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好揹包,綁緊綁腿,斜挎水壺和乾糧袋,彈藥包披掛在身,扛起鋼槍,德國M35鋼盔頂在頭上。全團連夜出發,奔赴最近的火車站。到了火車站,放眼望去簡直就是兵的海洋,當年裝備萬國牌的中國軍隊,黃綠色軍服、土黃色軍服、青灰色軍服,好多好多兵,可說五花八門的武器裝備。新編十九團的官兵們發現,集結在車站內外候車的不光有他們師的人,也有其他軍和其他集團軍的人!
毫無疑問,如此的陣容,絕對不會是軍事演習,十有八九真的要打仗!
上峰有令,候車官兵不許隨便說話亂打聽瞎議論,必須居於原地,出去解手得是三人以上同行纔可以。大量荷槍實彈的憲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如臨大敵。氣氛相當緊張。
新十九團候車將近四個小時,不安中看着一隊隊國軍登上悶罐車,悶罐車一列一列的開走,一列一列的靠站。有好事的四處賣呆,最後告訴其他弟兄,還有部隊不斷的開到車站。
終於,新十九團全體上車。等所有人和裝備全部上車後,天都矇矇亮了。隨着一聲長鳴,悶罐車開動。
從集合開拔、抵達車站候車到現在火車開動,上峰們至今沒跟苦大兵們透露一點點關於目的地的信息。是個活人就有好奇心,所以一上路基本都沒急着睡覺,不少人在琢磨、討論,這又是去哪裡啊?真的要去陝北剿共了?按說已被國軍圍死的共匪,頓頓只能灌鹽水南瓜湯,在車站見到的那麼多兵可不是幻覺,難不成共匪真的個個紅眉赤發刀槍不入乃爲妖物?犯得着這麼多國軍部隊輪着打?那麼,若不是共匪,恐怕就只有鬼子了,莫非真是北邊的小鬼子又沒事找抽了?新編十九團作爲一個團建制單位是未經過戰陣考驗的,大多數人從未到過戰場,不管跟誰打,去哪裡打,心裡沒底是一定的。
隨着悶罐車逛蕩了一整天后,大家終於聽說了一個消息。
前天,1937年7月7日,深夜,北平響起了槍聲,日本人進攻盧溝橋,炮轟宛平城。中國守軍予以堅決還擊。由此,中日開始全面戰爭。
真的要打仗了,車廂裡的人又是興奮又是緊張,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
彭雪丹看了看部下們,特別注意起排裡的三個新兵。這哥兒仨入伍一年多了,可彭雪丹等人還是把他們當新兵蛋子,沒辦法,偵察排有一個算一個,都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過。在真正上過戰場的老兵油子眼裡,沒經歷過戰陣考驗的傢伙,哪怕尉官校官,也是新兵蛋子!
孫富民往三個蛋子那裡挪挪身子,低聲問:“怕不?嗯?”
關山豹率先點頭,關山虎拍了一下他的腦殼,關山豹趕緊搖頭。唐龍凱沒有反應,握槍的雙手越來越緊卻是真的,呼吸也很急促。
孫富民笑笑,又問:“見識過炮轟沒有?”
關家兄弟搖頭,唐龍凱卻點了點頭。孫富民面露疑惑,唐龍凱說:“民國20年,鬼子攻佔我老家縣城,我見識過炮轟。”
孫富民說:“炮彈一炸,粉身碎骨,嗖——咣!只一下子,好好的人就沒啦,變成了粉變成了漿,四散紛飛,無處不在。”
彭雪丹干咳了一聲,孫富民朝排長調皮的一笑,繼續說:“那機關槍,打在人體上或脆響或悶響,招呼在骨頭上就是脆響,招呼在肉體上就是悶響。甭管脆響悶響,都要帶起一片血霧。咔嚓,骨骼碎裂;噗噗噗,肉體破爛。子彈在身體裡翻跟頭,五臟六腑稀爛稀爛……”
彭雪丹打斷孫富民的話頭:“別說啦!嚇唬新兵有意思嗎?”
孫富民嘿嘿嘿的傻樂,說:“排座,讓生蛋子們有個心理準備,別以爲打仗是娃子們過家家。”他轉向三兄弟,表情變得十分嚴肅,說:“你們開槍打敵人,你們以爲敵人就不打你們嗎?敵人,不是靶場上的靶子,戳在那裡任你們打。敵人,有槍有炮有飛機有坦克有軍艦,哪一樣不能殺人?戰場上,你們得會打,還得會躲。到時候自己領悟吧,全看你們的造化,領悟的快一些,能活的長久些。開仗了,別指望其他人,你就得指望你自己。反正我是沒時間照顧你們三個蛋子。”
孫富民挪到個寬綽的地方倒頭便睡。其他人也都合上了眼,漸漸的車輪滾動聲中夾雜此起彼伏的鼾聲。唐龍凱三兄弟卻無論如何不能再睡,他們失眠了。
跟火車晃悠了幾天,換了幾個車頭,變了幾次道
,終於到站了。弟兄們下車列隊點名,草草吃了一頓稀飯鹹菜,隨後開始步行。看樣子他們又回到了京滬杭地區,路邊的景觀絕對不屬於北方特色。部隊路過一座座城鎮、鄉村,昔日的繁華已經不在,見到的少數幾個人也是滿臉恐慌。看來,鬼子們要打來了。
部隊安營紮寨,聽候進一步調遣。所有人不得離營,所有休假申請不予批准。唐龍凱三兄弟離家這麼久了,一次也沒回去過,此時離家如此之近,卻不能回去,又因戰端一觸即發,心中緊張恐懼,那滋味太難受了。
老兵們倒是有放鬆的辦法,聚在一起甩撲克、侃大山。看起來他們倒是不緊張,誰知道呢?許是他們的緊張不會表露出來。在偵察排這種鬼地方,全是打過仗的老兵油子,就算真害怕也不會承認,認慫太丟人了。
三兄弟抽時間給家裡寫了封信,信還沒等郵出去,上峰的新指令到了。新十九團下一個目的地,羅店。當時,淞滬會戰已經全面打響。
羅店,位於淞滬戰區中央,是通往寶山、上海、嘉定、松江的幾條公路的交匯處,重要的交通樞紐,也是中國軍隊的後方重鎮。保住羅店極爲重要。
淞滬會戰是中國抗日戰爭中的第一場大會戰,開始於1937年8月13日。當日,駐守虹口機場的中國軍隊開槍擊斃前來偵察挑釁的日本海軍大山勇夫大尉。8月14日開始,中央德械之36、87、88師等部,在張治中指揮下,集結兵力對駐滬日本海軍陸戰隊發動進攻,戰鬥在開始後不久進入白熱化。中國軍隊十日圍攻,一度幾乎勝利。但8月23日,日本國內開來的兩個師團增援部隊趕到,分別在吳淞、寶山、川沙口登陸,戰況驟然吃緊。扼守淞滬地區的中央軍各部集結起幾乎全部主力進行反登陸作戰。其中在羅店,國軍土木系18軍在軍長羅卓英將軍的指揮下,在此後的一個多月時間裡與來犯日軍展開慘烈戰鬥。陣地失而復得,得而復失,中日兩軍反覆拉鋸,羅店各陣地屍積如山、血流成海。羅店,因此有了一個恐怖的外號——“血肉磨坊”。
新編十九團,在淞滬會戰打響後劃歸羅卓英18軍建制,隨大部隊開赴戰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