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惠民署出來,天色已經很晚,城裡的店鋪大多關了門,想着要替蓮兒和牛大力準備衣物,青竹拍響了一家已經關閉的成衣店的門板。
“誰啊?這都關門了。”一個少年不滿的聲音響在門板之後。
“抱歉,勞煩開一下門,我買幾件衣服。”青竹站在店鋪門前,開口說道。
“今兒個都關門了,要買衣服,明兒請早吧。”少年隔着門板喊道。
“臭小子,上門的生意往外推,你還想不想吃晚飯了?”
一個婦人的聲音傳來,跟着裡面那少年就嚷了起來:“疼啊,娘,快放手,耳朵都要被你擰掉了!”
“知道疼了還不給我把門板卸了?好好的招呼客人,上門的生意都往外推,你這混小子還想不想繼承家業了?”店鋪裡,一身布裙的婦人看着少年說道。
“誰想繼承了……”少年嘟囔着說道。
“臭小子,你說什麼?”婦人雙手叉腰,瞪着少年。
“沒,沒說什麼,我說我這就開門。”少年被婦人一瞪,連忙雙手捂着耳朵,身子貼到門板上,警覺的看着婦人。
“你這混小子,雙手捂着耳朵就能開門了?”婦人看少年的模樣,又瞪到。
“開門可以,可是咱們說好了,娘你不許又來擰我耳朵。”少年看着婦人說道。
“行了行了,誰樂意拎你的耳朵,累了老孃的手。你好好招呼客人,老孃去看看你姐姐。”婦人說着,往這店鋪的後院走去,一邊走,一邊搖頭說道:“這又是災荒又是貪官還遇着兵禍,這幾日都沒有生意,好不容易生意上門……哎呀,臭小子,別開門,這麼晚了,萬一是亂兵就不好了。”
“娘,你說的什麼話呢?寧王軍可是王師,對咱們青州城秋毫無犯,比原來的青州守兵強了不知道多少倍,那裡來的亂兵?再說了,這外頭叫門的,分明是個姑娘。”原本少年還有些不情願,一聽到他孃的聲音就不依了,卸門板的速度頓時快了不少。
“臭小子,當真是皮癢癢了,存心和老孃作對!”婦人氣呼呼的嚷嚷兩句,隨手拿起離在櫃檯上的雞毛撣子,就要往少年身上招呼。
“夏醫官,是您啊!”少年門板卸開,看到站在門口的青竹,張大了嘴,吃驚說道。
“勞煩小哥了,我剛從惠民署出來,所以晚了。你放心,我挑兩件衣服就走,不會耽擱你太多時間的。”青竹臉上掛着笑容,看着少年說道。
“不耽擱,不耽擱……您快請進。”少年連忙將手中的門板靠在一旁,側身請青竹進來。
“夏醫官?哎呀!女神醫!”婦人拿着個雞毛撣子楞了一下,跟着驚喜的向着青竹衝了過去。
看着婦人氣勢洶洶的模樣,青竹忍不住的往後退了一步。
“娘,你做什麼?”少年本來對自家孃親多有畏懼,可這會兒看到她拎着個雞毛撣子衝了過來,怕她衝撞了青竹,連畏懼都顧不上了,攔在自家孃親面前,不滿的喊道。
“哦,這個……對不起啊,女神醫,我這太激動了,所以沒注意……”婦人聽着少年的喊聲,這才驚覺自己手上還握着雞毛撣子,訕笑兩聲,將雞毛撣子藏在身後,跟着又不好意思的丟開,衝着青竹賠笑道。
“沒事。”青竹輕輕的噓了一口氣,笑看着婦人搖頭道。
“娘,你別堵在這裡了啊,你堵在這裡,我怎麼招呼夏醫官。”少年看自家老孃丟了雞毛撣子,頓時膽子就大了許多,一邊說着,一邊還輕輕的推了一把自家老孃,示意她去後面。
“臭小子,既然是女神醫光臨了,當然是老孃親自招呼,還不給老孃倒茶去!”婦人雖然看着青竹訕訕的,但是對自家兒子卻依舊是兇巴巴的,狠狠的瞪他一眼之後,開口吼道。
少年雖然不忿自家老孃對自己的態度,可這麼多年以來,他早已經習慣了在老孃的淫威之下屈服,所以心中雖然不滿,卻也只能讓開身子,讓老孃來接待青竹,自己灰溜溜的去倒茶去了。
“女神醫,您想要選什麼樣的衣服?不是我吹,咱們這季家鋪子雖然不是青州城裡頭最好最大的,但是咱們店裡的衣料款式也都是時下流行的款式,你要是穿上啊,一定會襯得跟朵花兒一般漂亮。”老闆娘一邊誇張的笑着,一邊將青竹往店鋪裡面領。
“吹牛……”少年低聲嘟囔着,不過到底不敢拆自家老孃的臺,所以也只能端了茶過來,雙手捧給青竹,說道:“夏醫官,您喝茶。”
“多謝了。”青竹接過茶水,喝了一小口潤脣,然後輕輕的將茶杯放在櫃檯上,看着老闆娘說道:“你這裡可有七八歲的女娃和十二三歲的少年人穿的衣服和鞋子?不用什麼流行的款式,也不用好布料,結實耐穿,又柔和舒適就行。”
“八九歲的女娃和十二三歲的少年人?”老闆娘上下打量了青竹一下,有些不解的開口。
“是,昨夜收留了一對兄妹,他們的衣服都不能穿了,所以我來給他們買兩身新的。”青竹點點頭,說道。
“女神醫真是菩薩心腸。”老闆娘一副瞭然的模樣,捧了一套青衣和一套灰色的短衫到青竹面前,說道:“女神醫您看看,這衣服的樣式可行?”
青衣是小女孩穿的,看着像是小丫鬟的服飾,那藍灰色短衫也一樣是下人裝束。
“老闆娘,您誤會了,他們不是我的下人,就尋常人家穿的衣服就可以了。”青竹看了看那衣服的樣式,搖搖頭,推回去給老闆娘,開口說道。
“嗨,瞧我,真是不好意思,您看看這兩件可以嗎?”老闆娘衝着青竹笑笑,拿來了青竹所說的衣服。
這一次,老闆娘拿來的是一件粉色的衣裳和一套藍色的短衫。
因爲青竹說的是尋常人家衣衫,這老闆娘倒是沒有拿那些書生學子或者生意人才喜歡的長衫了。
“這料子是?”青竹摸着手下的衣衫,覺得這料子比麻布柔軟卻又不如棉布,開口問道。
“這是棉麻共紡的,比棉布透氣又比麻布貼身,這個天氣穿着,正好。”老闆娘笑看着青竹說道。
“那就這個吧,一樣兩套,再拿兩雙布鞋,也是一雙七八歲小女孩的,一雙十二三歲少年的。”青竹摸着料子也算柔和,便敲定了這兩樣,看着老闆娘說道。
“成,您稍等片刻。”老闆娘說着,手腳麻利的將衣服摺疊起來,包成兩包捆好了,遞到青竹面前,說道:“這白棉線系的,是女娃的,這麻線系的,是男孩子的。”
“老闆娘有心了,多謝。”青竹一邊道謝,一邊拿出荷包,問道:“多少錢?”
“嗨,女神醫光臨,是咱們這小店的福氣,哪敢要您的錢啊。”老闆娘滿臉堆笑,看着青竹說道。
“老闆娘若是這樣說,我可不敢要你這兒的東西,只能換一家店鋪買了。”無功不受祿,青竹笑着謝絕老闆娘的好意說道。
“不是,不是……”老闆娘連忙擺擺手,隔了許久纔有些忐忑的說道:“實在是有一件事情,想求女神醫。”
“哦?有什麼事情是我能幫得上忙的呢?”青竹看了老闆娘一眼,並沒有先答應,而是開口問道。
“這事兒對別人來說很難,可對女神醫來說就是舉手之勞的事情。”老闆娘開口說道。
“究竟什麼事情?老闆娘總要說出來,我才能知道能不能幫得上麼啊。”青竹看着老闆娘說道。
“其實,其實……”老闆娘卷着衣角扭捏了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其實我娘是想求夏醫官替我姐診病。”少年在一旁看着自家老孃,對青竹說道。
“我還以爲是什麼事情呢,治病救人,本來就是醫者本份,那裡用得着求呢,病人在哪兒?帶我去看看吧。”青竹聞言,倒是鬆了一口氣,還以爲他們會求自己什麼呢,原來不過是給人看病而已。
“我姐性子可不大好……”少年看看自家老孃,不怕死的補充了一句。
“性子不好?沒關係,只要她不打人就成了。”青竹看看少年說道。
“我姐打人……”少年一邊說着,一邊溜到了一邊。
老闆娘嘴角抽了抽,有心想要說兩句什麼,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看一眼少年,倒像是默認了少年的話。
“總不會,連你們也打吧?”青竹看看少年,又看看老闆娘問道。
“也不是總打的……她就是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砸東西,偶爾會砸到我們身上……”老闆娘憋了半天,有些懦懦的說道。
“大夫都被她砸走好幾個了。”少年回過頭來,看着青竹補充道。
“女神醫,您放心,我不會讓她砸到你的。”老闆娘瞪一眼少年,看着青竹有些心虛的說道。
“那她患的什麼病你們知道嗎?”青竹開口問道。
“不知道……”老闆娘搖搖頭。
“那有些什麼症狀呢?”青竹又問。
“這個,我還是不知道……”老闆娘依舊搖頭。
“你們真什麼都不知道?”青竹奇了,看着老闆娘問道。
“每個月的這幾天,她總是將自己關在屋子裡,連飯食都是我娘送到門口的。”少年在一旁說道。
“每月都是嗎?”青竹看着少年問。
“嗯,每月都是。”少年點點頭回道。
“每月都是的話……”青竹想了想,看着老闆娘說道:“要不,你帶我去看看?”
“好,多謝女神醫。”聽到青竹的話,老闆娘大喜過望,快步走出櫃檯,將青竹往後院領去。
“夏醫官,這個給你。”剛走了幾步,少年一溜小跑的拿了個斗笠過來,遞給青竹,說道:“你帶在頭上好一些。”說完之後,少年又一溜煙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