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氏抓着鸚鵡,給藏凝指點着那鸚鵡的羽毛豐美處,沒指點多久,忽然就一個‘失手’,把鸚鵡脖子扭斷了!”衛鄭音呷了口茶水,從容道。
衛長嬴聽着嚇了一跳,道:“什麼?”
衛鄭音倒是很平靜,繼續道:“這下子藏凝也傻了眼,和鄧氏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麼跟魚舞交代纔好!鄧氏就哭着說錢氏本來就不喜歡她,因爲之前她所生的嫡女未足週歲就夭折,幾次在你們大表哥跟前說她子嗣福薄,如今沒準就要拿了這事休她回孃家去了,這樣她還有什麼臉活在世上?藏凝被她尋死覓活的一鬧,就答應幫她把事情擔當下來。”
“可這個擔當也沒必要送到廚房裡去罷……”衛長嬴疑惑的問。現在蘇家沈家衆人嘴上不說,心裡都認爲沈藏凝胡鬧得太沒分寸,若知道她本意是想拔兩支尾羽,因爲失手才弄死了鸚鵡,卻也不至於這樣責怪她的。
衛鄭音道:“這也是有緣故的,你沒見過那鸚鵡,比尋常學語的鸚鵡都要大。鄧氏幼時多病,所以和你一樣,家裡請了教習教過她些拳腳健身,所以才能夠扭斷那鸚鵡的脖子,藏凝嬌生慣養的哪裡來這樣的手勁?魚舞爲人仔細,他寶貝那隻鸚鵡得緊,若是照着藏凝失手弄死的告訴他,他準能看出端倪!爲了掩蓋鸚鵡的死因,藏凝就把它送到廚房裡去了!”
她一哂,“廚房的管事是錢氏的陪嫁,但廚房裡一個負責宰殺禽類的下人卻被鄧氏收買了,明明鸚鵡送過去已經死了,他也不說,瞞着管事開膛剖腹收拾乾淨了才照着活生生的鸚鵡去稟告……但這樣一個下人怎麼擔當得起事情呢?所以錢氏那陪嫁還是被趕出去了!”
“……藏凝也真是好心,只是這事叫母親卻傷心得很。”衛長嬴無語的道,她一直覺得沈藏凝刁鑽任性,怎麼現在一聽這小姑子心眼怪好的?簡直好到了傻呼呼的地步了。
衛鄭音道:“小女孩子家麼,除了個別心術不正的,總歸帶着幾分天真善意的。再說藏凝也不是不知道鄧氏是在利用她,只是這點事情她覺得自己擔當得起,何況鄧氏也真的很可憐。”
衛長嬴就問:“大舅母這樣嚴厲,大表嫂自然免不了受委屈,卻不知道是什麼委屈叫大表嫂不惜利用藏凝也要來這麼一手、還搭上了表弟的鸚鵡?”
衛鄭音冷笑着道:“說起來錢氏做的可不一點點過分!之前鄧氏那女兒才四個月,因爲乳母不當心,染了風寒。當時大夫道了一句,虧得看得早,萬一轉成傷寒可就麻煩了。這麼一句話被錢氏抓了把柄,道是懷疑那小女孩子真的得了傷寒,打着爲了合家大小考慮的旗號,硬逼着鄧氏帶着女兒到城外莊子上去、病好了才許回來!”
說到這兒,衛鄭音也有點唏噓,“那麼小的孩子哪兒禁得住顛簸?何況還病着,結果去到城外莊上沒兩日就沒了。錢氏知道後,還慶幸說虧得叫她們避出去,不然家裡人豈不都被她們害了?一直到你們大表哥忍無可忍,跪在你們大舅舅跟前,堅持請了季太醫去給女兒驗了屍,確認是風寒,你們大舅舅訓斥了錢氏,錢氏才住了口。”
衛長嬴聽得心寒,道:“難道沒人管這事?外祖母呢?”
鄧老夫人看起來很是慈祥,而且鄧氏論起來還是她的侄孫女啊!怎麼會也不幫着鄧氏做這個主?
衛鄭音哂道:“錢氏打發鄧氏帶着女兒去城外莊子上避着時,並沒有讓旁人知道,鄧氏的人都被看住了不能報信,是被硬架上車的。畢竟錢氏管着家麼,等你們外祖母知道時,鄧氏母女都到了莊子上了,總不能立刻再叫回來罷?那樣對小孩子更危險!至於說鄧氏和你們外祖母的關係,這也怪鄧氏自己。當初你們大表哥娶她,就是你們外祖母說合的,過門之後,你們外祖母當然也向着她。結果她在錢氏手底下一次次吃着虧,起先還和你們外祖母講,你們外祖母心善,雖然訓誡錢氏不要對媳婦太苛刻,然而錢氏摸準了你們外祖母的性情,事情越做越隱蔽。
“到後來鄧氏受了委屈還沒法說,她被欺負怕了,索性處處聽着錢氏以求安穩。漸漸的就疏遠了你們外祖母不說,中間還被錢氏指使,做過幾件讓你們外祖母傷心的事情。你們外祖母性情好,沒和她計較,可之後也只當她是尋常孫婦那麼待了。”
說到這兒又教導侄女,“鄧氏其實在這裡又錯了,雖然說她傷了你們外祖母的心,但一來你們外祖母心慈,二來她們總歸是鄧家女、自家骨肉。若她醒悟之後及時去和你們外祖母賠罪,苦苦哀求,你們外祖母又怎麼忍心真的不管她?結果她意識到之後,羞愧歸羞愧,卻不好意思與你們外祖母明言,就這樣,錢氏不是更不把她當回事了嗎?所以纔有藉着一場風寒把她們母女趕到城外莊子上的事情!所以說錯了一次不打緊,一錯再錯,纔是自斷後路呵!”
衛長嬴嘆息道:“姑姑說的極是,大表嫂之前這些事情做得着實糊塗。”其實錢氏一開始苛刻鄧氏,也未必是不喜歡鄧氏,不過是因爲錢氏不喜歡庶長子蘇若潛罷了。到後來鄧氏告狀、鄧老夫人仁慈有餘威嚴不足,壓不住媳婦,反而讓錢氏對鄧氏生出恨心來,鄧氏呢又不是這婆婆的對手,想來她性情也軟弱,就覺得既然姑祖母護不住自己,索性就順從錢氏吧!
可錢氏這種婆婆,連大姑子的親侄女、自己的堂甥女、出身還是與青州蘇相齊的西涼沈氏的嫡媳都能逼得差點自己撞死在丈夫的靈堂上,哪裡是一味順服聽從她就能夠過安穩的?
鄧氏這兒再錯一步,不但徹底淪爲錢氏的傀儡,而且讓錢氏越發瞧她不起,纔敢做出來間接逼死她女兒的事情!
要是鄧氏是個潑辣有爲的性情,哪怕不怎麼聰明,錢氏哪裡敢把感着風寒才四個月的孫女硬架上馬車趕到城外莊子上的事?畢竟鄧老夫人性情溫柔,不太壓得住媳婦們,蘇屏展可不會容許媳婦如此放肆!
衛長嬴心想這件事情之所以秘而不宣,那一定是因爲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傳揚出來丟的也是蘇家臉。又因爲去了的不過是個曾孫女、蘇若潛與鄧氏都還年輕,往後還能有其他子嗣,蘇屏展才吩咐按下來的。
要是鄧氏是個厲害的,錢氏待她不好,她三天兩頭鬧上一場——鄧老夫人還在呢,錢氏即使想,又怎麼敢提出把她休回家?不能休回家,又壓服不了,有沈藏珠之前的例子,衆人也不會只議論鄧氏忤逆不孝,多少也會認爲錢氏又苛刻媳婦了。估計錢氏會主動提出來讓蘇若潛外放,把鄧氏帶離眼前,眼不見爲淨。
到那時候反倒是自由了。
就說鄧氏沒了這個女兒……她也沒敢大鬧,真要鬧出來,蘇屏展即使心裡恨着孫媳不懂事,也不能不給她一個交代。至少錢氏落下不慈之名,往後想拿捏庶子、庶媳可就不容易了。當然蘇家的情形衛長嬴也不是很清楚,鄧氏又是世家女,孃家勢力不如夫家,行事說話未免多有愁煩之處。
畢竟鄧家現在雖然還有位貴妃在宮裡,然而貴妃唯一所出的六皇子夭折,貴妃自己帝寵也平平淡淡,比起之前鄧太后在的時候已經差得遠了。
“可不是嗎?”衛鄭音扶了扶鬢邊花釵,低聲道,“後來你們外祖母也爲這個曾孫女傷心了一場,難得大發脾氣,奪了錢氏的管家之權,交給了鄧氏。只不過鄧氏一來傷心女兒的死,二來錢氏當家多年,根深蒂固。所以你們外祖母這麼一說,錢氏名義上把權交了出來,實際上鄧氏不靠她根本就管不了事情!後來你們外祖母沒辦法,只能讓二房的顧氏也搭把手,好歹不讓鄧氏徹底成了錢氏的傀儡。這回鄧氏忽然發難,也是恨到了極點!”
衛長嬴想到那隻鸚鵡不免覺得鄧氏即使是報復婆婆,但拖無辜者下水也做得過分了,就道:“可惜了表弟的鸚鵡!”
對於這隻傳聞裡珍貴非凡、對蘇魚舞來說意義重大的鸚鵡,衛鄭音卻是一點也不心疼,反而滿意的道:“鸚鵡沒什麼可惜的!之前你們外祖父就提過,讓魚舞不要玩物喪志,我思來想去除了去年爲了那隻鸚鵡,魚舞趕了幾個伺候他多年的使女走,還有什麼能被大房告這樣的狀的?從前他還小,讀書之餘,養着取樂倒沒什麼,如今他年紀大了,這鸚鵡死了也好,能叫魚舞把心思都放在正經事上,不至於被個玩物分了心!”
……怪道衛鄭音說起整個經過心平氣和的,合着她早就盼着這隻鸚鵡死了罷?只是以前蘇魚舞一直護着?
衛長嬴不免有些哭笑不得,道:“之前我那兩個嫂子還在議論要怎麼補償表弟只差不多的鸚鵡呢!還說能不能從南荒再弄一隻來。”
衛鄭音忙道:“可別!好不容易得了這個機會把那東西弄掉了,我可不想再來一隻又佔了魚舞讀書和用心正事的辰光!她們下回再提,我若不在,你想法子給我回了!”
“是。”衛長嬴答應了一聲,又道,“今兒個在上房那裡都沒看見四妹妹?”
“怕被你們帶回去了捱打呢!”衛鄭音笑着道,“今早索性就沒起來,你們沒來前,就讓魚飛告了假,說是頭疼。估計是沒人能治好的,非要你們走了,或者你婆婆說不打她了,才能好。”
衛長嬴啼笑皆非道:“母親說得厲害罷了,只看母親這回和姑姑提起的婚事,就知道母親多心疼她。就像姑姑說的,不是爲了她,母親今兒個怎麼會讓曜野他告了假陪我過來?到底還是擔心婚事有變,急着叫我來探姑姑的口風呢!”
衛鄭音道:“我想着今兒個不休沐,你婆婆對你這夫婿的重視就好比我對魚舞,怎麼會爲了媳婦拜訪姑姑,就讓你夫婿告假?涉及到親生女兒的終身大事,由不得她不急。何況先前她回來住了些日子,據說這段辰光太傅府裡也出了些事情,這幾日正在處置罷?”
雖然衛鄭音是親姑姑,但想到衛鄭鴻的吩咐,衛長嬴還是謹慎的回答道:“是有些事情,不過我之前沒出月,一直守着院門沒出去,下人又多半是我陪嫁帶過來的,也打探不到什麼消息。”
衛鄭音倒沒有透過她打探沈家這些日子出了什麼事的意思,不過隨口一問,如今聽侄女這麼說,反而點點頭,道:“你才進門,是該如此,若是一過門就東走西走的在府裡串門打探,那纔是失了身份,墮了我衛氏之女的風儀!”
衛長嬴抿嘴笑道:“是!”
衛鄭音又道:“你院子裡現在沈家的下人少,也不要覺得不方便,縱然是你的陪嫁,現在進了沈家的門,還怕不能和沈家這些下年熟悉起來嗎?你可知道爲什麼你院子裡本來的下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