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聽時,敏之胸口自然有些悶悶的,但是想一想便知道,沒什麼好糾結的,若是父親真的在意自己的感受,就不會這樣強硬要求大家都回家裡去用飯。
敏之示意墨玉遞上紙筆。
——無妨的,乾孃不必擔心,我不是那麼小氣的人。
寫罷,又笑一笑。
陸夫人看着眼前這個懂事可人疼的孩子,也不好多說,只伸出手摸摸她的頭髮。
“往後常來,乾孃這裡不是別處,就是你自己的家,若是受了什麼委屈,只管來找乾孃。”
敏之靠在陸夫人懷中,眼中似乎有氤氳霧氣,忙咬了嘴脣睜大眼睛,等待那一層水霧褪去。
飯廳前,一角天青色衣料閃過,裡面兩人都沒有發現。
雖說是早飯,但敏之起身時已近中午,飯就用得有點晚,再套個車閒話兩句,未時三刻左右便出了門,陸夫人特地命隸銘相送。
敏之已做好了準備路上要被這位義兄諷刺兩句,回回見着他不是說她蠢就是說她傻,都已經習慣了。
卻沒想到隸銘只是安靜地騎在馬背上,雖然就在車窗邊走着,若是他說話敏之定能聽見,但是人家就是坐在那裡一聲不吭,倒像自己哪裡得罪了他一樣。
想着就鬱悶,自己心裡正煩着呢,沒工夫伺候這位爺!因此到了府門前下車的時候,也沒有擡頭看一眼隸銘,徑直走進去了。
隸銘目送她進去,直到望得瞧不見了才勒馬轉身。
敏之原想回去房裡休息一會兒再下來,經過前廳時卻發現三位本應在衙門的兄長此刻已經早早坐在裡頭正喝茶閒話,就拐進去請了個安。
金家衆人已得了陸夫人遞來的消息,說敏之吃傷了東西纔會失聲,並未提起遇到歹人之類,也吩咐了墨玉雲萊切切不可
說漏了嘴。
是以她三位兄長看見敏之時,紛紛打趣她:“妹妹是吃了什麼才把嗓子都吃啞了啊?這麼好吃下回帶哥哥們也去嚐嚐?”
敏之面上含笑點頭答應,心中卻覺得煩躁無比。自己這三位兄長不靠譜是一向的,只是怎的從前沒發現過他們三人如此無聊?連句問候的話都沒有,哪裡還有個爲人兄長的樣子!
心下煩悶,敏之起身納福,只做身體不適的樣子由丫鬟們扶着回房休息。
任由墨玉雲萊將自己摻着在牀上躺下,敏之卻沒有半點想睡覺的意思,示意取來紙筆,略一思索,寫道:
——那位新來的姨太太,你們聽說過些什麼沒?
若說半點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自母親生下自己後仙逝,父親從未納過妾,或許外頭煙花地不是沒有去過,但並未帶過人回家裡,且僕從之間都沒有流言傳出,想是一大半均是父親的真心。這一次這一位,若是沒有點真情,恐怕也降不住父親。
世上男子普遍喜愛不通人事的女子,因自有一股嬌憨可愛在,敏之這樣的就是。她們只知道情義可動人,卻不知道還有一種帶着目的的情意,比真情流露的還要動人心魄、引人入勝,卻每每令被愛的那個在發現真相時猶如萬箭穿心。
“敏之,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敏之一驚,這不是三嫂的聲音麼?
三奶奶攸寧一向待人接物都是淡淡的,姑嫂之間坐在一塊兒閒聊時於她也是可有可無,只不過是換一個地方翻話本子。今日沒有一聲招呼忽然出現在敏之房裡,難不成新來的這位姨太太竟能擾了她攸寧那堪稱入了“專注一趣”的心境?
攸寧知道自己一貫性子冷淡,可敏之臉上神色也不必如此震驚吧?當下有些好笑地進門,也不理雲萊搬至牀前的繡墩,只在敏之那
一牆的書架子上挑揀。
“雖說我平時是冷淡些,但也不至於得了你這樣的表情,不過是話本子翻完了,來瞧瞧你這裡有沒有什麼新的,順道來探一探你的身子。”眼光掃過那一牆的書,頗瞧不上地撇撇嘴,“你小丫頭樣子,還看這麼些古舊的典籍,倒不怕把自己悶壞了,罷了,你好好休養吧,得了閒我再來。”
話畢也不等敏之回禮,扶了丫鬟嫋嫋去了。
“三奶奶今天這是怎麼了?一陣風似的來了又去。”雲萊瞥着攸寧遠去的背影莫名其妙。
同樣不解的還有攸寧的貼身侍婢。
“三奶奶,我瞧着小姐好好的呢,不過是吃傷了嗓子,原不必這麼特地跑來的啊?”
“吃傷了,哼,就你這樣的會信吧。她纔不是那麼不自律的人,不過瞧着還好,應當是沒什麼大礙。”
敏之在牀上又略躺了一會兒,樓下守門的小丫頭就來回稟,說是老爺已帶着姨太太來了,請小姐往前廳去。
心裡偷偷癟一癟嘴,由着墨玉替自己換上顏色鮮亮的衣衫。
“墨玉,你挑的這個也太花哨了吧,小姐不喜歡這樣顏色的。”雲萊到底是個心裡存不住事情的,看見了就說出來。
“就因爲不喜歡,纔要特地換上啊,要是仍舊穿太素淨的,老爺可不要怪罪小姐不重視那新太太?要是個良善的還好,要是個背後下刀子的呢?往後小姐還不要給她拿捏死。”
墨玉難得一下子說這麼多話,敏之聽着很歡喜,是個忠心侍主的。
雲萊見敏之臉上流露的讚許,垂了頭絞手帕:“我沒有墨玉姐姐那麼細心,小姐是不是不喜歡我啊?”
敏之壓了笑意,取過一張花箋。
——一個細緻體貼,一個心思直爽,我都喜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