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柳絮飛白。
去年因天災暫且停工,災後又重新復工的兩條西北大道終是全面竣工,雖遠比不上後世的瀝青公路,卻也足以使長安到武威和西寧兩城貨流通暢,大大降低了往來時間。
從興建武威城算起,已過去足足四年,大漢共計動用近百萬奴隸,每歲徵發十餘萬青壯服監役,並數度追加投入,耗費百億巨資,方纔將西部邊陲打造得穩如磐石。
關中通往中原各郡的直道也早分包給各地世家大族,主要幹道皆經過平整拓寬,並鋪設了瀝青,只是從各郡治通往下轄縣城的道路有不少尚待整葺。
劉徹倒也沒奢望大漢會如後世華夏般來個村村通路,甚至連縣縣通路怕都難以在短期內做到,好大喜功的結果只會是勞民傷財,得不償失。
皇室實業再度接到了朝廷的大生意,依舊是修路,從上郡往北,修築通往朔方和雲中兩大北方邊軍的瀝青大道,沿途會經過西河郡和五原郡,再分東西兩路岔道,分別通往朔方和雲中的郡治。
這條北方大道倒是不算長,攏共加起來將將千里,只是中途要渡過大河,大漢自然沒足夠的工程能力做甚麼跨河大橋,只得在五原郡治九原縣(內蒙古包頭)附近的大河沿岸設立水陸碼頭,作爲貨物轉運之用。
皇室實業還需往河套東北鋪設簡易土路,在大河小拐角處的古思旺淺水渡口架設大型浮橋,以加快大河兩岸的物資運送速度。
劉徹也曉得古思旺浮橋用不久,卻也沒甚麼辦法,跨河大橋是項系統工程,鋼筋水泥結構不是說弄就能弄的,懸吊式橋樑更是想都別想,上哪找足夠堅韌的鋼索?
他索性在帝國科學院又增設了工程研究所,讓掌營建的少府司空抽調出諸多經驗豐富的匠師,與遺孤內院挑選出的學子共同研習劉徹撰寫的工程建築學,慢慢琢磨,對如何造橋鋪路從頭學起。
其實劉徹自個也對工程建築一竅不通,只能從腦海書庫中照搬,讓大漢匠師們好生鑽研個十年八載的,能學多少學多少,邊學邊練手,總比摸着石頭過河要輕鬆些吧?
對於此類工程書籍,劉徹是不保密的,刊印了不少,除了放到遺孤內院的藏書閣供學員閱看學習,更分發給皇室實業乃至田氏商團,人多力量大,備不住會從哪冒出個工程奇才,出個大漢詹天佑甚麼的,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黏漿土的配方,劉徹也徹底公之於衆,向民間大肆推廣,好歹能讓百姓們建造屋舍時少砍伐些木材。每每看着大漢近乎純木質結構的大型建築,劉徹就肉痛不已,這特麼都是參天大樹啊。
近年朝廷不斷對大河上游的諸多山林頒佈禁伐禁墾令,今歲更是對關中各郡縣新建的亭臺樓閣課徵新稅,名爲林木稅,營建時用的木材愈多,賦稅愈重。
此舉自然引發諸多世家大族的不滿,劉徹卻是極力彈壓朝臣,不想繳林木稅也可以,那就課徵奴隸稅,依照各世家擁有的奴隸數量,按人頭繳稅。
朝臣們霎時便老實了,朝廷近年不斷調降丁口稅,各世家大族的僕役和奴隸衆多,自也因此舉省下大筆賦稅,與那甚麼林木稅比起來,無疑要多得多。
見得朝臣們再無異議,劉徹復又命大農府增設林業司,將林木稅用於在大河沿岸的植被貧瘠處進行植樹造林。
大漢朝臣們眼界淺,他卻是清楚得緊,隨着大河上游的水土流失加速,大河中游的河道淤積會愈發嚴重。
依照史籍記載,漢武帝在位時大河中游河堤數度大決口,左堵右疏將近十年,撤換了好幾批治水官員,直到漢武帝親自坐鎮,領數十萬軍民治水,方纔徹底平息水患,卻已有數百萬百姓流離失所,浮殍盈野。
大漢之所以由盛轉衰,固然有漢武帝窮兵黷武的原因,大河水患帶來的巨大損失卻也不容忽視。
河提大決口,既是天災,更是人禍!
待修築好北方大道,就要迅速開始展開治河工程,每年枯水期都要對河道清淤,並不斷加固河堤,還要逐步遷移史籍記載的河道決口處生活着的百姓。
然而這般做也只能治標,想要治本,還得從大河上游的水土保持着手,植樹造林雖是耗費不菲,但與洪災造成的重大損失比起來,反是不值一提的。
他可不希望自個苦心經營的基業被洪水沖垮,日後還得重頭再來。
劉徹向來鮮少在大漢朝堂強硬的貫徹其意志,然而對治河相關事宜卻是懶得與羣臣討論,他們只需完全服從並切實執行即可。
治河向來是肥差,劉徹信不過權貴世家,還是得交由皇室實業來辦,江都王劉非是個懂分寸的,倒不至偷工減料,敷衍了事。
貪財沒甚麼,拿錢不辦事纔是可惡至極,劉徹不介意讓皇室實業掙得鉢滿盆滿,只要把河道治理好,儘量減少水患即可。
劉徹召了諸位皇兄入宮,先將此事向他們交了底。
六大親王皆是面色潮紅,依着陛下的意思,待得北方大道竣工後,朝廷預計要花費十年功夫,每歲皆會撥出五十萬金治河,近乎國庫一半的歲入啊!
皇室實業若能接下這樁大買賣,十年內即便旁的甚麼事都不做,就能獲取驚天暴利。
江都王劉非更是眼冒綠光,急聲道:“陛下,國庫每歲真能支出如此多的貲財?”
劉徹不以爲意道:“皇兄無須疑慮,即便國庫活錢不足,朕也會讓大農府向民間增發國庫券的,國庫歲入連年大漲,不愁日後無法贖買回那些國庫券。”
劉非疑惑道:“陛下,那國庫券的年息不過五釐,如今將貲財存入少府錢莊,即便利錢最少的活存亦有五釐,還會有人購入國庫券?”
劉徹笑道:“少府錢莊現下只吸納大額存款,每筆需在百萬錢之上,尋常百姓豈能如皇兄這般家貲巨億?”
他早已想得清楚,少府錢莊如今壓根不具備大肆吸納民間存款的條件,只能開出類似後世銀行本票的大額票據,至於爲百姓辦理存摺,處理日常存取款甚麼的,那真是異想天開。
索性用國庫券這種具有半貨幣性質的官方債券,讓百姓們漸漸接受紙質貨幣的概念,爲日後推行紙幣打下基礎。
當然,在此之前還要儲備好充足的金銀,並想法讓白銀成爲黃金般的硬通貴金屬,此後才能以金本位和銀本位並行,與紙幣價值緊密掛鉤,否則紙幣壓根就是沒有價值的廢紙。
後世若非美帝有強大的軍事和科技能力作爲支撐,與金本位脫鉤後的美金連特麼廢紙都不如。
現今的世界,可沒甚麼人傻錢多的外國爲大漢消化金融泡沫,大肆購買大漢國債。因而大漢即便日後發行紙幣,也要制定最嚴苛的律法,保障紙幣可通兌金銀,免得日後不肖子孫肆意印錢,把大漢給玩殘了,整出甚麼金融危機來。
劉非不如劉徹目光長遠,但亦曉得向民間增發國庫券是可行的。隨着大漢工商業愈發興盛,短短數年間,國庫歲入已從五十億錢暴增至過百億,且還數度降低賦稅,可見商稅的增長是何等迅猛。
光是皇室實業去年就向朝廷繳納了超過十億商稅,今歲怕是更要多出不少,若無太大天災人禍,未來數年國庫歲入的增長必再大幅增長。尤是朝廷近來已開始整合鐵業,鹽鐵自古便是最爲暴利的行當,陛下爲百姓着想,降低了鹽稅,但怕是不會再放過鐵稅這個大進項的。
念及至此,劉非突是福由心至,猛地擡眸望向劉徹,顫聲道:“陛下,若待鐵業整合妥當,那民間鑄幣是否……”
諸位親王聞言,皆是渾身微顫,大漢之所以允許民間私鑄,乃因立國之初朝廷無力鑄造出足夠的銅錢,以供市面流通,可經過六十餘載,民間的銅錢已是足用,更有不少世家大族的府庫內存滿大錢,便連穿錢的麻繩都已腐朽。
依着如今少府諸冶監的冶煉工藝,若再加上蜀郡和南陽郡的諸多冶煉作坊,要填補市面日常耗損的大錢是輕而易舉的。
如此看來,確是該禁止民間私鑄錢幣了,只是事關重大,怕是會生出不少掣肘。畢竟不少世家大族也設有鑄造錢幣的作坊,朝廷收回鑄幣權無疑是徹底斷了他們的這條財路,且有得鬧騰了。
然而此事若真能辦成,朝廷獨擁鑄幣權,好處自是無比巨大,畢竟少府諸冶監如今鑄幣都刻意壓着數目,免得引發市面銅錢過多,物價飛漲。若是日後能全力鑄錢,那皇帝還愁無錢可用?
劉徹深深看了劉非一眼,心道自個這皇兄果真心思通透,若非過於高傲張揚,昔日怕是真能跟他爭奪帝位的。
“此事不急,或許日後不需再鑄幣了。”
劉徹並未言明,發行紙幣之事還要仔細籌謀,至少要花數年的水磨工夫,沒必要也不能過早透露出去。
他早已放棄從民間回收鑄幣權的打算了,待大漢百姓廣泛使用可通兌金銀的紙幣後,只需朝廷詔告天下,銅錢需限時到官府通兌金銀,過期者再不通兌,那銅錢自然就徹底廢掉了。
朝廷過往只准允民間鑄幣,可沒允許民間印紙幣,最終解釋權自然歸劉徹這皇帝所有,世家大族們即便會心懷不滿,又能如何?
膽敢僞造紙幣者,劉徹自然要夷滅其九族的。
論起玩文字遊戲,誰能玩得過他這穿越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