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夏季,被雨水滋潤過的大地很快就被午後的烈日烘烤乾淨。漢匈將領都很清楚,真正的決戰即將到來。
是夜,匈奴大營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奴隸們徹夜都在監工皮鞭的督促下,全力趕製着新的攻城器械。而遠處的關城上,休整完畢的漢軍將士們也都回到各自的守備位置,默默的等待着血戰的到來。
翌日清晨,隨着天邊的第一縷曙光灑落大地,匈奴大營的營門大開,數萬匈奴騎射緩緩的向關城行去。大營外的大量攻城器械也在奴隸們的牽引下,向關城緩緩推進着。
關城的城樓上,秦勇身披鎧甲,站在最前方。漢軍將士遠遠望着長身而立的統帥,士氣不由高漲了幾分。
“看樣子匈奴人要拿出他們最擅長的騎射了,今日怕便是要決出勝負的一役。”
秦勇扭頭望向身側的羽林右監倉素,已有所指的幽幽道。
倉素自然會意,微笑着躬身道:“下官早有準備,如今羽林衛已將利器擺上了城牆的箭塔內,匈奴人的拋石機難以摧毀。待匈奴人全力攻城之時,便是利器發威之時。秦老將軍只需讓親衛騎營做好出擊的準備,此番必能大破匈奴。”
“光憑嘴上功夫可是大不了勝仗的!”
秦勇身後的一個漢軍將領撇撇嘴,略帶不屑道。
自從上郡出兵塞外,除了行軍時,羽林衛平日幾乎沒有踏出大營半步,甚至數日前守城形勢最危急時,也未見羽林衛上城禦敵。軍中將領自然對其頗多不忿,軍伍之人最爲鄙薄貪生避戰之輩。
“住口!倉右監不是信口妄言之人,我等且看羽林利器威力如何!”
秦勇呵斥道,制止了身後議論紛紛的將領。他雖對羽林衛也有些懷疑,但倉素畢竟身負陛下的密詔,不歸秦勇節制;若事有不遂,他甚至可以就地處置秦勇以下的將領。
待得匈奴人的騎射駛入漢軍弓弩的射程範圍時,雙方的拋石機不約而同的開始發威,巨大的礌石狠狠的砸落在城頭和城外的土地上,巨大的轟隆聲拉開了漢匈決戰的序幕。
城牆上的數座高高箭塔如今是除城樓外最安全的地方,青石堆砌的牆壁不但擋住了巨石,也讓匈奴騎射望而升嘆,對裡面的漢軍將士毫無辦法。
眼見城頭的漢軍被拋石機壓制住,匈奴騎射突然加快了馬速,呼嘯而至,紛紛彎弓搭箭,向天空中斜斜的射出了箭矢。
須臾後,密集的箭矢從天空中尖嘯着紮了下來,城牆箭垛後的漢軍將士們早有防備,架起了密實的盾壁,篤篤聲不斷傳來,傷亡並不大。
然而,匈奴人的目的也並不是要殺傷城頭的守軍,而是掩護後面的攻城器械。隨着幾次拋射過後,匈奴人的攻城錐已緩緩靠近了城牆和城門,奴隸們壓根無暇顧忌戰場上滿地的焦黑屍骨,開始架設攻城梯。
秦勇被諸將強架到城樓之內,從盾陣的縫隙中,審視着瞬間洶涌而至的匈奴人,對倉素緩緩道:“老夫昨夜已依你的意思,命人將城門內的砂石完全移走,親衛騎營的兒郎也已上馬備戰。如今匈奴人的攻城錐已抵達城門,希望你莫要辜負了陛下的重託!”
倉素聞言,滿臉肅穆的點頭應諾。
連日與匈奴血戰,這關隘的城門處早已用砂石完全封死,才堪堪抵擋了攻城錐的衝擊。如今秦勇肯將城門解封,便是冒着被匈奴人破城的天大風險,賭一場徹底的大勝。
“如今敵軍精銳還未盡數出營,請將軍命將士們再盡力抵擋片刻。若此戰失利,下官及羽林衛必以死謝陛下!”
倉素沉吟片刻,咬着牙沉聲道。
諸將聞言,紛紛出聲呵斥,請求秦勇儘快將城門重新封死。甚至有些心急的將領緊握腰間的劍鞘,恨不得一劍斬下這個紙上談兵的毛頭小子。
秦勇面色有些難看,死死盯着倉素年輕的面龐,沉默半晌,方纔擺手制止住目呲欲裂的諸將,長嘆道:“此戰若是失利,你我便是大漢的千古罪人,不是一死便能贖罪的!罷了,吾再給你半個時辰!”
“謝將軍!”
倉素一揖到底,絲毫不顧諸將噬人的目光,舉起胸前的望遠鏡,專心觀察匈奴人的動向。
而此時,各處箭樓內的羽林衛和工匠們,已安裝好了十餘具特製的車弩。巨大的硬木弩座被鋼釘穩穩固定在青石地面上,車弩上部全部是用最好的百鍊鋼打造。
爲了將這拆分好的車弩運上城頭,倉素直接找秦勇調動了千餘名親衛,在羽林衛的監督下,花了整整半日,才盡數放入箭塔內。而工匠們更是徹夜未眠,連夜組裝,直至凌晨才安裝調試完畢,用木製箭矢分辨試射了幾次,這才調整好角度,放下心來。
如今,車弩紛紛上弦,特製的中空弩箭也已安置完畢,箭尖遙指遠方的天際。根據清晨的試射,這些放置在高高箭樓上的巨大車弩,能將大腿粗的弩箭拋射遠超百丈的距離,完全能覆蓋大部分參與攻城的匈奴將士。而弩箭中的高爆炸藥也已裝填完畢,甚至加入了不少碎鐵片,早已見識過威力的羽林衛和工匠們,絲毫不懷疑其殺傷力。
隨着漢軍的弓弩手開始向城下的敵人輪番齊射,匈奴人的兇性也逐漸被引發出來。數十具攻城錐不斷的撞擊着城門和城牆,發出沉悶的巨響。而城門處的奴隸突然發出一陣驚喜的呼叫,只聽咔嚓一聲巨響,數個巨大的門栓竟同時斷裂。轟隆,關城巨大的蒙銅大門被狠狠撞開了。
城門附近的奴隸們一陣歡呼,其身後的匈奴將領面色大喜,命令麾下的騎射用盡全力放箭,並讓城門的奴隸將攻城錐儘速退出來,讓出通道給匈奴進入。
身處後營的右賢王接到了身側令旗手的回報,更是大喜過望,高喝道:“本王此番定要血洗漢人,傳令下去,全軍突進!破城後,雞犬不留!”
匈奴諸將此時已是戰意沸騰,一掃數日來的憋屈,紛紛領命而去,率着麾下的人馬全力向關城衝去,以求強奪頭功。
待得城門處的攻城錐後撤,早已迫不及待的匈奴鐵騎,不顧前方尚未來得及撤出的諸多奴隸,縱馬疾馳進入城門,將可憐的奴隸們撞倒在地,踐踏成一堆堆爛泥。
然而當他們進入城門口,卻發現面前是如林的槍陣。齊整漢軍步卒方陣,高舉長槍,密集的冰冷槍尖將數丈的城門通道死死堵住。槍兵方陣中混雜着的弓弩手,不斷朝匈奴鐵騎伸出奪命的利箭,瞬間將他們連人帶馬射成刺蝟。
匈奴鐵騎已無路可退,只好硬着頭皮,加速縱馬躍向漢軍槍陣。馬匹的巨大沖擊力狠狠撞倒了漢軍前排的槍兵,雖然後排的槍兵迅速填補了空位,但更多的匈奴鐵騎復又蜂擁而來。
不過片刻,城門通道處,雙方將士付出了極大的傷亡。漢軍步卒雖然悍勇無畏懼,但是面對匈奴騎兵不計傷亡的衝擊,還是開始緩緩的被不斷逼退。
起先坐鎮城門樓的漢軍諸將,此時早已紛紛親自領兵下到城門通道防禦。而倉素仍面無表情的看着城外的戰場,自用從他那緊握的雙拳,鼓起的腮幫,可以看出他內心的緊張。
反倒是主帥秦勇,卻是絲毫沒有催促倉素的意思,只是遙望着西北的天際出神,彷彿忘了形勢已萬分危急。
良久之後,倉素眼神一亮,拿起手邊準備好的漢軍帥旗,冒着漫天的箭雨,緩緩走出城樓,站在高高的扶欄邊,用力的揮舞起來。
隨行的幾個羽林衛,滿臉激動的拿着鼓槌,擂響了城門樓外巨大的戰鼓。咚咚咚的巨響在山谷中不斷迴響,漢匈兩軍將士盡皆心中一震,似乎感覺到莫名的震撼。
“點火!”
“放箭!”
各處箭樓上的羽林將官,聞訊紛紛興奮的高聲喝道。
羽林衛紛紛點燃了弩箭上的引線,扣動機括,巨大的弩箭呼嘯着劃過天際,狠狠扎向了關牆之外的土地。
轟!轟!轟!
轟雷般的巨響猛然在山谷中炸響。一霎那,整個戰場上的匈奴鐵騎,盡數亂作一團,驚慌失措的戰馬絲毫沒有顧忌背上的騎兵,狂暴的四處奔逃。
關城外塵土飛揚,漢匈兩軍將士盡皆被震倒在地,兩側的山壁嘩嘩的往下掉落着碎石,即便是堅固的關牆,也在微微的晃動,發出嘎嘎的沉響。
待得煙塵落下,眼前恍若煉獄的一幕,讓漢匈兩軍將士盡皆駭然失色。
裡許長,十數丈寬的地面,化作了焦黑的地獄,到處是斷臂殘肢,沒有一個活着的人。而在十數丈開外的不少匈奴將士,被飛濺的鐵片和碎石,砸得頭破血流,卻忘了呻吟呼痛,呆呆的看着那恐怖的情景,眼中滿是驚駭之色。
箭樓上的羽林衛們根本無暇查看戰果,稍稍調整了一下弩車的角度,以圖在不傷害城牆的前提下,儘量覆蓋城外的攻城匈奴軍隊。斷斷片刻內,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的羽林衛和工匠們,又連續發射了整整四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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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轟隆隆的爆炸聲接連不斷的響起,關城前的山谷變成了人間煉獄,漫天的塵土和碎石,向匈奴騎射和奴隸們席捲而去。城外的匈奴軍隊根本搞不清什麼時候,漢人戰鼓招呼來的死神就會怒吼而至,只得瘋狂轉身狂奔。
如今他們不在顧忌督戰將領手中的馬刀,只想儘快逃離這個恐怖的地獄。
然而右賢王發出全軍突進的命令後,小小的山谷中擠滿了數萬匈奴鐵騎和奴隸,大大降低了逃亡的速度。不少陷入瘋狂的匈奴鐵騎,爲了爭奪生路,揮舞着馬刀,朝自己馬前來不及轉身的袍澤狠狠砍了下去。
潰!
待驚呆的右賢王回過神來,十餘萬匈奴大軍已潰不成軍,無數潰軍驚慌失措的向後軍和大營蜂擁而來,揚起漫天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