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曆法沒有一週七日的概念,卻有隔五日休沐一日的慣例,故而長秋府發行的長安週報乃是每逢沐日刊印發售,大漢民間也就漸漸有了一週六日的說法,這是後話,且先不提。
長安週報亦是通過新華書局販售,一份四開八版的報紙,蠅頭小隸四千字,排版比書籍要密集得多,卻僅售十個大錢,雖多費油墨,紙張卻是用得少,成本算起來與刊印書籍其實是差不多。
劉徹閱看首份長安週報時,略帶自嘲的想着,六天才連載四千字,這在後世貌似只有《萌芽》之類的文青刊物才能做得出來。若是漢武揮鞭的作者敢這樣做,怕是讀者要紛紛棄書了。
然而長安週報發行後,卻迅速廣受追捧,有錢有閒的貴婦和貴女們且不提,便是尋常百姓也多在各處坊市的新華書局購買。
大漢百姓雖淳樸卻又不乏精明,瞧着這甚麼報紙只花十錢就有四千字,而每本百頁書籍不過兩萬餘字卻售價百錢,兩相比較自是買報紙划算。
首版長安週報只是試水之作,僅刊印兩萬份在京畿三輔販售,盡數售罄。
皇后阿嬌樂得眉開眼笑,她雖在聯合制衣入了份子,又創設長秋基金,但長安週報卻是她搗鼓的首個能掙錢的產業,自是成就感爆棚。
她扒拉着賬冊向劉徹好生炫耀,復又說下版長安週報要刊印十萬份,在關中各郡縣的新華書局出售。
劉徹忙是出言制止道:“你且莫先得意,不妨繼續在京畿三輔再發行五萬份試試,若還能售罄,再談向關中各地發行不遲。”
阿嬌撅着嘴,不情願道:“莫不成陛下還憂心長安週報賣不了十萬份?張騫可說了,朝廷的邸報每月要刊印二十餘萬份呢。”
“……”
劉徹啞然無語,長安週報和朝廷邸報壓根不能比,邸報是朝廷免費下發到大漢各級官府的,相當於後世的機關報乃至內參,官員要通過邸報領會上級精神。
長安週報是需要老百姓自行花錢購買的,光憑故事連載能賣多少?
“行吧,你愛怎的便怎的,日後蝕了血本莫來找朕哭鼻子便是。”
劉徹曉得自家婆娘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脾性,若是不依着她,接下來的數日且得鬧騰,索性就擺擺手,隨她去了。
阿嬌瞧他說話頗不中聽,頗是不服氣的哼哼兩聲,便是自顧自的尋大長秋卓文君吩咐下版報紙加印之事,卻沒向卓文君提及劉徹出言阻止之事。
卓文君即便再聰慧,畢竟不似劉徹這穿越衆看得通透,又是首次辦報,經驗不足,也就依着阿嬌的意思,遣人去安排下版加印到十萬份,且交辦少府郵政司屆時將報紙分送到關中各郡縣的新華書局。
第二版長安週報發行三日後,阿嬌得知銷量大大不如預期,倒還真沒向劉徹哭訴,卻整日悶悶不樂,窩在棉質沙發上嘎嘣嘎嘣的咬着菊花飴糖。
批閱完奏章的劉徹回了寢殿,見得這情形,不用多想也能猜到是爲何事。
劉徹行至近前,拿起几案上被揉成一團的長安週報,笑着打趣道:“怎的?被朕說着了?”
阿嬌擡眸瞪他,翁聲道:“都怨陛下!”
劉徹滿臉訝然:“你這般遷怒可真真不講理,朕可是出言攔了你的。”
阿嬌皺着鼻子:“陛下可是金口玉言,既說這報紙賣不掉,自然是賣不掉的。”
“……你索性直說是被朕的烏鴉嘴咒的好了。”
劉徹見得她這強詞奪理的甩鍋模樣,端是又好氣又好笑,怪不得史上的漢武帝要將這憨貨打入冷宮,恁的氣人啊!
“臣妾不敢!”
阿嬌鼓着腮幫子,哪有半分不敢的意思?
劉徹雖是正太身,卻有大叔心,也不跟小蘿莉計較,搖頭笑道:“朕本是想幫你出出主意,既然你嫌朕說話不中聽,那便不說也罷了。”
“陛下真有好法子?”
阿嬌騰地從沙發上竄了起來,急聲問道。
劉徹斜覷她一眼,沒吱聲,自顧自的轉過身去,作勢欲走。
阿嬌忙是飛身而上,扒拉到劉徹的背上,手腳並用如樹袋熊般箍着劉徹,嘴裡不住道:“陛下,是臣妾錯了,陛下大人有大量,莫與臣妾計較……”
“下來!”
劉徹反手一巴掌甩在她的翹臀上,無奈道。
阿嬌不爲所動:“不下!”
劉徹真真苦笑得不:“你不下來,朕怎的好生說話,給你出主意?”
阿嬌得了滿意的答覆,這才鬆開手腳,重新坐回沙發上,忽閃着大眼睛看着劉徹,滿臉期待。
劉徹挨着她坐下,出言問道:“朕且問你,這四千字的長安週報,你看完需多少時辰?”
阿嬌撓了撓頭:“若是沒聽陛下親口講過上頭的故事,需細細閱看的話,約莫得需兩刻時辰。”
劉徹微微頜首:“即便看得更慢些,常人小半個時辰也能看完這長安週報,依着這般算,一冊百頁的白話文小說,得看兩三個時辰,若換了沒太多空閒的尋常百姓,怕是要分作數日,才能仔細看完。”
阿嬌臻首輕點:“不錯,臣妾亦難一日便看完一冊小說。”
劉徹揉着她的小腦袋,緩聲道:“一冊小說百餘錢,看着又慢,百姓們自不會輕易借閱給他人,這報紙卻是不同,每份不過十錢,算不得甚麼,百姓精明得緊,街坊鄰里數人買上一份,相互傳閱即可,何必多買?”
“……”
阿嬌自幼嬌生慣養,從未缺過花用,自是考慮不到尋常百姓的想法,此時聽得劉徹這般說來,不由啞然無語。
劉徹見她面露恍然之色,復又道:“何況這長安週報連載的故事並非人人愛看,受衆太少。”
阿嬌疑惑道:“受衆?”
劉徹出言解釋道:“所謂受衆,即爲喜好閱讀報紙或書籍之人,受衆愈廣,你這長安週報纔會賣得愈好。”
阿嬌點着小腦袋,復又問道:“那該如何讓這甚麼受衆變得多些?”
“要增加受衆,自然要讓報紙裡的文章多些面向,而非只是婦孺愛看的故事,使得士農工商皆想閱看。”
劉徹最是喜歡她這懵懂的模樣,伸手將她攬在懷裡,附在她耳邊低聲道:“至於該如何做到,朕可不能白白教你……”
阿嬌見他又要使壞,不禁俏臉微紅,但爲了討到好法子,只得出賣色相,欲拒還迎的任由他佔盡便宜。
翌日,全身痠軟的阿嬌召了卓文君,將自個花費巨大代價換來的法子轉述給她聽。
將長安週報增頁,共兩張四開八版,售價卻只提到十五大錢。
增加的八個版面分作士農工商和衣食住行,撰寫些新奇的事情,譬如“士版”可印些詩詞歌賦,“食版”可印些新吃食的庖制方法。
尤是“商版”,可發佈些四大商團所需進料等商賈消息,更可讓四大商團出錢,幫他們發佈那甚麼廣告。
卓文君不解其意:“廣告?”
阿嬌揉着發酸的細腰,頜首道:“廣告即爲廣而告之之意,譬如聯合制衣要售些甚麼新衣樣式,或清河百貨近來入了甚麼新貨,皇室實業或田氏商團要招募甚麼工匠掌事,皆印在長安週報的商版,讓百姓們都能瞧到,自然就省了吆喝的功夫,也不用再如過往般預先四處派人到坊間放風聲了。”
卓文君登時眼神大亮:“此舉甚妙,只是不知那四大商團肯出多少貲財印這甚麼廣告?”
阿嬌哈欠連連,撓着頭道:“依着陛下的意思,貲財收取不是定數,總之版面就有限,字數也有限,就看他們出貲多少,便佔多大的版面,若是隻有一個商家肯印廣告,就算百錢也替他印上半版,先打響商版的名頭,日後商家們見了成效,定要捧着錢求咱們印廣告。”
卓文君心裡已是有數,又瞧見皇后絲毫不加掩飾疲態,不由暗自好笑,忙是識趣的應諾告退,回長秋府細細思量下份長安週報該如何刊印。
改版後的長安週報果是銷量大增,尤是過往最不屑白話文小說和長安週報的文人雅士,偶然讀到“士版”刊印的那數首精妙絕句後,對這等新體裁的詩詞瘋狂追捧。
劉徹盜版的萬首唐人絕句先前並未刊印發售,僅在殿內蘭臺存有數本書吏謄寫的手稿,卓文君請了劉徹的準允,從中擷取數首應季應景的詠春絕句,印上長安週報。
執掌文教司的劉買對長安週報亦有審定之責,瞧得這等精妙詞句,拍案叫絕之餘自是不忘謄寫下來,匆匆前往樑王府與其父樑王劉武共同賞析。
父子倆皆喜好辭賦,又俱是文采斐然,賞析之後復又各自提筆揮毫寫了品鑑。
卓文君聞知此事自是大喜,復又與劉買商量,將父子倆的品鑑亦印上報紙。
樑王和劉買自是樂意,隨着大漢漸強,文風亦漸漸恢復先秦時的興盛,只是頗偏浮躁,尤是辭藻華麗的長篇大賦盛行其道。此等言簡意賅,卻意境悠遠的絕句,正可開文風清流,自當廣爲宣之,以正文風。
父子倆向來喜賢好士,在大漢的士族圈擁有極好的口碑和聲望,文人雅士們預先聞訊,得知長安週報將刊印有備受兩人推崇的新體辭賦,並寫有品鑑,自是趨之若鶩。
阿嬌和卓文君先前吃了教訓,此番倒是謹慎,第三份長安週報僅在京畿三輔發行五萬份,豈料不到半日便即售罄,尤是長安城內堪稱一報難求。
是夜,阿嬌聞得這天大的好消息,喜出望外之餘,任由劉徹將她吃幹抹淨仍是嘿嘿傻樂,滿臉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