小黑本子交出去過,因爲團座是要帶着他們活下去的;團座把本子交出去了,只能說明,這次團座要帶他們去死。

老兵,也是怕死的。老兵比普通人多什麼呢?他們也是人,是人都怕死。

凌連在陣地上紮下了根,連着吃了幾頓飽飯,漸漸的體力和士氣都有所恢復。體力和士氣都恢復了,對自己該做的事情自然做得更好。趕着吃一天兩頓乾的,趕着加固工事,凌雲志有交代:“這地方關係着全師的生死存亡!別當我賣狗皮膏藥,現在多挖一鍬土,打起來你就少掉二兩肉!”

打絕戶仗,大家心底裡排斥是肯定的,越排斥就越想活,還想活得比那些想害死凌連的狗日的更長久!因此也就只有一件事可做:加固工事!

不知不覺中,凌連在新陣地上度過了十五個日日夜夜。這十五個日日夜夜,沒有冷槍狙殺任務,也不怕鬼子來放冷槍,加固工事也不是天天要做——加固到讓自己放心的程度,也就是那三五天的事兒。加之這是新陣地,日軍怕是一時也反應不出中國軍隊的部署變更。所以,冷炮啥的不用去擔心,該擔心的是那些沒轉移陣地的友軍——鬼子的炮彈見天兒的往那些友軍陣地上砸。與之相對應的,友軍的炮兵也沒閒着,偶爾也往鬼子那邊扔炮彈。

閒着的日子,連隊軍官們便督促士兵多做一些臨戰訓練。不管老兵新兵都要練,反正閒着也是閒着,莫不如多練練戰時保命的本領。

書蟲子顯然明白自己的不足,這幾天他就跟羊蠍子泡在一起,可說寸步不離。書蟲子是真心實意想把槍械知識和精確射擊竅門學懂學通。打根上說,羊蠍子瞧不上書蟲子這一號的學生官兒,可他看這後生肯學,加之畢竟一起執行過很可能丟命的冷槍任務,所以書蟲子請教他的那些問題,他做到了一絲不苟地講解。

凌連全力備戰,一直到1942年12月下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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