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便是正月十五,俗謂元宵節,一輪皓月當空,潔白如銀,因永琪外出,紫薇身體不適,於是小燕子約了睛兒一起出宮去看花燈,爲了不引人注目,小燕子和晴兒兩人女扮男裝,混在人羣之中。
大街上人頭攥動,熙熙攘攘,如同潮水一般,元宵節的由來,可遠溯西漢時期,然而最爲盛行時卻要數唐代了。至清代,滿族入主中原,宮廷不再辦燈會,民間的燈會卻仍然壯觀。元宵節清朝則只有三天,但是燈火璀璨,燈也更加精緻奇幻,十分引人注目。
充滿詩情和浪漫色彩的元宵節,往往與愛情連在一起,歷代詩詞中,就有不少詩篇借元宵抒發愛慕之情,北宋歐陽修有名句: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卻說小燕子和晴兒兩人隨着人流走動,不知不覺來到一處高樓前,樓前匾額上書寫着三個鎏金大字:翠雲樓,但見此樓飛檐斗拱,金碧輝煌,上下四層,高有十丈,此時燈火通明,人聲沸騰,進進出出,絡繹不絕,一羣濃妝豔抹,花枝招展的女子站在那門檐下面,正向路上的行人搔姿弄首,引得一些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圍觀,指指點點,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小燕子一時興起,也想着要去樓裡面看看新鮮,心想這麼多的人趨之若鶩,一定很好玩。
這翠雲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其實就是一煙花之地,藏污納垢之所,晴兒自是不允,經不住小燕子的一番軟磨硬泡,終於點頭答應,那店小二見她二人衣着光鮮,出手闊綽,便格外殷勤,二人要了一間雅座,點了一壺上好的女兒紅和幾個精緻小菜,當然這不是晴兒的主意,小燕子自已飲酒,還慫恿晴兒也喝一點點,晴兒被小燕子一番花言巧語說得酒好像是百利而無一害,纔好奇地稍稍吮了一小口,便辣得直襬手,小燕子卻在一旁笑得花枝亂顫,晴兒見小燕子取笑自己,便伸手來要掐小燕子,兩人就這樣說說笑笑,打打鬧鬧,一邊飲着小酒,一邊看着街上的焰火,然而小燕子好酒卻酒量奇差,幾杯酒下肚,便飄飄然,趴在桌上見周公去了。
晴兒喊她不應,叫她不醒,沒奈何,只好等她自己醒過來,這時門外響起幾下敲門聲,看時,卻是一個上了歲數的老鴇子領着兩個眉清目秀,十六七歲的女孩子站在門外,見了晴兒便媚笑道:今兒個客人太多,見諒見諒。說罷,回頭吩咐隨行的兩個女孩進屋,晴兒不曾見過這種場面,連連擺手,老鴇子說道:上我們這裡來喝酒,哪有不叫上姑娘的?公子莫非嫌棄這兩位姑娘不夠漂亮,我們這裡還有更水靈的,你稍等,我這就給你叫去,如何?晴兒聽她這樣一說,從衣兜裡摸出一些銀兩給她,說道:這些給你,這兩位姑娘我們不需要,讓她們去吧。這時,其中一個年歲稍小一點的女孩一下眼淚汪汪的說道:一定是公子你嫌我姐妹兩個醜陋,不肯要我們兩個,我們這裡的規矩,若被客人嫌棄,是要被責罰的,求求公子,要了我們吧。另一個也忙着點頭,晴兒也不知這其中緣故,只是見她們可憐,便點頭答應,可此時小燕子正趴在桌上睡她的春秋大夢,兩個女孩子便殷勤地向晴兒勸酒,可晴兒哪裡喝得下去,沒奈何,便說道:你們就陪我說說話,聊聊天吧。兩個女孩殷勤備至,一個說道:公子,我給你捶捶背吧。另一個說道:公子,我給你捏捏腳吧。晴兒尷尬不已,連說:謝謝,不用。
晴兒放眼望去,只見書架上放着一本書,書名叫作女駙馬,講的是一位公主錯招了一名女子作駙馬的故事,便拿在手中,故意說道:癡心公主,一廂情願招駙馬,半點不分雌雄!,那年歲稍小一點的女孩聽了,沉吟片刻,道:風流才子,兩心相悅點秋香,一對有情男女!晴兒暗暗叫苦,心裡說道:我是要讓他們明白我和他們一樣是女孩子,她居然跟我對對聯,要怎樣叫她知道我是女扮男裝呢?便又道:祝英臺,多情女子,十八相送女扮男,可嘆今生無緣,難爲戲水鴛鴦!另外一個女孩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梁山泊,少有男兒,三番辭別男攜女,莫非前世註定,寧做雙飛蝴蝶!
這翠雲樓難怪要價這麼高,那不是沒有理由的。
無奈,用手摘去頭冠,露出一頭秀髮,說道:其實我與你們一樣,都是女子。那兩女孩才明白過來,立時臉色大變,一起跪在地上,說道:救救我們姐妹吧。晴兒大驚,不知這是爲何,那兩個女孩子對視了一眼,說道:我姐妹兩個本是來京城參加選秀的秀女,只因家道中落,沒有隨行的奴僕下人,半道上被壞人挾持,賣到這裡,是我姐妹誓死不從,才暫時保住清白,今天已是最後期限,明日他們定是不會放過我們姐妹的,我們一直在暗中尋求有人能夠相救我兩出此虎口,可來此多是孟浪之人,今日見公子,不是,是姑娘你心慈面善,只是希望把你服侍高興了,你能幫我姐妹脫身,我們本是良家女子,落難在此,姑娘若能救我姐妹兩個出去,將來一定結草懸環,變牛變馬也要報答相救之恩的。
說罷,不住的磕頭,一旁的女孩也跟着磕頭不止。此情此景,晴兒甚是爲難,她不是不想幫忙,只是自己無權無勢,只因太后憐憫,暫時得以棲身,太后一心**於她,無非是要給衆多公子王孫作出一個榜樣來,若被太后知道她出入這青樓楚館,後果是很嚴重的。
正在這左右爲難之際,隔壁房間傳來一陣斷斷續續嚶嚶地啼哭聲,兩位女孩聽到這聲音,愈發的悽苦,也忍不住哭了起來,這哭聲驚動了趴在桌上酣睡的小燕子,她睡眼惺忪地問道:誰在那裡哭呀,吵着我睡覺了。晴兒見小燕子驚醒過來,便搖着她的肩頭說道:小燕子,快醒一醒。小燕子這纔打着哈欠,漸漸清醒過來,方纔哭泣的兩個女孩止住哭聲,趕忙奉上茶水,小燕子喝了一口茶,望着站在一旁的女孩,立時惡作劇地抓起一個女孩的手,放在手中撫摸,邊撫摸便調戲道:又嫩又滑,我喜歡。那女孩想要抽回手去,卻被小燕子抓在手中不放,只得埋下頭來,小燕子正玩得興起,又伸手欲摸那女孩的臉,那女孩滿臉緋紅,立在那裡,去又去不得,走又走不了,一旁的妹妹跟着乾着急,晴兒見狀,說道:小燕子,別鬧了。上前把小燕子的帽子摘去,露出一頭秀髮來,並對尷尬不已的姐妹兩個說道:你們不要驚慌,我們都是女扮男裝的,今夜是出來觀燈,爲了方便,才作此打扮的。小燕子現了原形,便不好再作弄她姐妹兩個了。
晴兒向小燕子說了一下這姐妹兩的遭遇,小燕子打抱不平的心又被激發了出來,這時隔壁房間又傳出斷斷續續的啼哭聲,小燕子正在義憤填膺,聽到哭聲,便問兩姐妹:是誰在隔壁哭哭啼啼的。那兩姐妹見問,便說道:隔壁啼哭的是小蓮姐姐,前些日子她逼不過跳了樓,摔傷了腿,還在養傷,這兩天又被人抓回來,問她要贖身的銀兩,拿不出來,就要做到滿期,一時難過,便忍不住哭了起來,我們都是被騙或者被逼纔來到這裡的。說到傷心處,忍不住淚流滿面。小燕子不待聽完,便激動了起來,大聲說道:這些人太過分了。
小燕子一激動,晴兒可緊張了,小燕子是個不管不顧的人,小燕子左右拉着兩姐妹,又一腳蹬開隔壁間的房門,果見前些日子跳樓的小蓮正趴在牀頭啼哭,此時小蓮腿腳不便,兩姐妹趕緊左右攙扶,她們一行人正要出門,早就驚動點翠雲樓的老鴇掌櫃及店夥計,堵在門口不讓她們離開,惹得小燕子性起,立時就要發作,晴兒拿出一些銀票,說是贖身,可這些銀兩跟老鴇開出的價格相差太大,說什麼也不放人,正在爭吵之間,這時上來一個油頭粉面的傢伙,二十四五,一看便是個在女人堆裡混飯吃的,那老鴇夥計見此人上來,都閃在一旁,恭恭敬敬的說道:姑爺好。那人上前說道:蓮妹,莫非是他們慢待了你?說罷,向一旁的老鴇責罵道:還不向我的蓮妹賠罪。
那小蓮杏目圓睜,指着那人罵道:無恥,誰是你的蓮妹,我現在只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才解我心頭之恨。那人道:蓮妹,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你不念舊情,我還是念舊情的,你現在腿腳不方便,哪裡都不能去。
小蓮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想攀上江家大小姐,騙我簽下賣身契,換來三百兩銀子去當見面禮,你的良心早就被狗給吃了?我真是後悔,爲什麼不聽父母的話,還讓他們跟着我受苦。說罷,失聲痛哭,後悔莫及,離家出走,不聽父母的話,有幾個不是上當受騙?
那人雖厚顏無恥,卻也不是毫無感覺,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他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只聽他說道:蓮妹,三餐不續,四季潦倒的日子我受夠了,你要恨我,我也沒有辦法,我曾經以爲最愛的人就是你,直到江家大小姐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我才發現然來我最愛的人竟然是她,就好像我曾經以爲這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便是雞蛋炒花飯,直到有一天我發現不是雞蛋炒花飯,是燕窩鮑魚,我真心實意的愛吃雞蛋炒花飯,也一樣真心實意的愛吃燕窩鮑魚,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我錯了嗎?我追求我的最愛,這有錯嗎?
果然是巧舌如簧,卻是最真實的心裡話。小燕子在一旁說道:你這裡就是黑店,你也不愛人家了,還留人家在這裡幹嘛?那人說道:什麼黑店,說話小心點,有賣身契在此,必須做滿,誰也不能壞了這裡的規矩。說罷,一揮手,那些龜公打手一擁而上。
小燕子對着衆人說道:我可警告你們,我可是有來頭的。那些下人一聽,便放慢了動作,一齊看着新姑爺,那油頭粉面的傢伙見小燕子如此一說,便問道:你有什麼來頭,說出來聽聽。小燕子道:說出來,嚇死你們。那人道:黃毛丫頭,你大慨還不知道我們翠雲樓背後的靠山,說出來,真是嚇死你。小燕子道:你儘管說說看。那人道:我看你是沒有在道上混過,這誰不知道。說罷,得意地哈哈大笑,一旁的夥計打手也跟着笑,小燕子大聲說道:我有金牌在此,見牌如見人。
說罷,伸手往懷中一探,衆人都睜大眼睛看着,誰知小燕子在懷中摸了半天,啥也沒拿出來,然來令牌不知幾時丟失了,那些人見小燕子空口無憑,以爲她是嚇唬人,可來精神了,一起撲上來要拿她們幾個。其他幾個女孩好對付,小燕子卻不太好拿,她上跳下竄,左躲右閃,輾轉騰挪,這下本就越鬧的翠雲樓這下可更加的熱鬧了。
話說今晚在這翠雲樓的可有不少人物,先說其中有一人乃是九五之尊的乾隆皇帝,乾隆近來爲香妃一事頭痛不已,這時,九門提督極力慫恿乾隆出去散散心,美其名曰:微服私訪,體察民情。
乾隆本就是一個風流皇帝,經不起別人的一番慫恿,欣然應允,爲免大張旗鼓,這一路上只有九門提督及一個貼身的太監隨行伴駕,九門提督拱衛整個京城安危,有他隨行左右,甚是安全,走走停停,便來到了這金碧輝煌的翠雲樓。
九門提督引乾隆上樓,來到最頂層,頂樓是貴賓房,設有雅間還有觀景平臺,可遠眺,可近觀,無限景色,盡收眼底,但見煙花璀璨,燈火通明,一派歌舞昇平的繁華景象,不由得有幾分陶醉,想必漢唐盛世,也不過如此。
正在陶醉之際,只聽得傳來一陣朗朗的讀書聲,乾隆一時好奇,細聽之下,然來有人在讀岳飛的滿江紅: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擡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這首詞在乾隆期可是屬於違禁,康乾時期,大興文字獄,乾隆更是利用修四庫全書篡改滿江紅,其中“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中的“胡虜”、“匈奴”在清代是犯忌語彙,《四庫全書》裡面改成:“壯志飢餐飛食肉,笑談欲灑盈腔血。”這叫什麼玩意兒呢?
一旁的九門提督立時臉色大變,反而乾隆倒是饒有興致,循聲而去,只見一人手拿書卷,憑欄而立,乾隆撫掌笑着說道:清風明月,一卷在手,當真是人生一大快事!那吟誦之人回頭一看,不是別人,卻是蕭劍,一襲長衫,迎風玉立。
不是說蕭劍在廉親王府養傷嗎?蕭劍是在廉親王府養了幾天傷,自覺無礙之後,便告辭離去,他這人行蹤不定,歷來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蕭劍見過乾隆,此時卻裝作不識,拱手說道:見笑,見笑。乾隆又道:看這位小兄弟氣宇軒昂,必是抱負不淺,若能結爲知已,實在幸甚之至!一旁的九門提督忙介紹道:這位是我家艾老爺,我家老爺交遊天下,最是仰慕少年英才!,蕭劍不露聲色地回敬道:古人聞雞起舞,纔是抱負不淺,在下何德何能,實在是受之不起!,乾隆一愣,心想:這人說話帶刺,什麼來路?亦不露聲色的說道:這般站着,不是待客之道!,蕭劍道:沒有什麼可以招待貴客,若不嫌棄,便請進吧!三人一起進房間坐定,閒扯了一番,乾隆道:煙花似錦,江山如畫,小兄弟器宇軒昂,談吐不俗,以今日之天下,比之漢唐盛世,以爲如何?蕭劍道:在下見識淺薄,說來令人見笑!乾隆笑道:閒談而已!閒談而已!蕭劍道:既然艾老爺有此雅心,在下便現醜了!說不好,還望二位勿怪!乾隆道:但說無妨!但說無妨!
蕭劍道:滿城煙花似錦,固然可令山川增色,但這繁華的背後......!,乾隆有些面色不悅,一旁的九門提督察言觀色,見勢不好,忙道:如此良辰美夜,更宜吟詩作對,不談國事!不談國事!乾隆亦咐和着:那就不談國事!不談國事!蕭劍哈哈一笑,道: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哈!………,乾隆陪着乾笑,九門提督哭笑不得。
哈,哈……..
話說小燕子被一幫子人追得滿樓打轉,一個夥計拎着一壺開水,哼著昨日裡學會的黃色小調,心裡在想着某個小妹妹,邁着小脆步,正要上樓,不想被小燕子順手奪去開水壺,朝着追趕她的人潑了過去,那些人躲閃不及,被淋了個正著,立時哇哇怪叫,一些個無關的客人也跟着遭殃,小燕子可管不了這些了,那些被燙得哇哇怪叫的打手夥計們一個個咬牙切齒,叫罵不停,無奈小燕子手腳靈活,捉她不住,其中一個夥計計上心來,不知從哪裡托出一簸箕黃豆,朝小燕子的腳下潑去,黃豆撒了一地,小燕子見勢不妙,撒腿便跑,這下可壞了,踩在黃豆子上面,可想而知,沒走幾步,腳下一滑,像是溜冰一樣,小燕子喊着:讓開,讓開。這時迎面跑過來一個乾瘦的夥計,叉開雙腿,伸開雙手,擋在中間,小燕子喊道:我警告你,快點讓開。
那夥計哪裡肯讓,依然站在中間,眼看小燕子就要被他攔住,只見小燕子對準那夥計的襠部飛起一腳,那夥計捂着襠部,蹬大了眼睛,在那裡蹦蹦跳跳,小燕子不忘回過頭來,得意的說道:我可是警告過你的,你怪不得我。她這一回頭,偏方向了,一下子撞在柱子上了,只覺得眼冒金星,兩耳轟鳴,待他回過神來,已是無處可躲,她只能依靠着欄杆和這些人對峙,眼見那些人步步逼近,小燕子已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在往後退,便要掉樓下去了,此時此境,退一步,海闊天空,進一步,萬劫不復,何去何從,英雄好漢也許會一躍而下,可此時小燕子想得卻是:英雄不吃眼前虧。她連忙換上一副笑臉,說道:英雄,各位英雄,我服輸了。那些人團團圍上,一個個橫眉怒目,都道:剛纔不是跑得挺快的嗎?再跑跑看。小燕子忙道:各位大爺,小女子有眼不識泰山,放我一馬,來日我一定報答。一人道:叫大爺不行,叫爺爺。小燕子也顧不得了,便暗道:我嘴上叫一聲,暗地裡罵一句,也不吃虧。便道:各位公公爺爺在上。
才說完,其中一人說道:這丫頭罵我們是公公呢。他此言一出,衆人附和,小燕子無奈,只得說道:各位爺爺在上,放我一馬,行嗎?衆人一陣哈哈大笑,小燕子試探的問道:我能走了嗎?,其中一人說道:我們說過要放你走嗎?小燕子道:你們這些騙子,說話不算數。你們再不讓開,我跳下去。
小燕子無計可施,只好嚇唬他們一下,可那些人卻不吃這一套,依然堵住不讓她走,小燕子側目看一下樓下,這翠雲樓上下四層,此時正處在最高層,離地怎麼也有十來丈,光是往下看也會頭暈,掉下去不死也殘廢,她嘴上說跳下去,可借她十個膽子,她也是不敢往下跳的,偏偏一旁的衆人及看客們毫無同情心的催促着:要跳快跳,這麼磨蹭,有這說話的功夫,早就可以跳幾個來回了。
小燕子這下跑不了,被幾個大漢扭住押着走,她一路走一路說道:你們敢這樣對我,叫你們好看。那些人平日裡欺負人欺負慣了,哪會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這時那油頭粉面的傢伙近到跟前,看着小燕子不懷好意地說道:這小妮子有個性,合我的口味。
並將一杯酒送到小燕子面前,說道:喝了這杯酒,算是賠罪,我興許一高興,就放了你們。小燕子也不示弱,道:你別得意的太早,有種你放我走,我叫人來,看你怕不怕。那人道:你當我是三歲小孩,放你走,美得你,你砸壞了我這裡多少東西,還沒跟你算賬呢,不過喝下這杯酒,我興許會放你走。
說着,把酒杯往小燕子口中送去,小燕子掙脫一隻手,奪過酒杯,往那人臉上砸去,那人一偏腦袋,酒杯飛了出去,從四樓一直掉落到一樓,砰的一聲砸在正中的桌子上,幸好,沒砸到人,卻壞了一個人的大事,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小燕子的哥哥蕭劍,蕭劍和一幫人今晚在此是要做一件大事的,他們約定,摔杯爲號。
蕭劍今晚要辦一件大事,刺殺嶽鍾琪,嶽鍾琪何許人也?
嶽鍾琪是岳飛的第21世嫡孫,康熙、雍正、乾隆時期三朝名將,乾隆帝贊爲“三朝武臣巨擘”。累官拜陝甘總督,封三等威信公。雍正三年(1725年)春,年羹堯因九十二款大罪賜死天牢。七月,嶽鍾琪接任川陝總督,手握川陝甘三省兵權。
雍正六年(1728年),靖州秀才曾靜,派門人張熙致信嶽鍾琪,曾靜的書信中對雍正帝極盡責罵之詞;又以岳飛抗金的事蹟激勵爲作爲岳飛後裔的嶽鍾琪,勸他更弦易轍,爲宋、明二朝復仇。嶽鍾琪假裝同意,反過來抓捕二人,引發呂留良案。
呂留良案發之時,呂留良已經去世,呂留良去世後,其弟子及曾靜等人崇奉留良學說、爲其廣播,呂留良有着極端反清復明的思想,被追隨者們視作精神領袖,後曾靜策動川陝總督嶽鍾琪反叛,被告發下獄,牽連呂的兩個學生。呂亦被剖棺戮屍,著作則被焚燬子孫及門人等或戮屍,或斬首,或流徙爲奴,罹難之酷烈,爲清代文字獄之首。
以上基本屬實。
嶽鍾琪身居要職,出行在外一般都是護衛森嚴,這一次居然沒帶護衛就來到了翠雲樓,機會難得,蕭劍本來傷勢未愈,不宜親自出馬,但事關重大,還是出馬了,卻沒有想到乾隆也微服私訪,也來到翠雲樓,他一邊觀看周遭的情況,一邊留意翠雲樓裡面的動靜,他發現今晚翠雲樓的外面,警戒異於往日,以他的經驗來看,不用說,這一定是保護乾隆的朝廷鷹犬混在百姓之中,這還真被蕭劍猜中,乾隆雖是微服出宮,可隨行保駕的九門提督半點不敢怠慢,早就派出便衣混在百姓和雜役之中。
今晚的行動摔杯爲號,翠雲樓裡早就埋伏了行刺嶽鍾琪的高手,只等摔杯爲號,蕭劍觀察之後,以爲不可以貿然動手,可是這杯子卻被小燕子給摔下來了,那些伺機而動的高手們,紛紛亮出兵刃。
蕭劍心知不妙,果然,行刺嶽鍾琪不成,反而驚動了混在人羣中的朝廷鷹犬,兩邊的人馬打在一處,一時間,翠雲樓裡刀光劍影,乒乓之聲,不絕於耳,那些嫖客姑娘們,關緊門窗,躲在裡面不出來,有好奇的,趴在門縫裡往外看,打得精彩的,忍不住叫一聲好。
蕭劍暗中示意那些行刺嶽鍾琪的人快撤,那些人且戰且退,其中有人悄聲說道:少主,一起走吧。蕭劍說道:我留下來見機行事,你們已經暴露,趕緊離開,我會和你們會合的。那人說道:你留下來太危險了,一起走吧,萬一有個閃失,我們沒法交代。蕭劍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快點走。那人道:少主,你自己小心點。說罷,一揮手,奪路而去。
這些人都是久走江湖的英雄豪傑,要追趕他們並非易事,九門提督執意要追趕這些人,卻被乾隆制止,乾隆說道:這裡人多混雜,不可中了調虎離山之計,速命人調兵前來,先不要驚動了百姓,若被人知曉朕在此,恐怕會引起騷動。說得九門提督連連稱是,一邊派人去調兵,一邊加強護衛。
這翠雲樓本就是非之地,打架鬧事,時有發生,早就司空見慣,客人們只當是免費看了一回熱鬧,見風平浪靜,便繼續吃他們的酒去了。
卻說乾隆見蕭劍一表人才,便心生好感,有意拉攏,命人把他叫到跟前說話,正在說話之間,這時從門外風風火火走進一個人來,五旬左右,九門提督認得此人,乃是揚州大鹽商江鶴亭,賜一品頂戴,那江鶴亭來到乾隆面前跪下,口稱:臣護駕來遲,讓皇上受驚了。那江鶴亭擡起頭來,看到站在一旁的蕭劍,立時臉色大變,連呼:護駕,護駕。那些護衛不明所以,一起護住乾隆,江鶴亭指着蕭劍說道:皇上,此人是紅花會的匪首,別讓他走掉了。
此言一出,衆護衛立時亮出兵刃,蕭劍猛然想起在哪裡似是見過此人,被人當場認出,蕭劍抽出寶劍,使出三十六路天山劍法,劍光閃爍,劍氣逼人,可那些大內侍衛也不是吃乾飯的,一擁而上,人人都有一手絕活,蕭劍以一敵十,漸漸有些吃力,忽然寒光一閃,一枚暗器迎面而來,蕭劍閃避不及,正中前胸,只覺得一陣劇痛,心知不妙,強忍疼痛,跳出窗外,消失在夜幕之中。
話說這江鶴亭,名春,字鶴亭,歙縣江村人,兩淮八大總商之一,薦至一品,賞戴孔雀翎,時謂以布衣上交天子。廣陵城誰不知道“一夜堆鹽造白塔”的奇蹟?乾隆第一次來廣陵,登臨瘦西湖煙雨樓,風景絕佳,卻總有遺憾,隨口說了句“風景雖佳,奈何少一白塔”,不料次日再去,一座白塔已經立於波光瀲灩處,後來知道是江鶴亭一夜堆鹽造塔,不由對他刮目相看。
這翠雲樓就是江鶴亭家開的,生意異常火爆,江鶴亭雖是鹽商,卻賞戴孔雀翎,俗稱紅頂商人,自家店子出了這麼大的事,能不風風火火地趕過來嗎?
江鶴亭上前請罪,話還沒說上幾句,只聽見有人高喊:後院起火了。衆人奔走相告,果然後院火光沖天,大有火燒連營之勢。
水火無情,此地不宜久留,衆人擁着乾隆往樓下走。
這把火燒得真好,這些奪路而走的人羣中,不乏衆多朝中重臣,平日裡一個個道貌岸然,居然也來這翠雲樓鬼混,若非這一把火,誰知道呢?
此時性命要緊,也就顧不得形象,空間狹小,難免要彼此遇上,又不好視而不見,既然遇見,總要敷衍幾句,於是便不時聽得有人說道:某大人,想不到你也有此雅興。又聽道:彼此彼此。
若問這把火從何而來?話說小燕子和晴兒被人押到後院柴房裡關了起來,小燕子心有不甘,總想着怎麼逃出去,可門被人反鎖,想出去沒那麼容易。小燕子左思右想,想來想去,想出了一個自認爲不錯的餿主意來,她從竈膛裡取出火種,堆上柴禾,依放在門板上,借火燒門,沒想到火勢失控,引着了柴房裡的柴禾,立時火勢沖天,一發不可收拾,幸好兩人在火勢蔓延之前從燒缺的一角逃出了柴房。
乾隆在一行人的掩護下出了翠雲樓,這時翠雲樓的外面已是黑壓壓的一大片人,救火的,看熱鬧的,人擠人。
這時遠處響起一通鑼鼓聲,圍觀的人羣立時閃開一條道來,只見一大隊官兵在兩位將官及一名太監的帶領下,快步而來,這一下,都知道是天子駕臨,衆人一起拜倒在地,口呼萬歲,九門提督在一旁大聲說道:皇上微服出行,體察民情,便是要與民同樂,共度佳節。
這馬屁拍得好。
那些來翠雲樓尋樂子的衆王公大臣門,這下想走也走不了啦,只得硬着頭皮依次前來叩見,這種場合下君臣相遇,得確尷尬,可既然遇上了,也只好相互找個臺階,打個哈哈,說些不着邊際的話。
這些人當中,有弘晝,弘瞻,弘皙等衆多皇親國戚,有內閣大學士,有六部尚書,有御史大夫,有在朝在野的達官貴人們,此時都在這裡打哈哈,胡扯,使得原本尷尬的場面一下子和諧了起來。
正當此時,人羣中一人呼喊道:草民有冤,請聖上爲我做主。看時,卻是一位面容憔悴的老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小蓮的老父親,老人雙膝跪地,眼中含淚,高聲喊冤,乾隆命人引至跟前,那老人便將小蓮被拐翠雲樓的事一一道來,乾隆聽完之後,問左右道:當真有此事?這時,一旁的江鶴亭答道:回皇上,這翠雲樓乃是屬下在京城的一處產業,從來都是守法經營,不曾有爲非做歹的事情,想必其中定有誤會。
這時一個灰頭土臉的人說道:我們這裡都是守法經營,空口無憑,這裡有契約,可以爲證。
這灰頭土臉的正是那油頭粉面的東西,江鶴亭的新女婿,見女婿這般狼狽,江鶴亭微皺眉頭,問道:爲何這般模樣?怎麼會後院起火了?那人回道:岳丈有所不知,這火是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兩個女孩子放的,放完火還想逃跑,被小婿叫人給逮住了,押在後面。
江鶴亭舉着契約說道:這是契約,白紙黑字,我翠雲樓並無違法,誰要是血口噴人,可是要負法律責任。老者不住搖頭,說道:我家小蓮是被人欺騙,才寫下這份契約的,還望聖上做主。
這江鶴亭乃乾隆的錢袋子,誰又會跟自己的錢袋子過不去,這朝中大臣也幫着江鶴亭說話,乾隆本想訓斥這胡亂喊冤的老東西,爲顯皇恩,便說道:放了他女兒,與他一些銀兩,讓他父女一家團聚吧。
不料那老人神情激動,一句話脫口而出:請少主人爲老奴做主。此言一出,衆皆譁然,那老者自知失言,亦是茫然無措。
乾隆可是聽得分明,心頭不由一震,這細微的變化,外人是難以察覺,在場聞聽此言心頭震動的不止乾隆,還有弘晝,弘瞻,俱是心頭一動。
那老人的話音方落,馬上便招來一旁大臣們的呵斥,那老者驚恐交集,忽然發起瘋來,他手舞足蹈,又哭又笑,又喊又鬧,此時乾隆平下心來,朝左右淡淡地說道:然來是個瘋子。說罷,哈哈一笑,衆大臣也陪着哈哈地笑成一片。
於是有人將老人攆走,這時江鶴亭的女婿上前說道:方纔放火驚了聖駕的兩個丫頭還押在後面,請聖上發落。此言一出,衆大臣又開始把矛頭轉向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身上,一起要求一定要嚴懲,其中便有人說道:這是誰家的野丫頭,如此沒有教養,一定要嚴懲。在衆大臣們的一片聲討中,兩個被菸灰薰得看不清模樣的女孩被幾個夥計推到跟前,女孩的嘴被布頭堵得嚴嚴實實,不能開口說話,只能從喉嚨裡發出喔喔的聲音來,這兩個女孩不用說,便是在翠雲樓裡大鬧一場的小燕子和晴兒兩個,原來小燕子和晴兒兩人跑出柴房沒多遠便叫人給發現了,結果人家仗着人多,又給捉住了,小燕子還嘴不饒人,罵的人家惱了,拿些布頭堵在嘴裡,想罵也罵不成了,晴兒也跟着她遭了殃。
兩個女孩被綁着推到跟前,乾隆及衆位王爺看着有些面熟,可眼前的女孩子臉上黑乎乎的,頭髮也蓬鬆了,衣服也髒了,像又不像,不像又像,那些大臣們又開始咆哮起來,聲色俱厲,可那女孩全無懼色,只是嘴中喔喔不止,便有人上前將女孩口中的布頭拿掉,這是那女孩才長吁一口氣,說道:媽呀,憋死我了。
這一開口,乾隆及衆王爺們聽出來了,這不是小燕子嗎?乾隆當時氣不打一處來,在那裡瞪眼吹鬍子,有認識的大臣趕緊住嘴,不認得的還在那裡發飆,其中認得的趕緊暗中給不認得的打手勢,小燕子長吁一口氣後,衝乾隆喊道:皇阿瑪,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