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宿在陸府,沒有特地備下的香囊帕子,敏之便將自己隨身常帶的一個香囊解了下來,那是自己十歲時繡的第一個成型的物件,雖說醜是醜了點,好歹是自己繡的。
苦笑一下,織女九成九是看不上的了。仍然命墨玉繫了上去。
此時夜如潑墨,只一彎峨嵋月掛於東面天空之上,敏之瞧着墨玉雲萊將條案擺好。
線香香爐都是現成,糕點麼,有乾孃做的藕粉糕在,原是怕自己半夜醒來餓了才備下的,先給織女供一供,這麼好的手藝,神仙恐怕也愛。
三人在樹下蒲團上跪好,各自在心中默唸許願,敏之居中,遙遙望着,清秀脫俗中隱隱一派大氣天成。
敏之三人虔誠禱告,自然不會留意前院二樓上窗口站着的那個人。
“大少爺,都這麼晚了,還請早點安歇吧。”陸有打着哈欠來請。
“沒事,我再瞧瞧這景色。”隸銘一手酒壺,一手酒杯,自斟自飲逍遙得很。
陸有探身往外頭一瞧:“嘿嘿大少爺,這景色是不錯。”
“找死!”隸銘將手中酒杯往他頭上一擱,“胡言亂語,頂着!”
“別介,少爺!”陸有自小陪着隸銘長大,名爲主僕實則竹馬竹馬,什麼大小事情有他不知道的?自家少爺這麼些年,要說真的上心的,也就只有金家小姐這一位而已,只可惜夫人已認了乾女兒,當真是可惜了兒的。
“別當我不知道你心裡那點小九九啊,”隸銘看他臉上一抹悵然,“一會兒就下去給我把那個香囊取下來。”
“嘿嘿,少爺,下頭有三個呢,您說的是哪一個?”陸有腆着臉問。
“少來!你要是拿錯了,今晚上就繡一個出來給我。”
不再多說,丟了酒壺酒杯,翻身上牀安歇。
忽然覺得身下有什麼硬物磕着,一瞧,是那柄短刀。
隸銘拿在手上,眼神中閃過一抹狠厲。
當時親衛們都已靠近她身邊,只待自己一聲令下那三個市井潑皮就能斃命。沒有早一點下令,確實是自己存了想要看看好戲的心情:每次見着她都是淡定安穩的樣子,不知道逼急了會怎麼樣?卻沒想到她反手就將刀尖指向自己胸口。情急之下才從窗口掠出,也讓項領他們爲着避忌他,纔沒有一箭斃命。
短刀上閃過一抹寒光,隸銘瞧着,嘴角浮起一抹笑。若是此時有人瞧見,只怕要
被這一笑給凍死。
如此精工細作的一柄短刀,爲了討得女子歡心,還鑲了寶石、雕了雲紋,明着看是個防身的物件,可是若非他金嶽溪關照,危急時刻敏之怎會知道將它掉轉了刀尖向着自己?
想到此處忽地心中煩躁,狠狠將短刀丟了出去,將端了洗腳水來的陸有嚇了一跳。
“少爺,您這又是怎麼啦?”自家大少爺從來陰晴不定,方纔還好的,一轉眼就這樣,有時候,連夫人都降不住他。
陸有想着,放下腳盆,自去撿了短刀起來,一瞧那柄上一顆寶石已然掉了。
“誒喲少爺,這可如何是好。”
隸銘原想說,天亮了將那寶石鑲上去,還給敏之就好。張了張嘴卻沒出聲,最終說:“罷了,給我。”
陸有摸不着腦袋,只能依言遞上去。
從前或許有用得着這刀的地方,往後......
隸銘微微一笑,將短刀收進牀邊書櫃一個小盒裡:我的功夫很好。
直睡到日上三竿,敏之才醒過來,昨夜三人鬧得有些晚,好在陸夫人已吩咐了下人,不得吵着敏之休息。
“小姐,你醒了?”墨玉細心,聽見了那鎏金鉤子的叮叮聲,忙上前束起蚊帳,摻她起身。
“還是不能說話啊?”雲萊聽到動靜,也過來伺候。
眼見着敏之抿了嘴搖搖頭,雲萊慚愧地吐一吐舌頭。
想是爲了引開敏之的注意力,雲萊想起來什麼似的,神神秘秘地說:“小姐,奴婢一早下去看過了,我和墨玉的兩個香包還在,小姐的卻不見了。”
敏之詫異地望向墨玉,墨玉不知所措地點點頭。
“想是織女看上了小姐的手藝,收了去也未可知。”
前院二樓,隸銘將手中那個香囊翻來覆去看了許久,最後實在忍不住皺了眉頭,將陸有招來。
“你確定沒有拿錯?”
瞧着自家大少爺眼中那滿滿的不信任,陸有的心拔涼拔涼的:自己趁着天沒亮就下去偷香囊,跟登徒子有什麼區別?到頭來大少爺還覺得自己偷錯了!
臉上立馬瀰漫了哀悽,聲音都帶上了哭腔:“大少爺,你說我容易嗎?一大早的下樓偷東西,還被你說偷錯了。”
“廢那麼多話幹什麼,”隸銘眸子一沉,“就問你有沒有拿錯,老實說就是了。”
“少爺,陸有我這眼睛你是
知道的,認準了哪會錯。”撓撓頭,“別說少爺你不相信,奴才剛拿到手的時候也呆了一下,這位大小姐那手藝真是......嘖嘖,鴛鴦繡得跟個鴨子似的,要知道這樣,還不如昨夜我給少爺你繡一個的......”
“滾!”隸銘笑着拿起手邊一杯茶潑過去,“給點顏色你就開染坊了,我就覺得挺好......好歹,好歹還能認出來是個鳥。”
“是是是,少爺喜歡就好。”陸有換上一臉的諂媚,自退下了。
敏之這邊,墨玉雲萊正伺候她梳洗,陸夫人身邊的含香進來回話。
“小姐,夫人說若是您洗漱畢了,就請前往飯廳用早膳。”
敏之含了笑點一點頭,含香自退下了。
當下梳洗完畢,由墨玉雲萊摻着,含香前頭引路,往飯廳去。
敏之住的這院子,乃是陸府中最靠後的了,清靜,是陸夫人特意選的。但是往飯廳去,中間要經過差不多整個陸府,亭臺樓閣,樹木山石,搭配細緻精巧,見之忘俗。
雲萊因是陸府家生丫頭,自然熟悉府中一草一木,便由她作講解,一一告訴給敏之聽。
“小姐你瞧,這太湖石是大少爺親自去長洲挑來的,說是雨後天晴時,會有煙霧嫋嫋生出呢。”
“小姐小姐,湖裡剛剛一翻那一抹金色瞧見沒?說是引自東瀛的一尾錦鯉魚,有三尺來長呢,是大少爺一個東瀛的朋友送來的。”
“小姐你看那亭子上頭的匾額,那是大少爺親自題寫的。”
敏之由着她四處指點,再一望那亭上匾額,上書“荷風四面亭”,又見這亭子確實位於湖中心,盛夏時節,可不就是荷風四面來麼?這名字有趣得很。
四人款款而行,不多時到了首進院落,便收了笑聲,由含香引着進去。
敏之見陸夫人已在桌邊坐着,瞧着倒像是坐了有一陣子了,抱歉地福一福,做了個口型“乾孃”,纔在她身邊落座。
陸夫人執了她的手,柔聲安慰:“無妨的,我也是閒着沒事,纔多等一會兒,娘等女兒吃飯,有什麼早晚呢?”
又嘆一口氣,敏之覺得奇怪,擡了頭望向她。
陸夫人瞧出敏之的疑惑,也不好隱瞞:“早上你父親那裡來人說,讓今夜晚膳必定要家裡頭吃,說是帶個人給你們兄妹幾人見一見。”
邊說邊覷着敏之神色,怕她心裡煩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