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州?”正言笑晏晏的夫婦兩個同時臉色一變,均想到了蘇魚蔭的身孕——這還沒到日子啊,怎麼就派人回來了?莫不是出了什麼事兒?
當下衛長嬴問:“來的是誰?”
“是皮姑姑。”聽下僕說是蘇魚蔭的陪嫁姑姑,花廳裡的夫婦更加覺得情況不好,沈藏鋒已經沒了吃飯的心思,放下牙箸對妻子道:“快叫皮氏進來問問!”
衛長嬴沉着臉,令人進來撤了飯菜,端上茶水漱過口,收拾了下儀容,將皮氏再叫進來時,她臉色已經非常焦急了。
這下不用問也曉得蘇魚蔭肯定出了差錯,果然皮氏一進來,衛長嬴才以眼色打發下人出去,她就跪了下來,流着淚道:“閥主、三夫人,咱們夫人的身子有些不大好了。”
她這麼講倒讓夫婦兩個微鬆了口氣,還以爲已經是噩耗了呢!
衛長嬴擡手道:“你不要急,橫豎如今急也沒用!起來,把事情給我說清楚了!”
皮氏見她鎮定自若,也冷靜了點,就邊擦淚邊說經過。
……其實事情也沒有很嚴重,就是蘇魚蔭到灌州的路上,因爲顛簸的緣故,有幾日不大舒服。好在那邊地方早就預備好了,倒是現成的一到就可以休憩。她藉口水土不服躺了兩天看着是好了,可前兩天起來視事,又覺得難受起來。
她這身孕,又不能明說。掩人耳目的請的幾個大夫,全部是查了再查、威脅了再威脅。饒是如此還是很忐忑,惟恐一個不小心,就走漏了風聲,不但自己夫婦完了,還要連累給他們掩護的兄嫂。
但這樣診斷出來的結果,蘇魚蔭跟皮氏兩個都嚇着了。這不,蘇魚蔭也不管自己纔到灌州沒多久,直接打發了皮氏回來求助。
“那邊的大夫怎麼說?”不但衛長嬴,連沈藏鋒都流露出凝重之色!
“說夫人懷的乃是雙生子!”皮氏小聲一句,卻讓沈藏鋒夫婦愕然對望!
這……應該算是好事啊!
沈藏鋒趕忙道:“那五弟妹說的不舒服?可是這雙生子?”
“大夫說夫人才有孕時思慮過重,所以需要格外悉心的照料,不然……怕是會有些不妥。”皮氏說這句話時非常的惶恐,但她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
果然她話聲才落,廳中一下子就沒了聲音。
沈藏鋒看了眼妻子沒吭聲,衛長嬴則是面無表情——她算是聽明白了,這是來要人的,而且,想要的沒準就是黃氏!
蘇魚蔭跟皮氏的心情她能夠理解,畢竟是頭一次做母親,而她母親跟婆婆都沒有了,因爲這一胎懷上的日子緣故,甚至連嫂子跟前都不能待,獨自避到州外去。
偏偏這會又查出來是雙生子,向來婦人生產儼然掙命,即使長輩環繞醫者如雲一樣護着捧着,也有很多就這樣沒有的。蘇魚蔭惶恐之下,自要想到嫂子這裡。
可黃氏……
正月裡的時候,沈藏鋒與沈斂實雷厲風行,已經把這兩年明面上蹦達的那班族老都換了人做了。如今本宗地位更加穩固,黃氏離開西涼去灌州照看些日子,也不是不成。
問題是黃氏不是普通的下人,她的能力她的地位,早就爲人所知。
這樣得力的下僕離開西涼去灌州,誰還能不多想一想?
蘇魚蔭那裡又沒有多少要事需要她操心,黃氏過去肯定不是給她管事的,那就是調養身體了。但調養身體……回西涼來不是更方便?畢竟蘇魚蔭是弟媳,要找嫂子跟前的心腹養身體,怎麼也是自己回來比較有誠意吧?
這樣存下一份懷疑,萬一有好事的人去追查下,沒準蘇魚蔭身孕的事情就要被揭發出來!
這可是舉族都蒙羞的事兒……
所以衛長嬴好半晌才淡淡的道:“卻是不巧,我這兒暫時離不得黃姑姑和賀姑姑,這可怎麼辦呢?不過皮姑姑你也是過來人吧?難道灌州那邊一個能幫你的人也聘請不到?”
皮氏知道她後一句話是點出自己不敢承擔責任的用心,老臉一紅,小心翼翼的道:“三夫人,咱們夫人已經給家裡添了這許多麻煩,哪兒還敢勞動三夫人跟前的姑姑?”
衛長嬴有點意外:“那你跑回來這是……?”要只是來告訴蘇魚蔭懷了雙生子的消息,蘇魚蔭走之前,兩邊已經約了密信的暗號了,實在沒必要讓皮氏走這一遭的。
尤其蘇魚蔭跟前就皮氏一個得力的姑姑。
“咱們夫人在那邊倒是尋到了兩個生養過好幾個子女的婦人照料着,不然婢子也不敢跑出來。”皮氏爲難的道,“只是……夫人時不時的頭暈不適,那邊大夫怎麼也診斷不出來,所以就想着……”
合着是求醫!
兜了這麼大個圈子……衛長嬴心裡嘆了口氣,道:“季神醫的話,恐怕盯着他的人太多了。”
皮氏小心翼翼道:“咱們夫人說,聞說季神醫的叔父季老丈,醫術也是很好的。”
蘇魚蔭讓皮氏說這番話,也是很懂事了。
只是:“但季老丈的腿……”衛長嬴思來想去好半晌,才道,“我回頭跟季家商量下吧。”
皮氏趕緊代蘇魚蔭謝了。
“你去找黃姑姑,等沒人時,把魚蔭的症狀給黃姑姑說詳細點,看看黃姑姑能不能把準。”衛長嬴揉了揉額,真心覺得這當家主母不好做。
等皮氏走後,沈藏鋒才道:“黃姑姑醫術向來不錯,尤其擅長婦嬰。五弟妹走了也沒多長時間,怎麼在這裡竟沒查出是雙生子?”
“我也擔心。”衛長嬴臉色有點沉,夫婦兩個都想到了,蘇魚蔭走之前,黃氏還給她把過脈,在這之前,季去病還給她診斷過呢。這兩位怎會查不出來雙生之胎?
所以這一胎恐怕不只是蘇魚蔭認爲的頭暈不適,怕是還有問題。
比如說,其中一個胎兒格外弱小,甚至於之前都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我聽黃姑姑講過一句,雙生子……往往容易早產。”衛長嬴覺得心裡有點煩惱,“本來日子就……”
沈藏鋒默然了片刻,道:“想想辦法罷,都決定瞞下來了。”他心裡暗自慶幸兩個月前把那班族老給收拾了,如今族裡不能說人人服他,但至少明面上沒人敢跟他對着幹了。
不然就憑皮氏今兒這一回來,指不定一羣探子就要涌到灌州去打探消息,看看有沒有扳倒本宗的把柄了。如今纔有那班族老做例子,想來即使有人有這個心,也這麼做了,敢不敢捅出來也要掂量下。
仔細想了想,沈藏鋒道,“先前季神醫與黃姑姑診斷下來,都說還好。即使雙生子裡有一個不大好,另一個應該是無礙的。總歸能有個好消息。”總比兩個都沒有的好吧?
再說一開始不知道是雙生子,就是當一個孩子來期待的。如今同時聽到雙生子和其中一個孩子不大好的消息,倒也不那麼難以接受了。
只是覺得很是遺憾。
衛長嬴嘆道:“但望是這樣吧。”日期什麼的,只能以後再想了。現在首要之務是設法保住蘇魚蔭這一胎。
而皮氏去跟黃氏描述下來的結果不是很好。
黃氏的話證實了夫婦兩個的猜測:“早先婢子給五夫人把脈時,雖然覺得有些異常,但因爲沈家、蘇家這兩代都沒出過雙生子的事兒,婢子就以爲是五夫人心情緊張,一直焦慮所致。可即使是這樣,恐怕五夫人肚子裡的兩個孩子,有一個是不夠健壯的。”
衛長嬴抱着一絲希望,去請教了季去病,季去病倒是給了她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壞消息是季去病其實早就察覺到蘇魚蔭腹中乃是雙生子,且其中一子身子不是很好。只不過……他故意沒說。
好消息就是季去病這些日子一直在想保住這一個體弱的孩子的方法,如今已經有眉目了。
聞聽之後衛長嬴真心無語了:“這麼大的事情,您不跟我五弟還有五弟妹講,也就算了。恐怕他們本就惶恐已極,知道後越發心急。可您怎麼也不跟我說一下?”
季去病嘿然道:“若是叫你知道了有不妥處,你還不是來求老夫?老夫琢磨病症時,最不耐煩被打擾,誰高興受你三天兩頭的問消息?如今有眉目了再告訴你,不也免得你提心吊膽?你還來怪老夫?”
“…………!”合着我還應該感謝你的隱瞞嗎?衛長嬴拿他沒有辦法,只得恨恨端茶送客。
而把季去病趕走了片刻,纔想起來那個眉目還沒問,忙又打發人追上去。
如此把方子要了來,給了皮氏帶去灌州。衛長嬴一邊接過使女絞上來的熱帕子祈禱不要再有什麼太麻煩的意外了,一邊聽到下人稟告說義女季伊人求見。
季伊人向來是無事不來,她來了,百分之百是麻煩也來了。所以衛長嬴絞到一半的帕子差點掉下地去。
她飛快的回想了一下季伊人單獨求見自己時的所求,悲哀的發現十成十是惹了事之後發現承擔不起、跑過來拿自己做擋箭牌的。
“今兒這都是什麼日子!”衛長嬴嘆了口氣,把帕子往水盆裡一扔,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着她進來吧!”
帶着自暴自棄的心情,衛長嬴讓季伊人免禮,開門見山的問她,“你又惹什麼事兒了?”
結果季伊人自信的道:“女兒近來乖得很!哪會惹什麼事?”
這話讓衛長嬴覺得心裡有了點安慰,道:“倒也是,卻是爲娘誤會你了。”正想委婉的問她過來想做什麼,就見季伊人靠上來,殷勤的給自己捶了腿,笑眯眯的問:“母親,女兒能不能單獨跟您說一說話呀?”
……衛長嬴無奈的道:“憐菊,把人都帶下去吧!”
她就知道季伊人肯定不是專門過來炫耀一下她最近乖巧懂事的!
可她萬萬沒想到季伊人此來竟然是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