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這輩子,謝青沅都從來沒有被人當麻布袋一樣扛在肩上疾跑過,幾乎要把她晚上吃的東西全部顛出來。
“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跟着你跑!”謝青沅不敢影響紀霖帶着她逃命,只能壓低聲音喊。
紀霖置若罔聞,謝青沅只覺得胃難受得緊:“你再不放我下來,我就吐在你身上!”
“你敢!”紀霖猛然跳到一叢山岩下,將謝青沅扔在了地上,從懷中掏出一隻荷包,取出藥丸一口吞了下去,然後幾下脫了上衣,顫着手取出幾枚銀針刺向自己幾處穴位。
謝青沅見他氣息不穩地噴出一口黑血,顧不得身子被摔痛,睜眼驚異地看向他:寧王這是中毒發作的樣子,他以前就一直中了毒?
“別想打什麼主意。”紀霖氣息有些虛弱地取下銀針放進針盒,塞回荷包裡,“哪怕我只有一口氣,要殺你也是輕而易舉。”
謝青沅嫌棄地看了他一眼,聽着遠遠似乎有人聲追來,也識趣地屏了聲息。
“你們幾個去那邊搜!你們兩個跟我往這邊來!”
腳步聲聽着往這邊來了,還有火把的光昏昏淡淡照了過來,紀霖微微眯了眯眼,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按向自己腰間的劍柄。
他再是這時毒發,心中絞痛得厲害,也絕不會坐以待斃。
一隻微涼的小手輕輕搭上了他的脈搏,謝青沅不等紀霖刀子似的目光剜向自己,就貼到了他耳邊輕如蚊語:“我會解毒!”
先前被紀霖打掉的那支短箭是射向她的,謝青沅心裡清楚,她的命在對方來看,根本就不算一回事。眼前有武力的只有寧王,幫他就是幫自己。
紀霖一怔,想到現在兩人的處境,謝青沅再蠢也不會這時對他動什麼手腳,任謝青沅取過銀針,雙手極快地在他身上連連下針。
謝青沅的雙手似乎富有韻律一般,捏着銀針或捻或刺,紀霖心口的絞痛很快就消退了下去。
以前毒發的時候,陸大夫又是用藥又是施針的,他也要小半天才能忍過去。想不到這姓謝的小子手下還有些真功夫,只一下針,自己就明顯覺得舒服多了……
謝青沅聽着追兵的腳步聲已經很近了,飛快地拔了針,老實縮在了一邊。她已經把紀霖身上的毒稍微化解了一點,還壓制下去了,剩下的,就看紀霖的了。
紀霖輕輕穿上了衣甲,目光犀利地看了謝青沅一眼,做了個讓她老實呆着的手勢,提劍猛然翻身躍起,直接就取了山岩上一名黑衣人的性命,與剩下兩名黑衣人纏鬥起來。
在另外一邊搜索的黑衣人聽到兵器交擊聲,急忙趕了過來,卻當頭遇上了見到信號衝來救援的黑甲兵,形勢很快成了一邊倒。
“王爺,一起殺了四十五個,剩下的十五個全都服毒自盡了。”
聽了韓成海的稟報,紀霖淡淡“嗯”了一聲,舉着火把急轉身回到先前那叢山岩下。
這位南楚的九皇子居然還會這麼一手鍼灸之術,與他身上纏綿了十幾年的毒頗有幾分對症,紀霖心頭灼灼升起一絲希望。
可是山岩下除了他的那隻藥瓶,哪裡還有謝青沅的人影?
明亮的火光下,巖壁上用新鮮的藤蔓汁寫下的幾個暗綠色的大字分外鮮明:“蠢豬纔會呆着!”
字跡崢嶸有力,明顯一股張牙舞爪的嘲意。
紀霖臉色頓時一片鐵青:“謝青沅!你有種就別被我追到!”
天色一片大亮,順手牽羊偷來的那件青佈道袍有些不太合身,謝青沅仔細抻了抻,又伸手摸了摸昨天夜裡逃跑前拿走的紀霖的那隻荷包,嘴角翹了翹,急走幾步,搭上了前面路口的一輛牛車。
等寧王來追吧,任他想破天了也想不到,九“皇子”的本尊就是一個小姑娘,只是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被她的母妃僞裝成了兒子。
現在自己恢復了女兒裝,還喬妝成了一個臉黃膚黑出來化緣的小道姑,她看寧王還怎麼找得到!
牛車慢慢悠悠進了雲陽鎮,謝青沅取了一隻小銀錁子出來,先買了幾套換洗的貼身衣物,這纔有銅錢付了車資。
銀錁子還是本尊在南楚皇宮中攢下來的壓歲錢,以前因爲央宮人幫她買了不少醫書,現在身上也只剩下兩個了。
謝青沅嘆了一口氣,有些腹誹堂堂寧王的荷包里居然除了那瓶藥丸就是一盒銀針,別說銀票了,半粒銀瓜子都沒有看到!
肉痛地花了三文錢買了兩隻熱氣騰騰的大肉包子,謝青沅剛搭上了去下一個城鎮的馬車,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
一隊黑甲軍翻身下馬,攔住了馬車:“昨天寧王殿下遇刺,你們都下來檢查,不要讓疑犯混跑了!”
謝青沅跟着衆人下了車,見兵士們着重看的是十二三歲的少年,心裡就有了底,這不是查刺客,這是對她跑了的消息秘而不宣,暗裡緊着搜查來了!
謝青沅取掉了厚厚的纏胸布,現在雖然一身道姑裝,也是瞧得出有胸的,黑甲兵只掃了她一眼,就放了過去。
馬車重新啓程,一車人這才議論紛紛起來:“不是說寧王殿下才打敗了南楚得勝歸朝嗎?怎麼會遇刺了?”
“難道是南楚明裡打不過,偷偷到我們北燕來下暗手了?”
“你以爲只有外人才會這麼做嗎?”
“不是北燕人?這是什麼意思?”
“你沒聽說……”
“慎言慎言!”
謝青沅縮在車廂角落裡攏着手半閉着眼,瞧着像在打瞌睡,心思卻忍不住飛轉起來:昨天寧王毒發那樣子,他自己又是服藥又是緊急扎針,倒像是蠻熟稔的,還真是久病成良醫。
只是不知道,這樣一個狠傲的男人,怎麼會中了那毒?這毒拖得越久了,越不好治啊。
不過,這跟她有什麼關係呢?謝青沅袖子下的手緊緊捏成拳頭,想着自己又近了源城一步,心底有幾分壓不住的迫不及待。
謝乃東也好,那幾個明顯被他買通的族老也好,手上都沾了她謝家三房的血,那幾個人,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小道姑,到祥雲鎮了!”
謝青沅一個激靈醒來,才發現自己剛纔因爲太累不小心睡着了,車上的人已經下空了,車伕叫醒她下了車,自己也趕着車走了。
坐了這大半天的車,肚子已經空空如也,謝青沅瞧着路邊有賣餛飩的攤子,深吸了口香氣走了過去:“嬸子,給我來一碗餛飩。”
鮮香的骨湯,肉餡也新鮮,灑上幾粒碧綠的蔥花,滴上幾滴香醋,味道好得幾乎讓謝青沅想把舌頭都吞下去。
“嬸子,會賬,幾文錢?”連吃了兩碗,謝青沅這才滿足地放了碗,伸手往包裹裡一摸,臉色突然一變,“我的銀子……”
她明明在上車前付過車資後,就把荷包小心塞進包裹裡的……謝青沅抖着被劃破的包裹,欲哭無淚;一定是她在車上睡着那一小會兒,就被小偷給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