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何益學住的院子,便是一股很濃重的藥味飄進鼻腔,百部蹲在小廚房裡煎藥,甘鬆則在院子裡晾曬衣裳。
常得貴瞅了瞅那顏色,不常見,洗得發白了,尺寸好像也不對。
“老爺。”甘鬆給常得貴行禮,見他在打量衣裳,便帶着打小報告的意味告訴他,“是少爺今日從何府穿回來的舊衣裳,新衣裳被那三少爺借走了。”
常得貴臉色果然沉了下來,甘鬆妥妥的給人上了眼藥,心說就盼着您給少爺出氣了。
聽見常得貴來了,何益學兄妹出現在房門口。
“師傅,您回來了。”
“常大叔安。”
“好孩子,都起來吧。”
常得貴受了禮,一左一右拉着兩個孩子進屋,哎,要是我也有這麼兩個孩子,人生該是圓滿了,怎麼有些人眼睛總像糊了屎的,看不見倆孩子的好呢。
何其政就像常得貴命運中的宿敵,想到他的名字,氣就不打一處來。
等常得貴在上位安坐,甘鬆泡了茶進來,何素雪親自給師傅上茶,三人圍着小圓桌說話。
“師傅,徒兒今日差點回不來了。”何素雪撅着小嘴,把今天的何府一行慢慢交待清楚,淡淡的哀傷在心底纏繞,眼眶不受控制地紅了。
常得貴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何益學吸着鼻子說道:“是我不好,沒照顧好妹妹,讓她受了委屈。”
常得貴把手向外一揮,“跟你倆沒關係!怪只怪。有些人只懂生,不懂教,根本不配爲人父!”
以往,何益學總覺得常得貴和妹妹對父親有偏見。許多事情也許是繼母一人所爲,與父親無關,可今日在何府的所見所聞,讓何益學也有了相同的憤慨。
那個人。真的不配爲人父。
那個家,讓人失望透頂。
因着秦曉月的關係,常得貴不好多說梁氏的不是,只告訴何素雪:“徒兒,爲師已和老公爺談妥,秦家不會再糾纏不休。至於秦家的二小子,唉,原本也是個好孩子,是梁氏隱瞞了一些事情。並且他們母子不知道你定了親。”
何素雪向師傅做了保證:“師傅請放心。徒兒不會記恨秦二公子。不知者不怪嘛。”
不知曉她定親,這個可以原諒,只是逼她做平妻。這是明擺着把人往泥裡踩,何素雪面上不顯。心裡卻給梁氏劃上一個大大的紅叉。
秦世安與秦懷山人很好,秦曉月是自己的師孃必定要敬着,而小世子秦仁和也是個好相處的,就這梁氏,卻是友誼橋上的一隻攔路虎。
嗯,那個秦二,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終究讓人不舒服。
往後如無必要,還是遠離那家人吧,別讓師傅夾在中間爲難。
常得貴瞧着小徒弟那神色,便知她到底是對老秦家生了嫌隙,不過他也只是要個口頭保證,總不能勒令徒弟連暗地罵人都不可以有。
就他自己,不也時常在心裡面破口大罵,發泄發泄情緒麼,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又怎能強求別人。
“徒兒,再忍耐兩天,師傅必定給你一個交待。”
“好的師傅,謝謝師傅。”
何素雪也沒多想,只覺師傅很貼心,拜這師傅真是賺到了。
看看天色不早,常得貴把倆孩子帶回正院吃飯。
這一家子早飯晚飯都在一起吃,中午男主人不在家,則各吃各的,跟京裡多數富貴人家差不多的習慣。
秦曉月見了何素雪,紅着眼眶拉起她的手,“小何,師孃對不起你,讓你受委屈了。”
何素雪哄完了師傅,這會兒又得哄師孃,“師孃,小何沒事,兩腳就把那些人打趴下了,沒受委屈。”
秦曉月一聽,眼淚就下來了,“還說沒事,都打起來了。”
多愁善感的孕婦傷不起啊,何素雪只得像哄小孩一樣哄着。
“真沒事啊師孃,也就是我和哥哥要回來,何其政讓婆子們攔住,您也知道小何練過的嘛,幾個婆子哪在話下,一切攔路虎都是紙老虎,啪啪兩腳就搞定了,根本不堪一擊嘛。哎喲,好久沒動拳腳,這一下還踢得挺過癮的。”
秦曉月的思維立刻被帶歪了,拍着巴掌說:“踢得好!以後誰敢欺負你,只管往死裡揍,不怕,打不贏回來喊師孃,咱們帶兵去,揍不死丫的!”
“哎,小何先謝過師孃了。”何素雪笑得眉開眼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
何益學默默無語地望着常得貴,大叔啊大叔,你家夫人和我家妹妹,這樣子囂張跋扈,真的沒關係麼。
常得貴淡定地拍拍何益學肩膀,“吃飯!”
一時飯畢,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何素雪沒把師傅的話放在心上,第二天仍舊吃過早飯就和方靈夫妻趕往江南藥鋪上班。
這幾天,江南藥鋪的生意還過得去,有些人也不知是出於什麼目的,居然向學徒們提出要求,要看看摔傷的那個難民。
人家病號受傷住院,命都去了半條,夠難受的了,哪能讓人擾了清靜。
關有樹召集學徒們教訓一通,強調了保密守則,沒有大夫的准許,誰也不準胡亂放人進院,否則就辭退處理。
這些孩子雖說基本上定了追隨常得貴了,但只簽了活契,不想要的話,隨時可以處理回家的,全國那麼多軍戶子弟,再選一批人也不是太難。
關有樹的警告,學徒們都聽進耳朵裡了,再有來打聽的,就特別警惕,嚴防死守,通往住院部的門沒事就關着。
一個上午,何素雪接待了五位女病人,有點哭笑不得的是,其中有三位是來問求子秘方的。
這個年代,男女結婚非常早,女的十五六歲,男的十六七歲,性.器.官還沒完全發育成熟,就結婚生子了,而且近親結婚的特別多,表哥表妹的組合那是一抓一大把。
這樣的結果,當然是孩子的質量一代比一代差,過早生子,也極大傷害女性的身心健康,身子骨還沒長開的母親,很多死於難產,小部分傷了根本,就造成了子嗣困難。
遇上求子的病人,何素雪抱着同情心理,認真對待,她倒是不怕,連人家夫妻隔幾天來一次房事都要問得清清楚楚,把人家病人羞得無地自容。
好在,病人求子心切,既然有勇氣跑來問醫,再難堪也得回答大夫的問題。
這個時候的人,可不懂什麼安全期排卵期的,其中有兩個看起來像小官門戶的婦人,就是隻在每月初一十五那兩天與丈夫同房,完全與她們的排卵期挨不着邊,這樣能懷上孩子纔怪。
何素雪紅着臉,分別給人上了兩節生理衛生課,講得口水都幹,心也累。
她決定抽空編個優生優育的小冊子,放在鋪子裡賣,既造福廣大婦女同胞,還給自己省事。
這兩個不孕的原因好找,教她們正確安排同房時間,還開點補養的藥方,就讓她們回去試三個月再來複診。
另外一個就比較難辦,十五歲結婚,兩年過去還沒喜訊,家裡公公婆婆天天指桑罵槐,生生把個嬌滴滴的小美人搓磨得不像人樣,瘦得像根藤,風大點兒都能吹跑了。
病人進來,何素雪以爲是得了什麼疑難雜症,心裡有點小激動,本大夫的醫術得到京城人民的承認了麼?
結果陪病人來就診的母親一開口,何同學就蔫巴了。
擡頭望天,難道今天是不孕不育專科門診?怎麼一連三個都是這樣的。
收拾心情,何同學放柔了聲音開始問診,同時不動聲色地觀察着病人,望聞問切,每一項都很重要。
這位是小家碧玉,丈夫是某個米鋪的掌櫃,夫妻倆是青梅竹馬,感情非常好,天天睡在一張牀上的,若不是丈夫拼命護着她開導她,堅決不肯休棄,只怕這小媳婦早就跳了護城河了。
病人來看病,還是她丈夫拜託她老孃送來的呢,據說是聽某個買米的客人提到江南藥鋪有個很神奇的女大夫,那丈夫就起了心思,叫老婆來看看。
這位病人還是走運的,嫁了個好人。
只是嘛,這個好人估計有點憨。
前面提過,甘州荷莊裡的老兵,那是三教九流各路人馬俱全,何素雪就曾經跟其中某人學過相面之術,男孩女孩打她眼前一過,就知道童貞還在不在,這個準確率不說百分百,起碼九成九。
結婚兩年,女孩還是個處,這個不是開玩笑的,何素雪把那位愁苦的母親請出去,小聲問了病人幾個問題,再說服她做了個檢查,問題就清楚了。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啊,進錯門的男人是存在的啊。
何素雪感嘆着,把其中關鍵告訴病人,當時就把她驚呆了,原來不是她有病,而是他們夫妻沒有真正的合.體。
病人流着歡喜的眼淚,拿着補藥方子走了,何素雪在背後默默握拳,小冊子一定要編,而且要儘快,這個世界太糟心了有沒有。
吃過午飯,何素雪拉方靈去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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