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衡仔細扶着臉色蒼白的謝青沅在墊了厚褥的馬車上躺了下來:“姐,我們換了幾趟車馬,寒星和晨星兩個應該是追不過來了。”
謝青沅虛弱地點了點頭,止住了弟弟想給自己再輸送內力的舉動:“清衡,不用了,不必浪費。”
葉清衡給她輸了幾次內力,最好的結果就是讓她臉色紅潤了小半天,過後卻還是又蒼白了下來。她斷絕的,是生機,生機既失,有如無根之木,雖然外表瞧着還是綠葉,卻是再沒了養分的輸送,會慢慢枯黃、落葉,直至枯萎傾倒。
樹若沒有了根,灌再多的水,施再多的肥也是枉然。謝青沅的身體,不是輸入七次八次內力能夠挽回得了的,隨着時間的流逝,一點一點的,等她消耗完現有表面的生機就會徹底現出內裡枯死的真實情況。
那位天女,早在四十多年前就舉家搬遷,之後又搬了幾回家。葉清衡在無涯山的同門師兄弟雖然衆多,混在江湖中更是不少,卻現在依然還沒有打探出最後的結果。
謝青沅現在索性就讓葉清衡往那位天女最後出現的,一個叫濟水鎮的地方趕過去。
現在不管去哪裡,謝青沅只想把時間拖下去,就讓紀霖以爲自己還在外面找人,一直找到……找到他登基以後,再讓弟弟把消息帶回去。
見姐姐拒絕了自己輸送內力的舉動,葉清衡低頭沉默了一瞬,又很快擡起眼來,緊緊握了握姐姐的手:“姐,別擔心,你不會有事的;我們一定會找到人的!”
他早年就經過一番家破人亡的磨難,習武這幾年來,心性愈發堅韌,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會放棄心中的希望;更何況謝青沅在他的心裡,一直是如冠蓋大樹般的存在,他不信、也不會讓這般的存在倒塌!
謝青沅安慰地摸了摸弟弟的頭,疲憊地斜倚在石青色彈墨大引枕上,隨着車子輕輕搖動,慢慢闔上了眼皮。
見她睡着了,葉清衡小心給姐姐蓋了一張薄褥,輕手輕腳地一撩車簾子,坐在了外面的車轅上。
車伕是一直跟在葉清衡身邊的木頭,不僅身手練出來了,趕車也是一把好手;這一路過來,都儘量趕得非常平穩。
見葉清衡從裡面出來,木頭側過頭看了他一眼,低低問了一句:“少爺,大小姐睡着了?”
葉清衡輕輕點了點頭,看了眼四周的景色,也放低了聲音:“木頭,我們到哪兒了?今天可以趕到哪個宿頭?”
爲了不讓寒星和晨星追上來後會尋到他們的蹤跡,葉清衡並沒有在客棧住宿,而是藉着師門兄弟的力量,循着要走的路,儘量尋着一些師兄弟親朋的住處,上門投宿。
木頭看了眼天色,估算了下距離:“要再趕快點,天黑不久就可以到濟水鎮。”
葉清衡略想了想,就搖了搖頭:“還是別太趕,我記得陳師兄說他姑姑就嫁到了離濟水鎮五十里地的稻豐村,據說他姑父家境頗爲寬裕,今天我們就到陳師兄他姑姑家裡借個宿,也不算太麻煩人。”
木頭點了點頭,控制着速度,儘量將車趕得更平穩一些;雖然少爺並沒有跟他說具體是什麼事,不過看着大小姐那臉色,估計也是受不得太快的車程的。
到天黑的時候,一行三人終於趕到了稻豐村。
葉清衡那位同門陳師兄的姑姑嫁給了稻豐村的一戶朱姓富戶,木頭進村問了人,駕了車徑直就往那朱富戶家裡過來。
朱家本來以爲是遇人投宿,沒想到竟然是自家子侄的師弟,加上葉清衡一早就備了禮,一家人頓時客氣得不得了,一邊喚了媳婦、女兒去準備了客房,俱換了新鋪蓋,一邊由當家主婦親自下廚,準備了一桌好菜。
葉清衡雖然才十三歲,但是這幾年練武,把身子骨紮實練開了,加上跟着師門也在江湖上跑了好幾回,接人待物行止有度,瞧着倒像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一般。
在村戶農家,十五六歲的少年已經是能當家的小夥子了,朱家上下俱是將他們當作成年人來接待,把藏了兩年的一罈子酒都端了上來。
葉清衡連忙推辭:“多謝朱伯父和伯母款待,實在是明天小子還要趕路,不敢喝酒誤了行程。”
難得妻子侄子的師弟過來一趟,朱伯自然要給妻子做臉,農家待客樸實,客人不肯飲酒,那就是自己招待得不到位。
聽到葉清衡這麼說,朱伯立即故作不悅:“小葉,你這話怎麼說的,這是嫌棄我老朱這裡酒菜不周了?到了這裡還急着趕什麼路?儘管放開肚量喝,醉了明天就在這兒歇着!”
如果不是顧着姐姐的身體會吃不消,葉清衡恨不得今天晚上就直到濟水鎮上去找人問清楚那位天女當年的行蹤。
他在這稻豐村住個宿頭,明天一早就趕去濟水鎮的,見朱伯勸得殷勤,也只得說了幾句實話:“不是小子不識朱伯父的好意,實在是……實在是家姐身子有些不太好,急着要去濟水鎮尋醫。”
謝青沅下馬車時確實臉色蒼白,而且之前也以身子不適爲由,婉拒了朱家的邀請,只由葉清衡送了飯菜進房間自用。
朱伯先前以爲是女孩兒家不勞旅途勞累,所以身子有些不舒坦,沒想到這三個人竟是千里迢迢過來尋醫;不由驚訝地瞪大了眼:
“小葉,你莫不是上當了吧?我老朱在這裡住了也有幾十年了,這鎮上也是各自都走熟了的,可沒聽說過這濟水鎮上出的有什麼名醫!”
聽朱伯這麼一說,葉清衡心中不由一動,順着話頭就打探了下去:“倒不是要尋哪位名醫,而是家姐的病症有些奇怪,聽人指點說濟水鎮上住着一位出身南夷的女子,對這類病症頗有所得,所以……”
朱伯眯着眼睛想了想,突然一拍桌“哎喲”叫了一聲:“你們想找的,莫不是魏家那位先前的大太太?叫什麼來着……”
老妻在一邊給他補上了話:“魏禹氏。”
“對,就是魏禹氏,大禹治水的‘禹’;當初她搬來時有些習俗跟這邊人很不同,直到後來出了一件事,街坊才隱約傳出似乎她是南夷出來的那什麼……”
“蠱女?!”葉清衡心頭髮緊地接上話,不錯眼地緊緊盯住了朱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