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陸遙忿忿說着，伸手將袁紹文手中的麪碗一接，瞪了紀霖一眼，“人家沒撓你個滿臉花就是對你夠客氣的了！對女孩子哪能那麼粗魯，一點也不溫柔，嘖，還想小謝喜歡你，嘁……”
陸遙幾個語氣詞終於淹沒在吃麪的聲音裡，袁紹文這才恍然發現自己那碗麪也被他搶了去吃了，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就你懂，那你現在還打着光棍呢！”
陸遙正在吃麪的動作不由一頓，搖了搖頭含混嘆了一句：“你不懂，曾經滄海難爲水……”剩下的卻又不說了，只繼續低了頭吃麪去了。
紀霖挑着碗裡幾根面絲兒慢慢吃着，心裡像燒開水一樣，開始咕咚咕咚冒氣泡。
溫柔？
就像曾經在酒樓上看到的一個小白臉兒那樣，哈兒狗似的跟在一名小姐身後，她要入座他就給她拉椅子，她要喝茶他就趕緊給她執壺？
一個大男人，上趕着去服侍女人？這樣就是溫柔？
紀霖不由一陣惡寒。那些沒出息的小手段有什麼用，他派了人保護她的安全，替她暗中打發掉那些想找她樑子的宵小，這樣的關心難道不比那些膩歪又肉麻的小手段要好？
再說了，那丫頭現在對他還有些疏離的意思，等她幫他來解毒，兩人時時相處在一起了，她自然就會知道他對她的好了……
謝青沅想着後天祭先農過後，總算能開始給紀霖解毒，還他那份人情了，心裡安穩了不少，轉而仔細思忖起仁心堂那邊還會出的招數來……
半夜時分，睡得不是很安穩的楊德剛迷糊了一會兒，就被俞二叫醒了：“快去燒點開水來，馬上端到病房去。”
楊德一個激靈就清醒了過來，病房如今只住了劉栓兒一個，難道是藥已經起效了？
楊德連忙爬了起來：“劉大哥怎麼了？”
怕自己露餡，俞二忍着不去看他，只一迭聲地催促着：“問那麼多做什麼，快去做就是了！”
等楊德拎了開水壺過來，也不讓他進病室院子，只在門口接了水壺進去了。
楊德扒在門口張望了一陣，見裡面燈火亮堂的，有幾個忙碌的身影，還隱約聽到李大娘一兩聲哭聲，忍不住緊緊一握拳，這事兒，成了！
俞二端了一盆子水出來嘩地潑到天井裡，擡眼看到楊德還在門邊探頭探腦的，連忙趕蒼蠅似的趕他：“你怎麼還在這裡，快走了快走了，不然明兒起來沒精神做事了！”
藉着屋子裡透出的明亮燈光，楊德已經看清了，俞二潑的那一盆水血紅血紅的，那個劉栓兒，怕是不成了！
楊德努力掩藏住眼底的興奮，一溜兒跑了回去，在牀上烙烙餅似的滾來貼去，好容易捱到天亮，藉口想吃街口的鹹豆漿，麻溜地從側門先跑了出去。
王強遠遠綴在他後面，看着他走到小水井巷第二戶人家敲了門，跟出來的一個男子說了些什麼，然後纔去了豆漿攤上。那男子則急急出了門，飛快地往朝陽街去了。
王強一路跟着見那男子進了仁心堂的後門，這才走了回來跟陳平說道：“他們得信兒了！”
這事兒成了！陳平拱手向李大娘和劉栓兒作了個揖：“到時候就要麻煩你們了。”
劉栓兒連忙擺了擺手：“陳掌櫃不要覺得不好意思，他們不把我這條賤命當一回事，拿我當爛泥踩，我還非要陷進他們一隻腳！”
果然剛剛到半上午，就有一對中年男女提着一籃子雞蛋進了錦元堂，一進門就扯了夥計問：“我那侄兒劉栓兒就是在你們錦元堂醫治吧？”
“是啊，你是他親戚？”夥計懵懵點了頭，看了旁邊婦人手裡提的那籃子雞蛋，好心地先解釋了，“他現在需要靜養，還不能讓人來探視。”
中年男子嗓門立即大了起來：“我是他叔，聽到他受傷了特意跑過來看他的，你們錦元堂憑什麼不讓我見人！”
中年婦人也立即尖着聲音喊了起來：“就是，哪家醫館也沒有你們這樣的規定的，憑什麼不讓我們去看我大侄子？我大侄子是在你這裡診病吶還是在你這裡坐牢啊？”
兩人聲音特意嚷的大，這麼一鬧，加上有心人一引導，一下子就聚了不少人過來，外面街道上還有人急着過來看熱鬧，很快就將錦元堂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
“錦元堂今天又怎麼了？又有哪個病得快死的過來求醫了？”
“不是，是前兩天錦元堂從閻王殿裡救回來的那個劉栓兒，聽說他叔過來探病，錦元堂攔着不讓人去看呢！”
“這是爲什麼？人家的親戚都不準去看？”
“是啊，也太不通情理了！”
“不通情理？怕是裡面有貓膩吧！”
“哎，大兄弟，這是怎麼說的，有什麼貓膩？”
“我問你，那個劉栓兒，錦元堂說救活了人，你親眼看到過？”
“沒有，可人家都這麼說的，聽說他娘也是說兒子給救回來了的……”
“這裡頭的道道可多着呢！他娘只有他一個獨子，要是兒子沒了，總得抓點銀錢傍身吧？”
“你是說，他娘收了錦元堂的錢，故意隱瞞了這事，就是幫錦元堂把名聲吹出來？”
“人要是真的好好的，爲什麼錦元堂要攔着不讓人家親叔進去探望呢？你啊，好好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這麼一說，還真是……”
謝玉竹倚着窗戶，探頭看着街道下面一片亂紛紛的議論，先前佈置的人有意這麼一引一煽動，趕來看熱鬧的人已經信了七八分，笑着往嘴裡扔了粒花生米，咯吱咯吱地咬了起來。
錦元堂，敢跟他家仁心堂做對，簡直就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今天他就是特意過來看的，想踩着他家仁心堂來揚名立萬，他就讓它死得更慘！
謝玉竹看得專注，渾然沒有注意到旁邊一間雅間的窗戶邊，有一雙黑泠泠的眼睛冷冷盯了自己一眼，又默默地看向了酒樓下面那羣圍堵在錦元堂門口的人。
謝玉竹，源城謝氏族長謝乃東的嫡長子，想看她的熱鬧？呵呵，且等着看好戲吧！
謝青沅退開窗戶半步，沉默地看着下面喧鬧的人羣，嘴角勾出了一絲淡淡的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