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人得了衛長嬴提醒,心下難免惱恨玉婕妤和趙嬪,就打算自己先去仇皇后跟前說話,不讓那兩人的算計得逞。
但傳話的小內侍道:“衛夫人說,美人如今就甩開玉婕妤和趙嬪卻也不妥當,歸根到底,那兩位只是不想在您跟前矮了一頭,要說對您不利,也不好算的。您如今進宮未久就有了身孕,哪怕只是一位公主,到底把好些人都比下去了——倒不如順着她們,叫人看到了,也顯得您好說話。”
“說來說去還不是怕我出了頭,連累他們沈家招了人的眼?”李美人聽得這話,沉默良久,一嘆道,“我顯得笨些,陛下看了放心,沈家也放心……”
小內侍怯生生問:“那美人之意……?”
“能不依衛夫人嗎?”李美人咬了咬脣,道,“父母都在人家手裡!”
宮裡的這些風波,沈府如今其實也不是很放在心上。
因爲八月初的時候莫彬蔚擊破西南四王的聯軍合圍,救出御駕及隨駕諸將——這時候雍軍的統一也迫在眉睫,不過短短半個月,就議下來諸軍從此權歸朝廷,也不再用什麼西涼軍、東胡軍、幽州軍之類的稱呼,而是另立名號。
破堅、破銳、破野、破虜——除了拱衛帝都的御林軍外,從此大軍只存這四軍,不再有其他名號。
原本的西涼軍被分成了兩部,隨御駕正征伐西南的那部分編入破野軍,還在西涼的那部分,則歸進破虜軍。
對此沈藏鋒皺了會眉,但揮退衆人,獨自思索良久後也就恢復了常色。
因爲聞伢子君臣轉危爲安,這年中秋節上,仇皇后接受孫默與仇寶孃的建議,召見薄喜與柳容、顧夕年,在宮中大設慶宴,帝都貴胄不分新舊皆受邀入宮赴宴,共賀聖駕脫困——爲了掩飾聖駕被圍困的狼狽,這話後面自然還得接一句“平定西南指日可待”之類。
衛長嬴這時候已經是八個月的身子,很是沉重了,沈藏鋒不太放心她外出——尤其宮宴肯定是要盛裝出席,按照衛長嬴的身份首飾釵環林林總總的,一身裝扮沒個十幾二十來斤都根本打不住,實在折磨人。
所以沈藏鋒就請霍清泠代爲告假,讓衛長嬴留在了府中。
中秋月圓,宴上若不賞月總歸缺了點什麼。因此賜的宴是晚宴。
衛長嬴晌午後送家人出門,待他們宴散歸來已經是深夜,因此沒說幾句話就安置了。
次日一早,衛長嬴待要詳細問一問宴上經過,沈藏鋒卻領着沈舒光要出門,說是昨日之宴上遇見好幾日沒見的張洛寧。張洛寧考校一番沈舒光後,也指點了幾句,其中提到幾本張家世傳的古籍,僥倖保存了下來——正是沈舒光近來感興趣的,仗着沈藏鋒與張洛寧的交情提出觀看,張洛寧便讓他方便時去張家。
沈舒光自然是立刻約了今日。
這種正經事,衛長嬴自然不會阻攔,讓人給張家女眷備了份禮,叮囑沈舒光拜訪時不可失禮,就放他們父子走了。
結果這父子兩個走了沒多久,霍清泠領着沈舒窈過來,見沈舒顏與季伊人圍在衛長嬴跟前嘰嘰喳喳的討論着家事,微微笑道:“三嫂在教顏兒與伊人管家呢?”
“也是讓她們給我分擔些。”衛長嬴笑着道,“你這麼早過來了?怎麼不多歇會?”
霍清泠大半個月前緩了過來,經過衛長嬴不遺餘力的撮合,沈斂昆也不常出去勾欄之地鬼混了,六房夫妻和睦,她恢復得更好,如今看着臉上也透出幾許紅潤。
只是她早年因爲庶兄出事就大病過,跟着趕上兵燹——也是個損了元氣的,這些年來由於夫妻分離始終沒有好好將養過,所以這幾日安穩日子過下來也不足以恢復到珠圓玉潤的地步,還是顯得過於清瘦。
但精神還不錯,她讓乳母放下沈舒窈:“快給你三伯母請安!”
這才笑着道,“本來昨晚進宮赴了宴,回來時很晚了,我也以爲今兒個準要起遲。但沒想到一宿竟都沒睡着。到天大亮了還是精神十足的,索性就起來了——可能前些日子睡久了?”
“莫不是宴上有什麼好消息?”衛長嬴打趣了一句,讓季伊人扶起沈舒窈,“起來吧……窈兒越長越像六弟了呢,小時候看着倒是更像六弟妹你。”
霍清泠抿嘴笑:“只要她康健平安,長得像誰都一樣。”
“也是,不管是像六弟還是像你,往後都是美人胚子!”衛長嬴因爲現在身子笨重,不方便抱侄女,只把沈舒窈喚到身邊來,摸了摸她的頭,跟她說了會話。
霍清泠看了一會,就道:“三嫂您今兒個事情多嗎?”
衛長嬴道:“昨兒過節,雖然晚宴你們都進了宮,但白日家裡也是應了節令的……我正在讓顏兒和伊人算一算花費,怎麼了?”
“這些花費早一點算,晚一點算,應該不打緊吧?”霍清泠笑了笑,道,“要不讓顏兒跟伊人替我看會窈兒,我陪您說一說話?”
衛長嬴一怔,隨即道:“顏兒、伊人,你們帶窈兒去外頭玩一會,如今天氣涼了,可以到花園裡走走,回來時若記得,折兩枝桂花給我插瓶。”
沈舒顏跟季伊人曉得這是要支開她們說話,都放下賬本,起聲應了。
待堂上只剩妯娌兩個,衛長嬴問:“六弟妹是有什麼事兒?”
“我先跟嫂子討個人情:這事可能是我多心了,若是這樣的話,您可別怪我多嘴。”霍清泠沉吟了一下,才道,“昨兒個您不是沒進宮嗎?宴上,夫君給我傳了話,約了宴散之後在宮門處匯合的。結果我看着下人扶顏兒、伊人上她們的馬車時,卻發現……”
衛長嬴皺眉:“什麼?”
“……我看到盧國公之女鄭翠葉,一直盯着三哥看。”霍清泠咬了下脣,才道。
衛長嬴沉吟道:“盧國公……”
“就是陛下那個早年戰死的表兄,叫鄭二伢的。”霍清泠提醒道,“他還有個兄弟鄭三伢,這次亦隨御駕徵西南,想博取個王爵……盧國公是鄭二伢的追封,他早年戰死,膝下無子,只一個女兒,就是這鄭翠葉——今年好像是十六還是十七。”
“十六七歲倒正是說人家的時候,但她若當真打我夫君的主意那就太可笑了。”霍清泠不是信口開河的人,她既然說鄭翠葉一直盯着沈藏鋒看,應該不是虛言,沒準真實情況比這個還要露骨。
否則霍清泠的性情,不會這麼急切的來跟自己告狀的。
沈藏鋒的才貌氣度,吸引女孩子不奇怪……丈夫被人覬覦,衛長嬴心裡自然有些不喜,但鄭翠葉這種人她不認爲會構成威脅,“先不說夫君如今妻兒俱全,就說夫君即使還未曾婚娶,憑她庶族的身份也不可能……她盯着夫君看的這一幕,發現的人可多?”
霍清泠嘆了口氣:“三哥當時正攜着光兒同張憑虛說話,好像沒有察覺。本來附近有幾個人發現,但因爲盧國公即使是追封,鄭翠葉也沒有親兄弟,可一來鄭二伢是陛下的表兄;二來鄭翠葉的三叔鄭三伢還在,這一回不定有指望獲封王爵呢?所以看到的人也當沒看見了。偏偏這位主兒,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居然到處拉着人問三哥的身份!”
“那後來呢?她可曾問到?”衛長嬴心裡越發覺得不喜,不禁蹙眉道。
霍清泠道:“京裡不知道三哥的人當然不多,她隨便問了兩個人就知道了——後面如何,因爲顏兒跟伊人已經上了車,我也不好繼續耽擱,免得被人看到越發顯得好像跟她有什麼關係一樣!也不曉得那位到底想怎麼樣?”
“小女孩子不懂事。”衛長嬴蹙着眉道,“想來也是出身的緣故,不知道掩飾心思,這事情傳出去,咱們家沒什麼,怕是這女孩子要吃虧了。她這年紀正當說親呢!”
霍清泠道:“她這麼胡鬧肯定是要落笑柄的……我倒不擔心她真能拿三哥怎麼樣,我就是想到,上回景兒回來,曾經提過,鄭三伢……那個人好像是不大講理的?”
鄭三伢作爲聞伢子的親戚,又是最早一批隨聞伢子起事的人,算得上資歷深厚。
不過早期聞伢子聲名不顯,勢力也一般得很。還是衛新詠跟莫彬蔚投奔之後纔開始發跡——這樣聞伢子肯定不能怠慢了這一文一武的兩位。如此鄭三伢這些親戚、老人的地位就在無形之中下降了。
在這裡鄭三伢就開始心存不滿,幾次三番的挑釁找麻煩,爲此很被聞伢子訓斥過。
大雍定鼎之後羣臣議功,聞伢子又親點了衛新詠跟莫彬蔚封王——鄭三伢想得個王爵卻也還吃不準,不得不再去西南掙一把——他就更加妒忌衛、莫二人了。
但衛新詠在議功前就回鳳州去養病,這病危的消息都傳出來了。誰還在這時候跟他過不去,那也太不要臉——而且也沒必要了。
剩下來的莫彬蔚難免就成了鄭三伢的眼中釘肉中刺。
偏偏莫彬蔚除了打仗之外別無所長,他總不能約鄭三伢沙場決一死戰,所以明裡暗裡的,吃過許多虧。
沈舒景作爲莫彬蔚的妻子,自然對這鄭三伢很沒好感。回孃家時,不免要跟長輩訴說幾句。
所以沈家上下,雖然跟鄭三伢沒什麼接觸,卻也知道此人頗爲蠻橫——鄭翠葉自己言行不妥惹出來的事情,沒準他會反過來記在沈家賬上——畢竟他最討厭的莫彬蔚,正是沈家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