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請客?”墨玉疑惑,問雲萊,“你知道吧?”
“恩我知道的,說是隸銘少爺替二爺在京城謀了個差事,不日便要進京,老爺就叫請隸銘少爺吃個飯,原本定的似乎是富貴花滿樓,但是說是改日子了......”
不待雲萊說完,敏之就急急搶過了話頭:“改日子?爲什麼?”
“似乎是隸銘少爺明日有事,是什麼我也不知道,沒聽說。”
墨玉和雲萊都覺得小姐的背一下子塌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正要開口說話。
“你們先出去,我想一個人泡一會兒。”
那一瞬間,敏之覺得自己很可笑,眼巴巴地跑回來是爲着什麼樣的心思,她瞞得過別人卻騙不了自己,結果人家還不是輕飄飄一句話就把自己給打回了原形?呵呵,真是可笑。
這一夜睡得迷迷糊糊,只覺得並沒有真正睡着,時不時就被驚醒。
第二天一早起來,頂着兩個熊貓眼,且頰邊有些水腫。自從之前用過許久的藥物,一旦夜間睡得不好,便容易早起浮腫。
敏之懊惱地掐了掐自己的兩頰:這可怎麼辦!
家宴雖然沒有了,可是敏之懶怠,還是不想太早去詩雅的生日宴。說是酉時二刻開宴,敏之直捱到酉時一刻,才磨磨蹭蹭去了。
敏之曾去過一次於府,是去歲聖誕前夕。詩雅在那一日辦了個晚宴,地點就在她的新家,汾陽路上,具體是幾號,敏之已然忘了,只記得草坪深處傲然立着的一幢白色三層洋房,當中一個大露臺,兩側有大理石臺階環抱,遠遠瞧着就是氣勢非凡的樣子。
回來後聽嫂嫂們閒聊,才知道這於家原是福建人氏,不知做的什麼起家,總逃不過南北貨這些。時局雖不好,日子總還要過,南北貨也是個大買賣,漸漸地就發了。說起那宅子,聽說來頭不小,請的法蘭西的設計師按着什麼文藝復興之類的樣式設計的花園式住宅,奠基那日的相片都上了《申報》。
若是祖母在世,聽到這種話恐怕要不屑一顧地笑一笑。她們這些北方來的大士族,說起經商的總有種優越感,何況是窮兒乍富?只是現如今世易時移,長了眼睛的都瞧
着這大清朝風雨飄搖,又是在這個過一夜就能冒出一茬新貴的申城。所以文茵說這些話時隱隱透着的那股酸意,其他幾人就勉強當做沒聽到了。
金家的馬車在於府大門處被攔下,敏之讓雲萊去看看是出了什麼事。雲萊打起簾子時正看到管事的在呵斥兩個不懂事的下人,指着她們家的車徽說着什麼,旋即親自去開了另一扇白漆鑄鐵大門。
“小姐,沒什麼事。”雲萊笑盈盈地向敏之回話。方纔應該是那兩個新來的下人不認得她們金府的車徽才引出的事。想到這裡,雲萊就隱隱的有優越感:車徽必是大士族纔有,憑他什麼新貴老貴,再有錢,也買不到這個東西。且普通車馬走半門,貴家來時纔要全開,這個管事的,想必是在大戶人家當過差。
馬車在大露臺下停穩後,雲萊先行下車,纔打起簾子請敏之下來。
敏之擡頭一望,正看見詩雅一身桃紅緞面法蘭西宮裝,頭上一頂同色緞面帶黑網紗圓禮帽,仔細再看,桃紅宮裝裙襬上頭還用鵝黃絲線繡了迎春花枝。這一身跳沓的顏色,再兼這不合節氣的紋樣,着實嚇了敏之一跳,平時在學堂裡頭,穿戴都有嬤嬤指點,是以敏之並不知道詩雅私下穿戴,竟然可以如此......隨性。可是看在詩雅眼裡,卻實打實的是被驚豔了一把。
待敏之反應過來,詩雅已經踢踏着一雙新皮鞋下了樓梯,看那鞋子也是新式樣的,與敏之曾穿過的“花盆底”不太一樣,看詩雅的樣子也是行走跑跳自如。
“怎麼樣?我這身裙子是新制的,可還好看?”說着在敏之跟前轉了一圈。
敏之細細看了,除了顏色,針腳做工都是極精巧的,腰身處收得尤其好,襯得詩雅本就纖細的腰肢更是不堪一握,笑着就點了點頭。
詩雅見得了她的稱讚,高興得又轉了一圈,這才挽着敏之上了樓梯,留下雲萊一個人在後頭直瞪眼。
待詩雅獻寶似的將敏之各處引見了一圈完了,雲萊才得空與自家小姐說上幾句話。
“這個於小姐真是的,生日而已穿得這麼招搖!”雲萊對着詩雅的背影啐了一口,嚥下的半句沒有說出來:恨不得所有人的眼睛都釘在她身上
嗎!
“今日是她生辰,自然是要打扮得好一些了。”敏之抿一口茶水,方纔詩雅帶她各處見禮,打招呼打得嘴巴都幹了。
“人家又沒有得罪你,何必說話這麼刻薄呢。”笑着握一握雲萊的手,只當她是眼熱人家的招搖裙子。
雲萊皺皺鼻子,偷偷朝着那個背影白一眼:“我是覺得我家小姐比起她來要漂亮許多,只不過今日礙着她是主角纔沒有仔細收拾打扮了,否則,否則......小姐,奴婢前幾日翻您的書來着,看到有一首說的似乎是芍藥花也不好,荷花也不好什麼的,那是什麼來着?”
“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蓉淨少情。是這個?”敏之低低地問。
“是了是了,我家小姐就是那牡丹,唯有牡丹真國色嘛,花開時節動京城來着。”雲萊拿團扇掩了口吃吃地笑。
“死丫頭!”敏之拿摺扇打了一下她的頭,“人家生辰呢,不知得罪了你哪裡要這麼編排人。”
敏之向來愛穿清淡顏色的衣裳,今日原本穿了月白色旗裝,是被墨玉硬拉了回去換成了十樣錦繡石榴花的,說是人家做壽,穿得太素了不好。來的路上還在跟雲萊嘀咕墨玉如今管的越來越寬了,有老媽子的潛質,結果現下雲萊反過來倒打一耙嫌棄自己穿戴不上心被比下去了。
“這丫頭!”敏之在心裡笑罵。
“你在這裡做什麼呢?我帶你去見一個人。”詩雅花蝴蝶似的一圈飛過,又回到敏之身邊,不由分說拉了她就走。
敏之無奈,向雲萊做個口型,讓替自己備好茶水,這纔跟着詩雅往露臺那裡去。
“這個哥哥是我從小一塊兒玩大的,長得可是一表人才,是我從小就喜歡的。”洋學堂教的英文地理西洋歷從不見詩雅好好學,單單這個“戀愛自由”被她牢牢記在心裡,不過也是,中國古語也有“青梅竹馬”來着,怎麼就不行呢?敏之笑着看她,這個於詩雅明明大了自己兩歲,怎麼在自己跟前就跟孩子似的。
“你瞧,他來了!”順着詩雅的手指,敏之望過去。
一騎黑馬遠遠馳來,馬背上一身月白衣衫的,不是兩年未見的隸銘,還能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