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再過小半個時辰,就會到坊門口了。”衛北低聲答了,擡眼看向寧彥,“少主你……”
“不用多說了,”寧彥擡腳向外面走去,“按我原來的吩咐去做!”
衛北立即應了聲“是”,躬身退下了。
謝青沅剛走出寧府的大門,就被寧彥追了上來,橫身將她攔住了:“阿沅,你再不理我,何必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飯菜已經好了,你就是吃了再回去……”
謝青沅蹙緊了眉頭:“寧大人,我答應你的事,該做的都做了,寧大人何必如此糾纏?”
“阿沅,我寧願當時能陪着你一起被火海吞噬,也好過你如今只當我是陌路人!”寧彥似乎被“糾纏”兩個字戳痛了內心,眼睛發紅地一把將謝青沅拉扯到府門外一株大白臘樹的陰影下。
“寧彥,我說過了,我不是我師兄,你不要再幻想了好不好!”謝青沅有些吃驚地看着今夜分外失態的寧彥,一把甩開了他的手。
“是幻想,還是妄想?”寧彥突然苦笑一聲,聲音一下子低了下來,“我知道你性子硬氣,阿沅,可是當時我不知道你是女子,我只想着……”
謝青沅警惕地退了一步:“你胡說什麼!”
“我沒有胡說,我已經知道你原來也是女子了,阿沅!”寧彥卻逼近了一步,“那天晚上你想跟我說的事,是不是想告訴你是女子?!阿沅,我很後悔那天沒有聽完你說的話就叫你‘放手’,如果我……”
謝青沅已經變了臉色:“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根本就沒有什麼師兄,是不是?不管怎麼樣匪夷所思,不管你的容貌怎麼改變,從來就只有一個阿沅,是不是?!”
面對寧彥的咄咄逼問,謝青沅一下子靜默了下來,寧彥眼中卻含了淚:“我後來纔打聽到你跟謝樓同焚爲一片灰燼,那時候我爲了救清衡背後燒傷,痛得徹夜睡不着覺;經常就恍惚想着,你被大火包圍時,是不是也是這麼痛……
阿沅,那時我恨不得代你去痛,代你去死!我好後悔自己那天晚上爲什麼要跟你絕交,明明我心裡是喜歡你的,喜歡極了,喜歡到每天晚上都夢到你笑盈盈地喚着我‘寧彥’,一聲聲都那麼清脆,就像那年我們一起進山遊玩迷了路,你拿樹葉捧給我喝的山泉,一直甜到了我心裡……”
那一年,她和寧彥相邀去山中秋遊,卻不慎迷了路,兩人最後不管不顧地只管對着南方走,從一片亂石上爬下來時,她不慎腳下一滑,差點從大石上跌下去。
爲了護住她,寧彥半邊身子都被尖利的亂石刮傷了,腳踝處更是被刮破了好大一塊皮,流了不少血;她急忙就地給他尋了藥來敷上,又找了幾片大葉子給他裝了山泉水喝。
那一天,他們最終還是趕在太陽落山之前回到了山腳下的村子,兩人都是一身狼狽,相視一笑,卻因爲之前的相互扶持覺得彼此心意相通,只覺得心頭暖意融融……
“阿沅,我求你,原諒我那一回可好?”寧彥緊緊注視着謝青沅眼中輕閃的波光,拋棄了自己的自尊,低低懇求着,“以前你說過,人是往前看,我們也往前看好不好?”
謝青沅擡眼看着寧彥近乎哀求的目光,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你就不怕我是妖孽嗎?”
“不怕!我不管你是妖是鬼,我只要你……”
“寧彥,沒用的。”謝青沅淡淡一笑,聲音低幽如清風穿堂,“當初你既然叫我放手,現在又何苦再回頭來求?”
“阿沅!”謝青沅終於當着他的面承認了自己就是阿沅,寧彥卻覺得她一語就釘死了自己的七寸,聲音不可抑止的顫抖起來,“是不是因爲紀霖……”
“是,也不是。”謝青沅想起紀霖,眼中閃過一抹柔意,“沒有他,或許也會有別人,可是卻不會再是你。其實那一回的事,知道你只是被人鑽了空子以後,我早就不恨你了,何談什麼原諒不原諒。我很感謝你救了清衡,也很感謝在西山時你救了我,我性子雖硬,卻並不是不近人情……”
“那你爲什麼——”
“爲什麼我要回頭呢?”謝青沅水眸直視寧彥,“我不知道你有什麼秘密,我也從來不想問你有什麼秘密;可是我覺得,兩人若是真心相愛,就不該因爲別的任何事而放棄自己的愛情。當日你爲了得到手中的勢力,不得不放棄我們之間幾年的情意,我又焉知他日你會不會爲了別的再做出這樣的事?”
寧彥張了張嘴,一時間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他想說他那時是因爲不知道阿沅是女子,可是如果他當時愛的堅決,即使阿沅是男子又如何?
他以爲自己爲了成大業,可以不拘這些小情,卻沒有想到失去後才發現,阿沅在他心裡,是永遠無法磨滅的傷痕,想一次,就如揭開了一回疤痕,痛徹心肺一回。
他可以給阿沅發誓,他再也不會放棄阿沅,他會永遠永遠把阿沅放在心裡,她生他生,她死他死,可是這個時候,阿沅又怎麼會相信……
紀霖爲了阿沅,幾回身歷險境,對比自己之前的放手,他的誓言,現在又怎麼說的出來?
謝青沅見寧彥良久沉默不語,轉身正要走,寧彥卻又突然橫過一步攔住了她:“阿沅,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也不能挽回你的心了;我可能…過一段時間就要遠行,不在上京了。”
是因爲這個,所以今天寧彥才如此失態激動嗎?謝青沅掩下心思,淡淡道了一聲:“寧大人是要外任了嗎?謝九在此祝寧大人鵬程萬里,一帆風順。”
寧彥眼角瞥見藏在屋檐處的衛北極速地做了一個手勢,星目微縮,驀地伸手握住了謝青沅的手:“阿沅,我可能會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看不到你了……看在我們那幾年相知之情的份上,你能不能夠跟我明明白白地說一句實話,當初…你心裡是否真的有我?”
他們兩人之間,當初互相有情,卻從未表白過出來,寧彥這是心中還在耿耿於懷嗎?明知道那些事已經過去,當初的事對自己已如前世,寧彥這是何苦,又何必?!
謝青沅低頭看着寧彥緊緊握住自己的手,聲音清泠:“是,我心裡是有你,可是——”
謝青沅擡眼看向寧彥的臉,突有所覺,順着他的視線猛然回頭:幾十步外的屋檐下,紀霖清俊硬朗的臉半掩在檐下燈火的陰影裡,一雙鳳眸緊緊盯着這邊,眸光流轉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