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若玉聽申尋這麼說,先是一驚,以爲自己跟張韶光、劉若耶的不和睦叫他偷聽到了,但轉而想到殿門那麼厚重,申尋隔着門能聽到纔怪。恐怕是在外頭聽了半天沒聽見,這才忽然推門進來、試圖抓個正着的。
只是這位太子殿下也忒荒唐了點兒,他自己荒.淫.無.道,揣測起旁人來卻以爲都跟他一樣嗎?居然懷疑起太子妃會按捺不住獨守空房的寂寞找起內侍來……
要不是一心一意惦記着報仇,當真是想跟申尋好好過日子、認認真真想做太子妃的人,聽着這番話也不知道是惶恐多點還是氣憤多點?
劉若玉心下一哂,道:“殿下慎言,妾身叫居忠進來自是吩咐他事情的。何況殿下也看到了,方纔這寢殿裡也不是隻有他一個宮人伺候。左右宮人可都在的,更不要說妾身幼承庭訓,怎會做出有違婦德婦行的事兒?”
申尋眯着眼,一步三搖的走到她跟前——濃重的酒氣傳來,劉若玉暗想他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又想到東宮裡說太子年紀雖輕,然而因爲長年沉迷美色,如今就經常要在酒裡添加媚藥助興了……劉若玉心中覺得有點噁心,微微側了側頭,爲了掩飾這份嫌棄,她又放柔了聲音道:“殿下方纔似乎喝了不少酒,可要喝點茶解一解?”
就順勢起身去端茶碗,想離申尋遠點。
然而她才起身就被申尋一把推得撞回座上,因爲申尋手底下很有幾分沒分寸……劉若玉手臂撞到了另一邊的案上,生生的疼,她低叫了一聲,心下一沉——正琢磨着申尋莫不是喝多了,這是拿自己來發酒瘋嗎?
心裡才升起一抹悲涼,不意申尋卻冷笑着道:“宮人都在又如何?孤方纔過來的時候,門口的宮人可是一個勁兒的想攔住孤,攔不住之後又想方設法的想弄出動靜來給你報信——那宮人孤已經吩咐拖下去直接打死了!你這兒要是沒點見不得人的盤算,何必這樣着緊的打發人裡裡外外看起來不讓人近?”
劉若玉扶着案慢慢起身,道:“那殿下也進來了,也看到了情形,不過是在問事情而已,妾身可有一點點的失禮?”
“青天白日的關起殿門來召見內侍還不算失禮嗎?”申尋狐疑的看着她,擡手捏住她下巴,道,“你莫以爲你是太子妃,孤就不能動你!聞說你在孃家也不是很得寵,劉家偏把你嫁與孤,顯然是看不起孤,你道孤很想娶你麼?橫豎孤不可能缺了太子妃。”
這話他要是平常說來,劉若玉並不害怕。申尋雖然無道,可也沒有真的傻到膽敢活活把出身閥閱的太子妃打出個好歹來的地步。然而如今申尋滿身酒氣、兩眼通紅,顯然是喝多了……劉若玉心裡很擔心,自己若是一個回答得不好,當真被他下了重手。
如此既委屈憤怒,傳出去也丟人。
她急速的思索着,忽然之間靈機一動,慢慢的道:“殿下記得嗎?居忠是伺候妾身養在庭裡那幾株芍藥花的。”
申尋不耐煩的道:“什麼芍藥花?他本來不是這院子裡伺候的,你一進東宮就把他調到身邊,以爲孤不知道?”
“其實妾身和他說的話真的沒有什麼,就是讓他把那芍藥分幾株送給人……”劉若玉話還沒說完就捱了一耳光,尖叫一聲被扇得額頭撞在了案上,虧得沒撞到案角——然而額頭一痛之後麻麻的,不必摸也曉得肯定腫了一個大包了。
“你當孤是傻子?”申尋冷笑着揪住她的髮髻,寒聲道,“打發內侍分幾株芍藥送人需要躲起來偷偷摸摸的說,還打發人守住了門?!‘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芍藥’——恐怕你是想打發他把芍藥送給你嫁給孤之前的什麼相好吧?這樣的事情還瞞得住孤?孤就說東宮裡那麼多花草也沒見你關心過,怎麼那幾株芍藥你就大動干戈的專門打發個人去守着了?”
劉若玉髮髻被他扯得生痛,因爲宮人出去時已將殿門關了,禁不住高聲叫了起來:“若只是尋常分芍藥與人自然不需要關了殿門再跟居忠交代!可這一回妾身是打算送給母親和妹妹若耶的!”
申尋一怔,下意識的鬆了手,劉若玉淚流滿面的坐了起來,冷笑着看着他,道:“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以叫居忠過來對質!”
申尋之前百般磨着劉若耶答應爲他設法弄岳母和小姨子到東宮好給自己得手,然而劉若玉有意吊着他的胃口,寧可被他大罵一頓、接連近月不理會,也不肯答應。如今見劉若玉這麼講,回憶起自己闖進來時確實劉若玉和居忠都是衣着整齊,而且相距也是正稟告事情的距離,不似無禮,這會心裡頓時信了一半,有點訕訕的道:“送給岳母和若耶,又不是什麼大事,難道孤還會攔着你不成?”
劉若玉抿緊了脣只是不答。
申尋見狀,就道:“其實你何必打發居忠給她們送去?居忠一個奴才懂得什麼芍藥呢?倒不如請她們過來東宮自己挑選。也不僅僅是芍藥,憑什麼珍貴花木她們喜歡儘管拿去就是。既是你的母親與妹妹,孤難道還會小氣不成?”
劉若玉知道他的意思,心念一轉,決定再吊一吊他的胃口,就冷笑着道:“是叫她們來隨便挑花木呢,還是叫她們來了可以給殿下您隨意挑選呢?”
申尋聽了這話立刻就沉了臉,道:“孤不信你不幫忙,孤就弄不她們進這東宮!”說完不待劉若玉反應過來,擡腿就朝她胸口一腳!
劉若玉毫無防備,欲要躲避卻來不及了,當下被踹得幾乎一口氣閉過去!耳中嗡嗡的一片,腦子裡一片混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卻發現自己已經被移到了榻上,申尋似笑非笑的聲音在不遠處吩咐:“太子妃舊疾發作,臥病在榻,還不快着人去太子妃孃家稟告,令孤的岳母與小姨子速速前來探望?!”
東宮裡一片兵荒馬亂時,衛長嬴卻是鬆了口氣——蘇夫人打探下來認爲霍清泠做沈家的六媳還是可以的,又問過沈斂昆的意思,便讓衛長嬴擬下聘的單子。
衛長嬴擔心沈斂昆日後知道這門婚事心裡有芥蒂,請得蘇夫人同意,私下裡又請了這小叔子到跟前,當着黃氏等人的面,一五一十跟他交代了經過。賠了禮後,表示如果沈斂昆不喜歡,自己也不敢拿他去補償霍家。
沈斂昆起初有些驚愕,沉吟良久後,卻是轉彎抹角的打探了半晌霍清泠的容貌性情,聽說這霍家小姐容貌甚美,性情也恬淡,倒是爽快的道:“斂昆覺得霍家小姐甚好,想來母親與嫂子都看中的人,是錯不了的。”
等沈斂昆走後,黃氏說笑道:“婢子覺得霍家小姐的性情其實隨便說兩句就成了,六公子聽到霍小姐甚爲美貌就眼睛一亮呢!”
賀氏道:“哪有少年人不愛俏的呢?婢子就說,少夫人只管跟六公子說霍家小姐容貌甚美,六公子肯定依了一大半,必不會怪少夫人了。”
衛長嬴這會心情很好,笑着道:“姑姑這話說的很對,姑姑也是很美的。”
賀氏就啐道:“少夫人說的什麼話?婢子這個年紀了,還有什麼美不美的?”話是這麼講,心裡卻隱隱的發虛,暗想着:莫非昨兒個去季宅送東西,那殺千刀的……那江錚硬塞給我的簪子叫少夫人知道了?這怎麼可能呀,當時四周壓根就沒有人……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江錚這些年來一直見着了我跟老鼠見了貓也似的,忽然塞我一支簪子這是什麼意思?
……她是過來人,哪還真不知道江錚的意思?只是覺得不可思議:這人莫不是糊塗了?我根本就是拿他當仇人待,他竟是……一定是因爲這麼想着所以當時纔沒把那簪子摔回去!唔,也可能是因爲我見他一臉討好的,這麼一把年紀的人了,心頭一軟就……這可真是……
東想西想的走着神,就想到衛長嬴這似乎話裡有話的“姑姑也是很美的”,心下一蕩,不由自主想到自己年輕時候在使女裡頭也是拔尖兒的……如今固然有了年歲,然而……難道在江錚眼中自己現在仍舊姿色尚存嗎?
賀氏想着想着心就亂了……
其實她這回倒是真的心虛了,衛長嬴還真只是順口一講,回頭就把這事情忘到腦後。
到得次日,衛長嬴起來理事,不料纔打發了兩個管事,外頭稟告說宋在水又打發人來了。衛長嬴心裡就是一驚,心想難道霍家那兒又有什麼要求了嗎?
然而把人叫進來一問才曉得不關霍家的事,但也不是什麼好消息——宋羽望這幾日常犯胸悶、頭疼之症,一直都沒理會,結果今早正要出門,上轎時卻忽然一陣天旋地轉——雖然被小廝扶得快,沒出大事,然也把一家子上上下下嚇得夠嗆。
這樣子自然是不敢叫他繼續去應差了,宋在疆去衙門給他告了假。
如今宋羽望在家裡躺着,既是一品大員司空、又是江南宋氏下任閥主,院判自不敢怠慢,領着好幾個太醫匆匆趕到,一番診斷,雖然施針之後宋羽望好了些,但還是說頭疼欲裂……這下院判和太醫也沒法子了,又被宋家人催逼着徹底醫好宋羽望——院判也顧不得面子,就把宋在田拉到旁邊,提議請季去病:“此症要想徹底痊癒,恐怕海內惟有季去病。”
宋家也知道季去病醫術高明,然是出了名的難請。好在誰都知道他跟衛家關係匪淺,現成的外甥女衛長嬴這一層關係在,宋在水當然要忙不迭的打發人來求助了。
得知嫡親舅舅病倒,衛長嬴自是片刻不肯耽擱,立刻叫了黃氏來代替自己處置這一日的家事,領着宋在水打發來報信的人匆匆到上房與蘇夫人說明情況。
蘇夫人聽說是與沈宣官職相齊的司空宋羽望病倒,忙道:“那你快去看看!可別耽擱了司空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