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國子監與松山學院的交流,謝重樓很爲國子監出了一趟風頭。等到一早進了國子監大門時,身邊已經圍了一圈有心的人,各種好話和奉承不斷。
即使是謝重樓這種心性很穩的人,一時心裡也忍不住有些飄飄然,嘴裡卻一直應答得客氣;他如今的身份已經是三品大員的嫡子了,行事愈發的周全起來。
沒想到一圈兒才招呼過,就看到謝青沅正跟人輕聲言笑地從對面走來。看來長孫亮和姚昱出事,對這位謝九殿下並沒有什麼影響。
謝重樓不由停住了腳,含笑看向謝青沅叉手一禮:“聽聞謝九殿下也來國子監聽課了,可還習慣?”
謝青沅回了禮:“謝九正說着怎麼今日國子監裡這麼熱鬧呢,原來是此次交流的大功臣回來了,謝九習慣是習慣,就是性子愚昧,有些聽不懂的地方,到時還請謝兄念着我們五百年前是同宗的情分上,不吝賜教纔是。”
這是打算跟他攀關係來了?謝重樓心中立即提高了警惕,臉上卻笑得明朗:“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好說好說。”
旁邊早有看不慣這些質子的人開了口:“謝九殿下可不要藉着跟重樓同姓就說得輕巧,這‘不吝賜教’多少也要有個態度出來吧?”
這話正中下懷,謝青沅笑着連連點頭:“是這個理,擇日不如撞日,那就今日散學後我請謝兄及諸位仁兄一起去小聚一番,也算是爲謝兄接風洗塵了。不過謝九事先聲明,諸位仁兄喝好就好,謝九實在不善飲,可是隻能以茶代酒了。”
謝婉茵一直看謝九不順眼,牡丹宴上那一出,謝重樓心裡一直莫名覺得謝九有些古怪,沒想到這會兒他竟是這麼好說話,不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裡躊躇起來。
謝青沅有些似笑非笑地看過來,面上有些惋惜:“怎麼,謝兄可是覺得謝九誠意不夠?”
謝重樓突然有些明白妹妹看不順眼他的原因了,瞧着謝九的笑容可親,可他總覺得從謝九的眼中感受到一絲挑釁。
旁邊的同窗早已輕輕在後面捅了捅他:“重樓,應了謝九又如何。他既然想靠過來攀關係,我們就先宰他一刀,也讓他好好掂掂自己的斤兩,別以爲着什麼人都能攀上你!”
謝重樓心裡一動,也是,這麼多人與他同去,他還怕謝九出什麼妖蛾子不成?謝九這時說着以茶代酒,等到了酒桌上,自己只需暗示一二,到時大家一起鬨,不愁不把謝九灌個爛醉,也好好給他個教訓!
“謝九殿下既然這麼客氣,那重樓就忝顏應了。如今天氣燥熱,下午散學後,我們不如就在臨風樓好好一聚,謝九殿下以爲如何?”謝重樓不僅笑吟吟地應下,還提了建議。
臨風樓地處雲池邊正街的黃金地段,是上京城裡數一數二的豪華酒樓,這麼多人到時進去,估計沒個大幾百兩銀子是出不來的。這一刀還真是宰得不客氣!
聽着謝重樓身邊一羣人轟然叫好,謝青沅也面無異色地含笑點頭:“好,散學後我們就去臨風樓,不見不散。”
幾百兩銀子對她不算什麼,她要的就是一個靠近謝重樓的機會!
謝青沅拱手先告辭,手指輕輕撫過藏在荷包裡的一隻小藥瓶,微微笑了起來;從她得知謝重樓也在國子監讀書後,到現在總算讓她等到了這個機會。
“他散學後要去臨風樓設宴?”寧彥聽着衛南的稟報,慢慢擱下了手中的筆,想起上回謝青沅不能喝酒的樣子,眉頭已經忍不住擰了起來。
好好的,謝青沅要跟謝重樓那一夥人攀在一起做什麼?那一夥人哪裡會對他有什麼好意,怕是想着敲他這一頓再灌他個爛醉吧!
心裡想着事,之後的這一堂課寧彥教得有些心不在焉,不自覺就頻頻向教室最末那一桌看去;偏偏謝青沅一直沒有看向他,就是偶爾目光與他撞上,也只是淡淡一瞥就移開了去。
寧彥心裡深嘆了一口氣,覺得太陽穴又開始脹痛起來。等到下課,見謝青沅收拾了東西就走,寧彥一時顧不得什麼,連忙開口叫住了她:“謝九殿下!”
謝青沅站定了身子,回頭看向寧彥,見他面上有些疲憊,知道定是自己的“多思”之毒開始緩緩起效了,聲音淡然地應了:“寧大人喚我有什麼事?”
“上次你似乎是有什麼問題要問我?”寧彥急步走近,鼻間嗅到一種比上回要濃一些的藥香,神色不由一怔,“你最近都在服藥?是有哪裡不舒服嗎?”
謝青沅不着痕跡地退開了一步:“學生先前才上過醫課,可能身上沾了些藥草味道。”
寧彥恍然想起他看過謝青沅的課目表,謝青沅在國子監學習中是選了醫學的,隱約聽說他還很有天分,頗得教授醫學先生的稱讚。
他沒生病就好。寧彥竟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正要撿起之前的話題,謝青沅已經繼續說了下去:“上次本來是有幾個疑問想請教寧大人,不過後來我已經弄懂了,就沒有再去叨擾寧大人了。”
寧彥心裡隱有失落,見謝青沅行了禮要走,一急之下連忙搶上幾步攔住了,頂着她審視的目光,急急問了出來:“我聽說你散學後要在臨風樓宴請謝重樓?”
“是。”謝青沅簡短地應了,目光在寧彥面上淡淡一轉,就看向了遠處。
寧彥當初會引她進了那個圈套,定是早跟謝乃東那幾個人勾結在了一處,謝乃東與謝貫仲如今走得極緊,謝貫仲已經是朝中三品大員,想來寧彥也想抓緊這根線了?
果然耳邊聽到了寧彥帶了幾分急迫的聲音:“我今日也無事,等散學後就跟你一起去吧。”
“多思”之毒本是纏綿慢性,但是如果中毒的人大量飲酒,就會大大催發毒性。寧彥,你是自己嫌死得太慢了!
謝青沅擡頭看了寧彥一眼,然後含笑垂眸:“是謝九之前考慮不周,能得寧大人賞臉,謝九歡迎之至;散學後謝九就在臨風樓恭迎寧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