隸銘招招手,敏之便挪去他身邊坐下。
“後日我要去一趟京裡,算上來回,大約要半個月左右,你閒時便與三嫂她們說說話,若是你喜歡,方寸堂那位先生也可以叫了來。”
敏之撇撇嘴:“說的好像沒有你的特赦,我便不能叫她來了一樣。”
“都可以。”隸銘笑着,總覺得眼前的人又像個小孩子一樣,“只是別往外頭跑,雖說是上海,到底時局未定,亂七八糟的閒人也多,就怕有什麼萬一。”
“恩,知道了。”敏之認真點頭,“那你明日能陪着我麼?”
“能。”隸銘想了想,“只是你最近怎的愈發纏人?與前些時日彷彿有些不同。整天坐着不動,似乎......”隸銘捏着她下巴仔細打量了一番,“圓潤了些?”
但凡女子都不愛別人說自己胖,胖的同義詞也不行,圓潤、富態、福相......都是不可以的。
忽然聽見隸銘說這話,敏之吃了一驚:“真的?哪裡?”
覺得她這樣子很好玩,隸銘接着逗她:“真的,哪裡麼......”只拿眼睛往她身上瞧,卻不說話。
敏之紅了臉,轉身不理他。
常說閨房之樂,未嘗其中滋味的人自然是覺得沒什麼好樂的,兩個人關上門又不幹什麼,能有什麼好樂的呢?實際卻是處處都透着樂,比如他二人現如今這樣子,一個看閒書一個做正事,偶爾目光碰上便得一笑,間或說上兩句話,不用什麼親密的接觸,自然而然就心裡暖暖的讓人歡喜,是沒嘗過箇中滋味者想不到的樂趣。
第二日,二人坐在廊子裡賞花,那一園子的烏金耀輝已有幾個露了花苞。
“等我回來,估計就能看到開花了。”隸銘摟着敏之起來走走,老這麼窩在圈椅裡,真是要胖了。
“我昨夜仔細看了看,似乎是真的有些發胖。”
“沒事,胖一點好。”
“......”
隸銘一早就要出發,醒來時敏之猶在夢鄉,她最近貪睡懶怠,想是春困了,瞧着整個人懶洋洋的。隸銘見她睡得香甜,便沒忍心吵醒她,在她額上留了個
吻便輕輕走了。
在門口遇上前來伺候自己梳洗的墨玉:“照看好小姐。”
“是。”墨玉躬身應了。
隸銘去了已有十日,船行江河,不曾有書信回來,敏之掰着手指頭數日子,算着大約到了何處。隸銘初抵京城時確實發了一封信,無奈兵荒馬亂影響了送信的腳程,待敏之收到,距他離開時已有了二十多日。
二十多日,隸銘還沒有回來。
原本有些擔憂的心,也因着這封信放下了許多,哪怕昨日干娘來看她,說漏了嘴雲姨娘的行蹤:隸銘走後幾日,她便不見了,碼頭上有夥計似乎看見過一個很像她的人,上了一艘往京城去的快船。
陸夫人說漏了嘴,但是不過是一個碼頭上的夥計,也不定能把姨奶奶認得多清楚,想必也有看錯了可能性,且着實很大。敏之面上笑着同意了她的解釋,心裡卻隱隱覺得,那個應該就是雲萊。
原本爲着這件事,心緒有些紛亂,可是見着來信,字裡行間似乎並沒有遇見雲萊的意思,又見他寫“一日不見兮,思爾如狂”等語,便按下了那顆糾結的心。
隸銘離開已有二十五日,敏之還想着他走前說的話,回來同她一起看牡丹,眼看着花期將過,敏之便日日同花匠們一塊兒研究能保持花開長久的法子。
萬幸這幾日得着了竅門,牡丹們果然在枝頭又延宕了幾日,已是隸銘走後一月有餘了。
可是花匠師傅說,最長的花期不過二十日,如今延了這麼久,怕是再長也不能夠了。
已是五月,驕陽漸漸熱火起來,園子裡頭勉強開着的牡丹已透着十足的不耐,就像敏之的心情。說好了十五日,如今已有一個月又十五日了,等他回來,定要狠狠地收拾他。
這天一早,敏之剛起身洗漱完畢,坐在桌前,手還來不及接過墨玉遞來的一碗粥。
“太太,金府二奶奶來了。”
金嶽溪下葬後,兄弟三人靜悄悄地分了家,敏之已出嫁,就沒她什麼事了,只在祖母和父母的遺物分配時露了臉。在那之後不久,大房的人就變賣了滬上房產遷回天津老家,大奶奶錢世蘭祖籍天津,父親
在那裡的官聲也好,聽聞已受了民國政府拋出的橄欖枝,以七十二歲高齡出任天津的名譽執行長。這麼看來,存齋在那裡自然是比在上海更有出路的;三房那裡,存義在父親去後倒是罕見地回來住了好幾天,雖看着仍然不像夫妻,但日日面對總有好的時候,二人仍舊與二房一塊兒住在金家大宅裡,二奶奶仍舊當着家。
“二嫂怎麼來了?”兩人相見時仍舊行的平禮。
在靠邊的圈椅裡坐下了,敏之親自奉了茶,看她喝了,才笑着問。
文茵只默默喝茶,敏之示意丫鬟們都退下,等最後一個退走,又將門帶上後,文茵才擡頭,看着敏之說:“小妹,你二哥被抓進警察廳了,能不能想法子領他出來?”
敏之吃了一驚,再看文茵眼裡雖有急色,卻也不是那麼着急,想必不會太嚴重。
“嫂嫂別急,是怎麼回事?”
文茵也是一頭霧水,只將自己知道的盡數告訴敏之聽。
前日家裡忽然來了一幫子吃公糧的,說是要找當家的去過堂問話。存志自從隆裕皇太后簽了退位詔書散了朝臣,就一直留在家裡,那一幫人來的時候他也在。見他們人數雖多說話卻並不衝,便上去說當家的剛過身了,自己現如今也算是個當家的,那些人便說京裡來了“大人”,想請過去敘話。
“既然是敘話,嫂嫂怎的又說是要救二哥哥?”
“誰說不是呢!先時我還當只是普通的敘話,正巧那一日你三哥與攸寧一道出去了,也沒個人商量。回來時原本已過了滅燈時刻,見我還點了燈坐在堂屋,問了一句,才知道你二哥給‘請’了去到現下還沒回來。人是一早就去的,都那麼晚了,當時我們都覺得事情恐怕不太好,昨日又等了一日,你三哥覺得不太妥當,託了他朋友問了,才知道昨日請着去的,今日卻莫名其妙給關進了牢裡,但是聽說好吃好喝伺候着,只不讓見人。你三哥那朋友說,恐怕是爲着什麼不好叫人知道事情,或是那位‘大人’的私事,可這好好的,抓人也得告訴咱們緣由啊,或是要什麼,或是得罪了他什麼...不讓家裡人與他見面,咱們怎麼辦好了事接了人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