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還在夏季,馬營溝的野草高的幾乎長到了謝青沅的半腰高,因爲受到乾旱影響,此時半枯半榮,遠遠的隱約可見草叢中穿行着一些野物,看得撫春和靜夏兩人興奮不已。
軍營中難得見到個母的,乍一見撫春和靜夏兩個正值妙齡又長得清秀可人的姑娘過來,幾個校尉和兵士忙前忙後地圍着幫忙,根本不用謝青沅說什麼,已經主動幫她們把帳篷搭了起來,就連洗漱用的水都提了好幾桶送了過來。
謝青沅笑眯眯地讓兩個大丫環把水拎進了帳篷裡,打趣了一聲:“我果然有先見之明,把你們帶來可是幫了大忙了。”
她們這樣的丫頭,在上京城中比比皆是,殿下不過是因爲教了她們辨藥和不少醫理,爲了方便才帶了自己兩人過來,哪裡會是現在她所調侃的原因?
撫春臊紅了臉,靜夏卻有些沒臉沒皮的心性,加上出來後規矩也不像在李嬤嬤手下那麼嚴,大咧咧地就說了:“以前聽人說,當兵三年,母豬賽貂嬋,原來還真有那麼點道理啊。”
謝青沅“噗”地笑了出來,撫春惱得狠掐了靜夏一把:“小蹄子口無遮攔的,你把自己比成母豬可不要搭上我!”
靜夏回過味兒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主僕三個正笑成一團,帳篷外面響起了陸遙的聲音:“小謝,你收拾好了沒有,成大夫回來了!”
謝青沅眼睛一亮,急忙走了出來:“陸老,成大夫在哪?”
站在陸遙身邊一個黑黑瘦瘦、約摸四五十歲的男子捋着頦下幾寸長的鬍鬚微笑着看向她:“你就是南楚的謝九殿下?老陸說你金針之術很厲害,等你學了我怎麼動刀子,正好綜合使用,相得益彰!”
謝青沅打量了這人一眼,立即肅正了神色,恭恭敬敬地躬身行了一個大禮:“南楚謝九,拜見成大夫!多謝成大夫願意不吝賜教!”
如果不是礙着這個南楚皇子的身份,謝青沅還真該給成大夫跪下來。醫館收徒還有幾條嚴格的標準呢,這位成大夫卻毫無門第之見,就這麼直接就願意教授她,確實當得起她下跪磕頭的。
成嶺立即扶了她起來,回了禮:“謝九殿下不要太客氣了,老陸說你在醫學一途上天賦異稟,人品極好又虛心好學;我這一身所學,也想多教幾個人,好傳下去造福生靈,你也是讓我多了卻一點心願啊。”
謝青沅既感激又感動,正要喚撫春把自己的拜師禮送上來,成嶺已經先開了口:“我這身所學,說複雜其實也不算複雜,說簡單卻也要幾分功底。如今大戰在即,時間也很緊,你要是準備好了,現在就跟我過來開始學吧。”
竟是比謝青沅還要急些。謝青沅連忙點頭應了:“我準備好了!”
陸遙因爲年紀大了,怕精力不濟,不打算學那勞麼子,見兩邊人帶到,就先告辭了。
謝青沅讓撫春和靜夏拿了她的藥箱出來,一起跟在成大夫後面,向偏遠處的一頂大帳篷走去。
還沒近前掀帳門,謝青沅就聞到了一股味道,心裡大致有了底,回頭看向撫春和靜夏兩個人:“把藥箱給我拿着,你們還是在外面等吧。”
撫春和靜夏兩個也隱約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見謝青沅這時提起,知道她是體貼她們會不適應,連忙把藥箱抱緊了些:“不過些許怪味,殿下都能忍受,我們也能受得。”
“也罷,你們跟在我身邊,遲早要接觸到這些的。”謝青沅想了片刻,就點頭同意了,“那就一起進來吧。”
成嶺有些詫異謝青沅爲什麼要帶兩個婢女行醫,而不是培養兩個藥童,不過這是別人的私事,他自然也不管,當先一撩營帳的氈門走了進去。謝青沅帶着兩個大丫環跟着站了進來。
營帳頂直接開了天窗,西斜的陽光從天窗照下來一片,把正正放在那裡的兩張木臺照得鋥亮。
木臺上擱着什麼東西,被兩塊麻布蒙着,成嶺取了兩隻口罩,一隻戴在自己臉上,一隻遞給了謝青沅,示意她照做,然後走過去直接揭開了一塊麻布,看向謝青沅:“你過來瞧瞧,心裡也好有個大致印象。”
謝青沅應了一聲,走上前仔細看了起來。撫春和靜夏兩人眼睛睜得大大的,看着木臺上那具已經被剖開的、肉皮翻開的屍體,猛然明白了剛纔那股怪味是從哪裡來的了,忍不住捂着嘴跑了出去。
成嶺看了一眼正在認真觀察的謝青沅,讚許地點了點頭:“不錯,難得你小小年紀竟然不怵,有這份定力,想學就容易多了。”
謝青沅仔細觀察着這具被打開了腹腔的屍體,指着裡面的一處問道:“除了胸口的刀傷,他的脾臟也破裂了?”
成嶺頓時有些吃驚:“你以前學過?”
“以前跟着家……師看過幾眼,不過我師門對這個鑽研不深,只是大概認得些內臟。”謝青沅前世跟着父親在軍中行醫那一段時間,父親謝冰石私下弄來幾具敵兵的屍體,交給她認識過五臟六腑。
剛纔差點給說漏嘴了,謝青沅趕緊又岔了一句問話:“這具是北狄兵士的屍體吧。”
她問是問,語氣卻是很肯定。成嶺沒想到她也懂這事兒,笑了起來:“恩,昨天夜裡有一隊想偷襲的,沒成功還把幾個給摞這兒了;只放了一天,還新鮮着呢。”
謝青沅不由大汗;見成嶺直接就開始教起經絡血管了,連忙摒除雜念認真記了下來。
太陽很快就落山了,成嶺和謝青沅兩人卻是一個教,一個學得入了迷,讓人點了幾盞大燈籠進來,把帳篷照得亮堂堂的,教到最後,成嶺又掀了另外一塊麻布,取出一套比柳葉刀還小巧鋒利的刀具,讓謝青沅試着操刀在屍體上切切劃劃了起來。
撫春和靜夏兩人已經重新又蹩進了帳篷裡,不過一時只敢遠遠站着,不敢靠近,見謝青沅已經在成嶺的指點下,在另外一具屍體上動刀子了,兩人彷彿聽到了讓人骨頭髮軟的皮肉劃開聲,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尾巴骨一起衝到了天靈蓋。
偏偏成嶺還點頭鼓勵了幾句:“做得很不錯,等明兒個要是北狄再來人偷襲,你就有更新鮮的來練手了。”
更新鮮的……“嘭”的一聲,撫春腿一軟就跌坐在了地上,靜夏則捂着嘴又衝出了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