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倒不是她做的,但說起來也是她自作孽!”衛鄭音冷笑了一聲,道,“是鄧氏做的。”
衛長嬴詫異道:“大表嫂?怎麼會是她!”鄧氏的丈夫蘇若潛雖然是長孫,卻是庶出,鄧家聲望又遠不如蘇家,即使有鄧老夫人撐腰,不至於像衛家三夫人裴氏那麼小心翼翼,照理來說也不可能主動找事啊!
而且今日她和沈藏鋒進門的時候就是鄧氏與顧氏去迎接的,那鄧氏怎麼看怎麼謹言慎行,簡直謹慎到了沉悶的地步了,哪裡像手伸這麼長的人?還是她受了錢氏的指使?
見侄女面上神色,衛鄭音心下了然,道:“你想錢氏對嫡媳都那麼苛刻,更何況是庶媳?尤其你們這大表哥還生在了你們二表哥之前,咱們姑侄兩個私下裡說點前事,你不要說出去——你們大表哥的生母是生生被錢氏折騰死的!因爲也就是個妾,你們大舅舅與她吵了兩句也就算了,就連你們大表哥,打小也沒少在錢氏手裡受委屈!”
衛長嬴心說即使如此,鄧氏拆了沈藏凝與蘇魚舞的婚事,頭一個恨她的就是蘇夫人,其次是衛鄭音,實際上這件事情,錢氏還是樂見其成的罷?橫豎之前因爲沈藏珠的事情,錢氏已經把蘇夫人得罪過了,至於衛鄭音這邊,蘇家大房與三房又不是纔不和睦!
鄧氏若不是被錢氏迫着去做了此事,自己發自本心想報復婆婆卻這樣兜圈子——那也太蠢了點!
她就問:“大表嫂到底想做什麼?”
衛鄭音搖頭道:“你別看她好像在幫着錢氏,今兒個你們外祖父的話你可聽到了?你們外祖父已經不滿意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旁敲側擊的讓子孫都和睦點。鄧氏總歸是錢氏的媳婦,她做的事情橫豎是算大房頭上的。你們外祖父對大房不滿意,對魚梁哪裡放心得起來?魚梁不能叫你們外祖母放心,錢氏還不知道要難受成什麼樣子呢!這可比鄧氏當面與錢氏拌嘴吵架、不孝忤逆還叫錢氏痛苦!”
只是衛鄭音臉上也看不出來高興之色,“魚舞也到了定親的年紀,本來凝兒雖然胡鬧了點,然而也不是沒有分寸的人。她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過兩年年長些人沉穩了,正好可以讓魚舞把她娶過門。可現在你們外祖父發話,我也不好再和你婆婆提這事,免得你們外祖父以爲我一心一意拉攏着你婆婆一起對付大房呢!”
衛長嬴聽得出來,衛鄭音說什麼沈藏凝現在胡鬧、但過兩年會沉穩適合做媳婦——不過是場面話,她真正看中的還是沈藏凝的孃家,以及其母蘇夫人在蘇家的地位與分量。
然而這事情還沒成呢,先被鄧氏插進來拆了一把,如今蘇屏展也察覺到了大房與三房之間的爭鬥更上層樓,今兒個趁着衛鄭音在,借鄧老夫人誇獎衛煥和沈宣給晚輩定的婚事合宜,淡淡的一句“咱們眼力也不差,孩子們不也都很好”,暗示內鬥到此爲止,不許再鬧騰下去了。
因爲鄧氏出面,攪了蘇魚舞的婚事,大房被記了一筆,不管鄧氏這麼做是不是得了錢氏的示意,還是她故意爲之,總歸錢氏這個婆婆得替她擔着責任;可蘇屏展對三房也不滿意,本來蘇夫人因爲沈藏珠的事情就和錢氏之間存了罅隙,即使事情過後,如今面上還維持着親戚的情面,但心中芥蒂想也難除,結果三房還要和蘇夫人結親——這要是蘇魚羨還在倒也還罷了。
但蘇魚羨去後,蘇屏展正在兩個嫡孫之間左右徘徊,這時候衛鄭音替蘇魚舞去聘蘇夫人的幼女沈藏凝,即使蘇夫人有上百種解釋說她是單純的喜歡蘇魚舞這個侄子、或者說怕性情跳脫的小女兒嫁到旁人家去受委屈,但她決計沒法否認:同樣是嫡親侄兒,一個只是侄兒,一個還是女婿,一旦二者前程發生衝突,她一定會站在既是侄兒又是女婿的這邊。
而且在父母跟前,她也一定會更多的爲蘇魚舞說話。
這樣蘇夫人和蘇家大房之間的罅隙也會增大……何況從情份上來講,大房落到如今這樣被動不利的局面,全因爲蘇魚羨的意外病故,這樣的經歷本身已經值得同情了。
結果三房和他們搶起了閥主之位也就罷了,嫡親妹妹蘇秀曼也落井下石,看好了三房,就絲毫不念大房喪子之痛,把小女兒許配給三房的嫡長子,惟恐三房壓倒不了大房!
若這次婚事結下來,不僅僅是錢氏與衛鄭音之間爭鬥了。蘇秀茂也會對妹妹不滿。
對蘇屏展來說,蘇魚梁與蘇魚舞都是他的孫兒,而且都是嫡孫,他雖然要從大房、三房之間做出選擇,但絕對不希望大房、三房因此結仇,更不希望已嫁的女兒還要攪進孃家的恩怨裡來。是以,縱然沈藏凝沒有吃了蘇魚舞的鸚鵡,蘇屏展也不會願意讓這外孫女做孫媳的。
不是蘇屏展不喜歡自己的外孫女,而是爲了家族和睦考慮。
當然了,蘇家如今的局勢,外頭也都看在眼裡。蘇魚舞才貌都不錯,現在看着前程也好——沒有沈藏凝,還可以娶其他人家得寵受重視的嫡出小姐,以助其勢。
問題是現在蘇魚舞本身也到了說親的年紀,蘇屏展都暗示不要爭不要鬥了,衛鄭音收回給蘇夫人的翡翠鴛鴦簪,轉身再給蘇魚舞聘個岳父精明厲害、本身也有膽略才識的妻子,會不會讓蘇屏展認爲三媳對他的話左耳進右耳出、還想着把大房壓下去?
這樣她得罪公公事小,耽擱了蘇魚舞的前程事大。
但要衛鄭音給唯一的兒子聘個家勢略低的,她又怎麼可能甘心?說到底,衛鄭音總歸還是盼望着蘇魚舞接掌扶風堂的。
鬥是爲了爭,不鬥也是爲了爭——可現在,鬥也不是不鬥也不是,要怎麼辦呢?
蘇屏展親自發了話,就算蘇夫人自己在這兒也只能把信物交還。翡翠鴛鴦簪子衛鄭音也收回去了,衛長嬴回去之後自能對婆婆交代,自己的事情結了,這會自然要替姑姑分憂:“說到底姑姑擔心的還是魚舞表弟的婚事?”
衛鄭音苦笑着道:“可不是嗎?魚舞下個月十二就滿十八了,你雖然才嫁,然而卻是襁褓裡就有了婚約,他卻什麼着落也無……再拖下去,魚飛和魚蔭都要說親了!”
她一這麼說,衛長嬴不免想到尋常男子都是十四五歲的時候,做長輩的就會給物色妻子人選了,蘇魚舞到現在才提起,很有可能衛鄭音早就打上了沈藏凝的主意。
畢竟蘇魚羨過世到現在也就三四年的光景,他去世時,恰好蘇魚舞該談婚論嫁了。蘇魚梁也是衛鄭音看着長大的,兩相對比,大房還悲痛的時候,衛鄭音就看到自己兒子有了機會,爲他從長計議……因爲當時沈藏凝也才十一二歲,雖然可以談婚事了,但考慮到堂哥纔去世,堂弟就開始和表妹議親,太過涼薄了些。
所以拖到現在,意外之喜是蘇夫人居然主動開口了。
即使衛鄭音不是打沈藏凝的主意,至少也是打了身份地位不遜色於沈藏凝的一些閨秀的主意。
而現在蘇屏展一句話,卻叫衛鄭音這些年來的盤算都尷尬起來,也難怪衛鄭音愁煩了。
衛長嬴就勸道:“五表弟上頭不是還有四表弟?大舅母都不急,姑姑何必急?橫豎表弟是男子,所謂大丈夫何患無妻,姑姑不如就等着四表弟的終身大事下來了,再給五表弟相看。如此說來也是尊敬大舅母、四表弟,不使五表弟的婚事搶在堂兄之前。”
被她這麼一提醒,衛鄭音頓時醒悟了過來——她一心一意替兒子打算,又生怕一個疏忽被大房得了勢,倒是忘記了,大房的蘇魚梁還比蘇魚舞大兩個月、衛長嬴過門前兩天就過了生辰了呢!
正如衛長嬴所言,大房都沒急着給蘇魚梁挑個能幹又能幫到他的妻子,衛鄭音有什麼好急的?畢竟蘇魚舞本身就強於蘇魚梁了,往後只要比照着蘇魚梁的妻子人選,不比蘇魚梁的妻子差太遠,那就吃不了虧!
今兒個公公蘇屏展這番話因爲是當着衛鄭音的面說的,那時候錢氏不在,衛鄭音揣摩的時候不免覺得公公這是故意警告自己、那就是對三房很不滿意了,總歸是惶恐的。
如今被侄女一說,衛鄭音又想到,公公不讓自己挑甥女做媳婦,也不會喜歡錢氏給蘇魚梁選擇太過好強、岳父太能幹的女孩子,免得子孫失和……那是不是已經選擇了蘇魚舞,不希望蘇魚舞的婚姻太傷大房的心、同時也不希望蘇魚梁往後被錢氏或妻族挑唆着與蘇魚舞爭權?
這樣一算還是自己房裡佔了便宜,衛鄭音心頭一鬆,不禁一拍掌,笑道:“究竟你年輕,看得明白!枉費你姑姑我自認精明呢,居然把這個都忘了,平白愁了這許久!”
“姑姑這是關心則亂,我啊,是旁觀者清。”衛長嬴自是不肯居功,因爲看衛鄭音已經想開了,不再爲蘇魚舞愁煩,就問起鸚鵡之事的經過,“不瞞姑姑說,之前母親交代差使時也沒說仔細,我聽得雲裡霧裡的,前兩日又猜藏凝自己不願意、又猜表弟不情願……方纔還疑心了大舅母,姑姑又說是大表嫂,這到底是?”
衛鄭音想通了兒子的婚事不必愁煩,此刻神情也輕鬆了許多,口角含笑的給她說明:“其實藏凝原本只是想拔兩根尾羽去做鬢髮上的飾物,只是那鸚鵡雖然統共也就那麼幾根尾羽,然而支支鮮豔美麗,她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就悄悄抱到花園裡,揀了個僻靜的角落慢慢選。不想就遇見了鄧氏,藏凝就請她幫忙掌眼哪兩支最好看,鄧氏說在她手裡看不仔細,藏凝就把鸚鵡交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