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姐,我們……我們對不住你!”衛高蟬與衛長嫣眼眶紅紅的,一起恭恭敬敬的敬上茶水賠禮。
衛長嬴接過呷了一口,表示原諒,和顏悅色的道:“這也不能全怪你們,都是那起子下人黑了心肝,胡亂造謠,你們年紀小,被嚇住了也是難免。”
又教誨她們,“凡事當有自己的主見,不可人云亦云。這次的事情也是給你們敲個警鐘,猜疑家人,最易使情分決裂,咱們姐妹之間有什麼話不能說不能問、心中既有疑惑,爲何不來直接問我?卻聽信外人還是下人之言?”
衛高蟬與衛長嫣慚愧的頭也擡不起來,道:“是妹妹糊塗。”
“人誰無過?過則改之!”衛長嬴微笑着道,“好啦,都是自家姐妹,沒有說不開的事,這事兒就到這裡,都不許提了。”
她放下茶碗,和藹的道,“敬平公府那邊,據說堂伯母已經想開了許多,打算自己管事。今兒個,咱們的母親都要回來,正好一起去迎一迎?”
“是。”衛高蟬與衛長嫣自不會拒絕,心裡暗鬆了口氣——好歹在大伯母和嫡母回來之前把這怨結了。
不然,連累嫡母裴氏擔心事小,大伯母宋夫人,那可是把子女看得比命還重的人,若知道自己姐妹兩個聽信謠言嫌棄她的女兒,宋夫人絕對幹得出來打上三房去的事兒……
現下雖然身邊熟悉的下人盡數被換過,自己也要來端茶賠罪,但總算得到堂姐的原諒了。
如此,即使嫡母責怪、大伯母不喜,也不會太過追究了罷?
帶着這樣忐忑而慶幸的心情,她們陪着衛長嬴一起到二門迎接了這幾日一直在敬平公府幫襯的宋夫人與裴氏。
兩房母女見面後,照例彼此問候幾句,一起到老夫人跟前請了安,就各回各房。
裴氏一踏進三房臉色就陰了下來,到得屋中落座,揮退下人,衛高蟬和衛長嫣一看她臉色心頭就是一跳。因爲自卑家世,裴氏恨不得把賢良淑德四個字裱在身上,不管是對親生女兒還是庶出子女,一向都是和藹可親,即使子女有過,她也是溫柔耐心的教導,輕易不肯甩臉色的。
如今這副樣子顯然是已經知道了她們得罪衛長嬴之事!
衛高蟬因爲是庶長女,裴氏爲了讓人說她不嫉妒,對這個庶女比嫡女更給臉面,所以此刻衛長嫣不敢說話,衛高蟬倒是壯着膽子問候道:“母親這幾日甚是辛苦,如今纔回來,可要……可要休憩麼?女兒們晚些再來請安?”
“有你們這兩個孽障我哪裡還有什麼安可請?”裴氏冷冷掃了她們一眼,也不兜圈子,直接問,“聽說你們聽了幾個碎嘴下人傳的話,到敬平公府弔唁的頭一次竟然不肯與你們三姐姐同車?”
“……咱們方纔向三姐姐賠罪過了,三姐姐也說原諒咱們了。”衛高蟬怯生生的解釋,“而且那些下人也被打發了。方纔還是三姐姐主動邀咱們一起去二門迎接大伯母與母親的呢!”
裴氏這幾日都在敬平公府幫手,敬平公世子小劉氏自從丈夫遇刺後一直不飲不食臥榻不起,到昨兒個才漸漸回過了神。而敬平公夫人早已去世,媳婦又要在堂上守靈,把偌大後院全部丟給了宋夫人與裴氏。
所以妯娌兩個這些日子忙得筋疲力盡,又沒親自回瑞羽堂,只有心腹下人傳個隻字片語過去,對瑞羽堂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也只是隱約曉得個大概。此刻聽了衛高蟬的話,裴氏倒是一愣:“賠罪過了?”
衛長嫣忙道:“是呢,母親。女兒與姐姐一起給三姐姐端茶賠罪的,三姐姐喝了茶,教誨了我們,親口說了到此爲止。”
裴氏暗鬆了口氣,她知道這個侄女雖然極是得寵,但心地不壞,既然親口說了不追究的話,哪怕宋夫人有所爲難,私下裡去和衛長嬴求情,衛長嬴也會替三房說話的。心上一塊大石落了地,但裴氏還是對兩個女兒很不滿意,訓斥道:“你們做的是什麼事兒?!要不是你們三姐姐,高川未必能夠平安歸來!本來你們同父的兄弟就少,高川若是出了事兒,高崖年歲還小,往後你們出了閣,三房子嗣薄弱,你們以爲你們會有好日子過?”
衛高蟬忍不住分辯道:“女兒聽說那日官道上三姐姐只是拼命救着五弟,後來退入林中也是隻帶着五弟。四弟是被射倒後藏在馬下,自己僥倖逃脫的。”
裴氏一噎,隨即怒道:“你知道個什麼?要不是你們三姐姐一行人逃走,引開了刺客,那些刺客豈能不仔細檢查官道上的屍體?那樣的話高川豈能生還?何況當時高川已經中箭,行動不便,帶上他拖累衆人,誰也逃不了!不帶他、把刺客引走纔是對的!你們懂什麼!”
“……是!”衛高蟬漲紅了臉,道,“女兒也不是不感激三姐姐,不說官道上的事情,往日裡三姐姐對咱們也是很照顧的。”
“那這次爲什麼這麼糊塗?”
“可這一回,三姐姐的名節……都已經被說得滿城風雨了!”衛高蟬很委屈,揉着衣角道,“那日看到三姐姐還要去敬平公府,女兒和妹妹也是爲了三姐姐好,怕三姐姐出去之後聽着風風雨雨,心裡難受。所以纔想勸說三姐姐不要去的。”
衛長嫣點頭。
裴氏冷笑:“你這話連我都騙不過!既然如此爲什麼不和她直說?而且爲什麼後來要提出不和她同車?你們知道不知道,即使你們這三姐姐不是老夫人的心頭肉,你們這麼做,也是犯了族中大忌!?”
衛高蟬咬着脣,小心翼翼的道:“母親容稟,那會三姐姐被議論得太……實在是太不堪了,那些話女兒都不敢聽下去。想着若是與三姐姐一起出去,旁人定然也要說到女兒和妹妹,所以才……是女兒膽怯了,可那會女兒實在沒臉和三姐姐一起走。母親不知道在敬平公府後院裡那些人是怎麼說三姐姐的,女兒和妹妹當時……要不是三姐姐不許作聲,簡直沒法子在那亭子裡坐下去!”
見庶長女說得居然還很有幾分理由,嫡女也頻頻點頭,裴氏險些沒吐血,顫抖着聲音道:“不管是不是望族,女孩子家的名節都是大事!之前謠言雖然議論你們三姐姐清白有瑕,可族中又沒承認!你們倒是聽風就是雨,先嫌棄起了她,這落在外人耳中會怎麼認爲?!”
“當然是認爲你們三姐姐確實不貞潔了!所以你們兩個做妹妹的纔會嫌棄她!”裴氏實在忍耐不住,淚落如雨,“你們怎麼不想一想,若你們三姐姐真的被認爲是不潔之女,對你們有好處嗎?你們可是她堂妹!外人還沒尋到證據,自己人先拆了臺,捅自家姐姐一刀!如今族裡雖然不說什麼,但實際上都把這一件記下來了!你們以爲當時不肯和你們三姐姐同車可以證明你們清白貞烈?錯了!族中只會看到你們的涼薄和愚蠢!險些壞了合族的名譽!”
衛高蟬和衛長嫣同時變了臉色:“可那日在敬平公府裡也聽到族中之人說三姐姐的壞話,說得難聽之極啊!”
“愚蠢!”裴氏氣得一拍几案,喝道,“你們真以爲那兩個族中之女的交談是無意之中那麼巧的被你們趕上?”
衛長嫣哎呀了一聲,道:“難道是……?”
“那是老夫人安排的!”裴氏恨道,“前兩日,老夫人還打發人到敬平公府去,要我設法以敬平公府的名義,送了些東西到咱們家來……內中,還有一條白綾!”
“怎……怎麼會?!”衛高蟬與衛長嫣倉皇道,“祖母她……”
裴氏冷笑着道:“老夫人就你們三姐姐一個嫡親孫女,她的地位如何是你們能夠比的?你們做下來那樣不智之事,這幾日居然沒有很被懲罰,不覺得奇怪麼?說到底,無非是因爲,你們和那兩個在敬平公府後院說話難聽、那條白綾一樣,都是被老夫人看成磨礪你們三姐姐的……東西罷了!”
她聲音一低,“外頭風言風語漫天飛,不可能瞞你們三姐姐一輩子!但老夫人不希望你們三姐姐爲謠言所累,索性來個重藥——先對你們三姐姐封鎖消息,跟着讓人一下子透露給她,繼而以白綾逼迫——就是爲了逼出你們三姐姐胸中那一口氣來、把這關過掉!要不然,你們看看你們三哥!那是你們二叔的嫡次子,他自己還沒得罪過你們大伯一房的什麼人呢!就因爲當年你們二叔提了一句讓他過繼,如今看他在老夫人跟前戰戰兢兢的模樣!”
衛高蟬與衛長嫣頓時沒了主意,失色道:“母親,那現在怎麼辦?”
“虧得你們這三姐姐心善。”裴氏嘆了口氣,道,“也是你們命好,老夫人爲了叫你們三姐姐獨自熬過謠言這一關,故意不許你們大伯母回來。甚至於準備那條白綾時,也是讓我去做。你們三姐姐已經替你們把責任推給下人了,否則這回若你們大伯母在府裡……她能直接吃了你們!不要去招惹大房——打小我就這麼教你們,你們怎麼就是不聽?”
見兩個女兒又是惶恐又是無措,都忍不住哭了起來,裴氏自己也疲憊,無心再訓斥下去,就搖了搖頭道:“算了,橫豎這次也是下人不好,你們往後也留點心眼,別什麼都聽身邊人的!”
打眼往外一看,似乎都是新人,裴氏微微蹙眉問,“這次你們把那些碎嘴的下人是如何處置的?可別罰得不夠有誠意,叫你們三姐姐心裡還是有芥蒂!還有,你們都打發了些什麼人,如今身邊的人是哪裡來的?”
衛高蟬和衛長嫣見裴氏似有結束之意,都鬆了口氣,衛長嫣忙道:“母親放心罷,人都是三姐姐親自發話罰的,三姐姐一定會滿意的。”
衛高蟬也說:“咱們貼身伺候的大抵都換了,雖然有幾個沒有傳那謠言,可想着讓三姐姐消氣最緊要,是以……如今的人手是管事從外院調的。”
兩姐妹自以爲在這件事情上是完全做到“不招惹大房”的叮囑的,裴氏總該滿意了,誰想到裴氏聽了這話,臉色一瞬間變得鐵青,半晌才一字字的道:“你們兩個……兩個蠢貨!高蟬已經十七、長嫣也十五了,三年之內兩個人一定會都嫁出去——現在把自小伺候你們的人全部換了個遍,豈不是到出閣之後都未必能有足夠可靠的心腹用?!”
又顫抖着聲音道,“這些也還罷了!你們明知道貼身伺候的人裡有碎嘴該趕走的,也有受了牽累本身沒有亂說話的——竟然也不知道爲這些無辜的人求一求情?你們開了口,留不留那是你們三姐姐的心腸軟不軟的問題;你們不開口,那就是你們兩個涼薄無情,伺候多年的下人代你們受過,你們居然一句話都不說!”
“做主子的這樣心狠,往後不管換了什麼人來伺候你們,還能指望誰對你們忠心?!”
“你們三姐姐這樣明顯的算計都看不出來——你們居然還敢去嫌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