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七十三年,九月。
大漢朝廷頒佈討賊檄文,痛斥匈奴卑鄙,慫恿倭奴以進貢爲名,向大漢皇帝獻上以毒株罌粟製成的“福壽膏”,意圖謀害今上,此等卑劣行徑着實人神共憤。
若非我大漢天子慧眼如炬,識破賊子算計,未曾服食毒物,我朝豈非要痛失賢君聖主?
檄文在各郡縣官府張榜公佈後,大漢百姓自是羣情激奮,他們雖不曉得那罌粟和福壽膏是甚麼毒物,但被匈奴賊子用來謀害皇帝陛下的,必是劇毒無比的。
征討匈奴,誅絕倭奴!
大漢民意沸騰,便連諸多世家權貴也是紛紛上書朝廷,願捐輸貲財剿滅匈奴與倭奴,既是出於忠君愛國之心,更多的是爲自家族人憂心。
與尋常百姓不同,大漢羣臣多已見識過那福壽膏的禍害了,且曉得極難防備。
倭奴意圖謀害皇帝陛下之事,實則已過去月餘,在徹查此案的期間,皇帝陛下讓暗衛抓了不少奴隸試毒,並親自領着朝臣們前去觀摩。
朝臣們隔着厚厚的落地玻璃窗,看着刑房內的景象,偌大的牢籠裡,外族奴隸涕淚交橫,手足委頓不能舉,爲求得暗衛賞他們吸食些福壽膏,非但嚎哭哀求,更是像狗似的趴在地上,想要用舌頭舔暗衛們的戰靴。
“據暗衛查明,福壽膏之真名爲鴉片,乃以毒株罌粟汁液熬製,食之易成癮。”
劉徹環視羣臣,陰沉着臉,冷聲道:“癮至,便似你等瞧見這般,其人涕淚交橫,手足委頓不能舉,即白刃加於前,豹虎逼於後,亦唯俯首受死,不能稍爲運動也,故久食鴉片者,肩聳項縮,顏色枯羸奄奄若病夫初起。”
羣臣皆是駭然色變,蓋因他們想到皇帝陛下險些就遇害了。
劉徹瞧着他們的神情,心下暗笑,面上卻是不顯半分,復又道:“匈奴人何其陰險,不用穿腸劇毒,卻用這鴉片,想來是要使朕服食成癮,喪失心志,便可任其拿捏,此計甚毒啊!”
“陛下,匈奴用心如此險惡,實當誅絕啊!”
宗正卿劉歂向來不願過多涉入軍政事務,只是盡職盡責的打理好劉氏宗親族務,然此時卻是怒髮衝冠,咬牙切齒的要誅絕匈奴。
羣臣亦是脊背直冒冷汗,紛紛附議。
說句難聽的,皇帝崩殂倒還好,大漢雖是痛失賢君聖主,但現下還有太上皇坐鎮,皇子劉沐再過數年便也可束髮,提前及冠繼承帝位不是難事。
然若是皇帝陛下中了這鴉片之毒,被匈奴人隨意拿捏,任賊人予取予求,那社稷危矣!
要曉得,在現今的大漢,皇帝陛下非但在朝堂上一言九鼎,更是兵權緊握,着實是皇權獨大,但凡陛下起心動念,光是郎衛,羽林衛和虎賁衛就足以血洗長安了。
劉徹的主要目的可不是爲遠征匈奴,無非是豎立個假想敵,用來凸顯鴉片的危害性,好爲接下來的計劃作鋪墊。
大行令張騫倒能瞧出不對勁,陛下向來對倭奴厭惡得緊,豈會接受他們進獻的貢品?
爲人臣者,該裝傻的時候要懂得裝傻,隨便抖機靈,表現欲太強的,多是活不長。
這道理,張騫是懂的,所以他非但沒出言質疑,反是跟着羣臣憤慨痛斥匈奴和倭奴。
劉徹瞧見他演得賣力,險些憋不住笑意,忙是清咳兩聲,擡手示意羣臣肅靜,隨即道:“朕乃真龍天子,有天恩護佑,自不會遭賊人算計,然諸位愛卿及你等族人卻需多加小心,這罌粟之毒可不好防備啊。”
羣臣聞言大駭,覺得陛下說得着實在理,待他們聽罷暗衛對罌粟的講解後,更是驚恐不已。
罌粟易種易收,無論製成鴉片吸食,還是以生汁混入膳食中,用過數次必定成癮,喪失心志,久而久之便會變成那些奴隸般,半死不活,不人不鬼的模樣。
取人性命不可怕,惑亂心志纔是最大的禍患!
國家,國家,國爲大家,家同小國,國君昏庸必禍國,家主尸位必害家。
羣臣多出身世家大族,想到族中子弟若是誤服罌粟之毒,害了自身不說,怕是還要遭人利用,危害全族,正所謂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啊。
御史大夫直不疑率先出言道:“陛下,此事悠關社稷,確是不得不防啊。”
劉徹頗是認真道:“嗯,不錯,朕更憂心匈奴會將罌粟毒株散佈我大漢各處,惑亂天下萬民,若真是如此,國將不國啊!”
匈奴和倭奴下毒謀害他固然是假,但他身爲穿越衆,確實對毐品的危害有深刻的認識,更深知鴉片戰爭給清末的華夏民族帶來多大的危害。
東亞病夫!
百年屈辱!
忘不掉啊,忘不掉!
按理說,大漢臣民暫且對罌粟沒甚麼認識,劉徹無需急着打開這潘多拉魔盒,然眼見大漢與身毒間的商道即將打通,西北商道也已連通至安息帝國,着實沒有比鴉片更好的外銷品了。
大漢百姓愈發富足,對絲綢和瓷器等奢侈品的需求也不小,在供不應求的市面,價格自是居高不下,漢商若將之外銷,算上運費和關稅,還有途中損耗的風險,劃不划算還真難說。況且朝廷也不宜與民爭利,但遠洋水師要造戰艦,精銳騎營要養戰馬,處處都是開銷,除卻以戰養戰的老法子,鴉片貿易倒也可成爲大進項。
當然,要炮製及販賣鴉片賺取軍費,自是要在境外,儘量遠離大漢疆域,且先得制定律法,並做好全民禁毒教育,免得日後鴉片返銷入境,作繭自縛。
在朝廷頒佈討賊檄文後,又頒佈了丞相府,御史府,太尉府,廷尉府,四府共同擬定的《禁毒律》。
依照此律,太尉府將增設禁毒司,在各郡縣編列兵員,由禁毒監統御巡檢鄉里城鎮,但凡發現種植罌粟,甚或炮製及販賣鴉片,皆是依律重懲。御史府的監察御史和太尉府的軍律監察史在巡視各郡縣時,亦需監察該地官府的禁毒舉措,不容其有半分懈怠,更要嚴查官匪勾結,執法犯法之事。
禁毒律的罰刑極重,蓋因禁毒司由太尉府設立,具體執行亦交由郡兵體系,故適用的爲軍律而非民律。
漢初數朝講究與民生息,尤是文帝朝以降,朝廷數度降低民律刑罰,廢除了諸多殘酷肉刑,各類罪行的刑度也大爲減輕。軍律卻是不同,若是觸犯了軍律,挨軍杖是輕的,杖斃斬首倒還算乾脆,腰斬車裂在漢軍裡也屢見不鮮。
總之漢軍有自成一體的刑罰體系,軍律非但極爲嚴苛,判罪行刑也與民律有極大的差異。
後世諸多影視和文學作品從明清兩朝取材,無視朝代差異,那是極爲偏頗的。
漢代的官制頗爲獨特,縣府的編制較少,縣令偶爾還會斷案,然若不服縣府斷罪,再往郡府遞狀求告,就細分爲掌斷罪決獄的決曹掾史和主闢訟事的辭曹掾史。
意即是說,興訟和判罪的官員是分開的,類似後世的法官和檢察官,郡太守鮮少親自斷案,就如同朝堂之上,皇帝也鮮少會親自爲大臣定罪,多是交由廷尉府主審,御史府從旁監察。
然觸犯軍律者,則有類似“先斬後奏”的判罪方式,或可稱爲“不訟而刑”,尤是出兵在外時,將帥可臨陣處決觸軍律者,日後再補奏公府乃至皇帝。
禁毒律既是交由軍隊體系執行,也就適用軍律制度,故無論王侯權貴還是庶民百姓,皆不敢輕忽此律。
禁毒律寫明,漢境內禁止私種罌粟,凡種十株以上者,梟首抄家,凡種百株以上者,夷族!
炮製或販賣鴉片者,一經查明,夷三族!
知情不報者,視爲同謀,連坐!
服食鴉片者,押入軍營勒戒;戒後復食者,割舌黥面;再戒再復食者,斬立決!
斷罪刑罰皆交由太尉府禁毒司執行,又御史府從旁監管,涉案者無論官爵高低,便是皇親國戚,盡皆適用!
禁毒律發佈後,大漢臣民曉得輕重,廷尉府和地方官府皆無禁毒律的斷罪權,觸犯此律無疑是要依軍律處置,光聽着就覺得頭皮發麻。大漢軍律森嚴,軍中的拷問行罰更是向來乾脆利落,可不甚麼心思聽犯人巧言令色的狡辯,若被押入軍營斷罪,誰能活着出來的? шшш_ttκǎ n_¢〇
大漢臣民不由心下惴惴,蓋因他們多是不知何爲罌粟,何爲鴉片,唯恐在不知情是觸犯了這禁毒律,憑白丟了性命。
好在皇帝陛下“寬仁”,特意頒佈聖諭,由禁毒司主持,讓各郡縣的禁毒監每歲皆尋合宜日子在該地的各處坊市和鄉里宣講“禁毒知識”,展示罌粟植株,更少不了讓百姓們瞧瞧那些吸食成癮的外族奴隸。
視覺衝擊最爲直接,劉徹就是要讓大漢臣民親眼瞧瞧,吸毐是多麼可怕,下場會多麼悽慘,誰特麼敢在華夏土地吸毐制毐,殺無赦!
卻在此時,已抵達夫甘都盧的南海水師艦隊正分出小股艦羣,在近海探尋適合種植罌粟的島嶼,今後大漢水師吃香喝辣,就全靠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