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裡頭漆黑一片,陸有自外頭送客回來,見着這墨墨黑,還當少爺終於去雲姨娘房裡歇了呢。
“少爺?”
“嗯。”不想倒是還在。
“這麼黑,怎的不點個燈?”
“點上了燈,更能看清想讓她等着的不在這裡,那還點燈做什麼。”
“少爺......您喝醉了。”陸有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能照實說了。
“今晚少爺還睡書房嗎?”
“去雲姨娘房裡。”
和平里。
敏之靠在牀邊,輕輕撫摸手上那具白色的皮毛。
“小姐,時候不早了,歇下吧?”
“不累。”
“那......奴婢熬了些粥,看你在席上什麼都沒吃,現下多少吃一些吧?”
“不餓。”
墨玉嘆了口氣,收拾了東西退下,獨留下敏之一人在屋內,雙目灼灼。
她想了一晚上,覺得很奇怪。
特地叫人帶了她去書房,看那個樣子,似乎有好些話要說,若不是雲萊忽然闖進來。
雲萊進來後,他又掩飾是的咳了兩聲,彷彿什麼話是不能讓雲萊聽的?
掃雪是他送的,竟能這麼狠心讓人剝了皮,做成圍脖送給雲萊戴?
......
敏之想了又想,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卻想不通。索性起身去牀邊賞雪。
除夕夜,漫天飛舞的雪花,到明早,應該能積起很厚吧?
大年初一。
滿族的舊曆,是要拜兩次年的,除夕夜一次,大年初一一次,也就是說,敏之今天要回門。
推開窗戶,果然見外頭一片銀裝,昨夜的雪下得夠大的。一大早,路上還沒有半個腳印。是了,除夕夜守歲,沒那麼早起來。
“墨玉,吩咐他們不要套車了,咱們走回去。”
“是,小姐。”
墨玉恍惚覺得,自家小姐今日似乎心情特別好。
二人相互攙扶着,在齊踝的積雪中趕路,走一陣玩鬧一陣,還好走過的人不多,還沒有變成薄冰,否則這麼鬧法,不摔跤纔怪。
正走着,忽然一架馬車停在身側。
“少夫人!”
聽聲音是陸有。
敏之穿着銀紅斗篷,帽子也掀起來戴着,因身材纖弱,穿了好幾層衣裳也不覺得臃腫,只彷彿朝鮮的貢品娃娃一般,撒開來的大裙襬,裡頭都是空的。
“你怎麼來了?”敏之站定,示意墨玉問他。
“大年初一回門,少爺叫奴才陪着少夫人回去。”
敏之心跳得漏了一拍:“少爺呢?”
“少爺在碼頭,有些事情要辦。”
“哦,是嗎?”
車廂後頭已經捆上了要送給岳丈及各位兄嫂的禮物,敏之看了一眼,依言上了車。
陸有說,馬車要先拐去一個地方,他順便辦點事。
敏之說好。
其實她私心裡是猜測着,會不會到了那裡,隸銘偷偷上車來了?給她一個擁抱,告訴她他很想她?
到了地方,陸有辦完了事,還是沒見人上來。
“少夫人,您怎麼了?”
“沒什麼。”笑得已經很勉強了。
一直到進了金府角門,隸銘都沒有出現。
敏之下車時,還朝身後看了一眼,搞得陸有很驚慌。
“怎麼了少夫人,有劫財的?”
看他驚慌的樣子,忽然覺得很好笑。
“沒有。”
是啊,沒有。
金嶽溪想着女兒今日該是回來的,沒想到能來得這麼早,樂呵呵的。
“姑爺怎的沒來?”仔細看了看敏之,彷彿氣色不錯,纔想起來問一句隸銘。
還不等陸有回答,敏之便搶着說了:“他在碼頭,忙得很。”
“嗯,嗯,忙着好啊,大丈夫就該在身家上留神,你也別怪他冷落你。”金嶽溪摸着鬍子,笑得很開心。
“是,女兒知道。”敏之頷首應了。
“去後頭找你幾位嫂嫂說說話吧,成俊想你得很,你去看看他。”
“是。”
敏之帶着禮物,一個一個院子拜過了年,成俊這裡尤其多坐了一會兒,陪着他玩一玩。隸銘的禮物籌備得很妥當,除了幾位兄嫂,父親的,還有成俊和新姨娘的。
“回去了,替我謝謝你家少爺。”
“嗨!不用謝,少夫人......”
看陸有的樣子,敏之忽然心沉了沉:這些禮物,不是隸銘備的吧?是陸有幫着備下的。
“我去三嫂院子裡坐坐,你和墨玉說說話。”
怕心裡的委屈露在面上,逃似的走了。
三哥是必定不會在家的了,自從那次城隍廟裡詩雅當着衆人的面說他流連擷芳齋,便有些破罐破摔的意味,家裡進出也不再防着人了,最後是攸寧說了他一句:“要玩就去外頭玩去,別帶累了整個金府在你後頭擦屁股!”這才收斂了些,只是再不着家了。
現如今,除了三嫂這裡,自己也沒地方能說說話的了。
進門時,攸寧正歪在竹牀上翻話本子。冬日寒冷,竹牀上倒是墊了一條錦被,只是看着怎麼都有些涼意。
“你這樣子,倒是不怕傷風?”
“喲!敏之來了,侍書看茶。”
侍書答應着去了。
攸寧翻身坐起,上下掃了幾眼敏之,又對侍立一旁的澄碧道:“去跟侍書說,茶不要了,換酒來。咱們這位大小姐,看來要借酒才能消愁了。”
家中幾人都不知道隸銘納妾的事,除了攸寧;也不知道敏之出去住了那麼許久的日子,只能養病,養個幾天便好了的。
敏之看着攸寧,忽然覺得也就這裡是能安心訴苦的地方了。
想着,淚珠就莫名其妙滾下來了。
攸寧也不急,只等了約莫兩盞茶的功夫,見她自己見見收了哭聲,這纔將酒遞過去。
“哭得眼睛都腫了,賞你一壺梅花醉,一會兒有人問起來就說同我一塊兒喝多了,這眼皮也不是哭腫的。”
敏之給她說的忍不住,笑出聲了。
“你看,哭過了,再笑一笑,是不是心情就好上了許多?”
“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遇上了什麼事,鬧得要搬出府去住了纔好。只是前幾次去找親家夫人聽戲,也見她眉宇間似有隱憂。從前我也提醒過你,這麼一個蝴蝶郎君,你還想他專注着你一個不成?”
“蝴蝶郎君,是什麼?”
“蝴蝶麼,這裡停停那裡看看的,不就是你那位夫君的寫照麼。”
敏之一想,着實貼切。
“只是心裡氣不過,不想看見他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