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間,青木宣純遲遲不可離開,宋彪就在客棧裡準備了四菜一湯招待青木宣純,就他們兩個人邊吃邊談。
日本間諜有兩個部分構成,一部分是最常見的民間間諜,例如玄洋會、黑龍會等右翼組織自行培養和組織,另一部分就是日軍參謀本部培養的,對華工作的軍方間諜基本就是青木宣純培養的。
青木宣純對於中國近代史之發展起着非常關鍵的作用,在中國二十世紀前二十年的所有大事件中,幾乎都有此人的身影和謀劃。
作爲第一代的“支那通軍人”,他曾經大力支持孫中山和中國革命,也同時開啓了日軍全面侵華的各項工作,特別是在侵華路線和謀略上,幾乎是由此人一手包辦,後來的石原莞爾、土肥原賢二等人都深受其影響。
青木宣純是日本貴族出身,文韜武略和中國歷史無所不通,中午在東賓閣裡和宋彪一起用餐的時候,他很有興致的談了很多自己年少時學習中國文化所遇到的各種有趣事,顯得自己異常喜愛中國傳統文化,可在言辭之間,他也似乎表露了自己對中國遲遲沒有改革,坐以待斃心態的焦急。
他說,亞洲之危機恰恰源於中國之僵化,中國若不能強,日本則孤立無援,若中國能自強,中日聯手,或可抗衡歐美列強。
說的很好,也很漂亮,可究竟他心裡是如何想到,宋彪也不去揭穿。
雖然無法將宋彪這批人馬拉入日軍陣營,席間聽說宋彪手裡有六千多盒的嗎啡,青木宣純也迫不及待的按照每盒六十五銀圓的高價買下,並且希望立刻運走。
這個價格比美國賣給俄國、日本的價格還要高出一半,考慮日軍恰好免除了運費,也不用擔心半路被俄軍截獲,高出一半也是合理的。
兩人一直閒談到了傍晚時分,青木宣純大佐才戀戀不捨的告辭離去,臨行之前還送給宋彪一枚銀懷錶作爲紀念。
紀念個幾吧。
浪費了宋彪一天的時間在炕上扯蛋。
騎着馬返回朱家堡的路上,宋彪就在心裡琢磨着這件事,如果青木宣純大佐以爲他可以建立兩者之間的友誼,並能影響宋彪日後的決定,那真是大錯特錯了。
宋彪擔心的是青木宣純不過日軍的一位大佐,在學識和遠見上勝過此人的日本人還有很多,可這樣具有現代國家和民族意識的高級政客、軍人在中國卻幾乎沒有。
歸根結底不是日本太強,而是中國太弱。
仰望黑漆漆的蒼穹,天空繁星斗鬥,宋彪有種說不出的憂患感,青木宣純的到訪和那撲面而來的“誠意”不僅沒有打動宋彪,反而讓他更加警惕和憂慮,看着深黑的夜空,他愈發清晰的意識到自己必須加快行動。
哪怕是讓俄國獲勝,他也必須給予日軍一次較重的打擊,而且一定要非常之巧妙,巧妙到以至於他這點實力都足夠了。
在日軍和俄軍面前,他現在的這點實力弱小的就像是一根繡花針,可就算是繡花針,只要插中了要害也是很疼的。
回到朱家堡,宋彪就讓李富貴去將趙庭柱、楊鐵生和張亞虎三個人單獨喊過來。
等了片刻,趙庭柱先進了宋彪的辦公所,一進門就和宋彪問道:“大當家的,我聽二狗子說今天來了一個日軍大佐,要給您送軍火,被您給拒絕了?”
宋彪嗯了一聲,讓守在辦公所裡的李大運給趙庭柱倒一碗茶,道:“日本人的好處還是少摸爲好。”
趙庭柱點着頭,卻道:“可咱們眼前是既得罪了日本人,又得罪了俄國人,恐怕不是很妙啊!”
宋彪道:“也未必就都得罪了。俄國那邊嘛,就說是其他土匪和日軍在南甸屯子外圍交火導致的,如果他們確實收到了情報,我們就說他們在咱們的地盤洗劫百姓,日軍幫咱們一起殺的,反正將責任推諉給日軍就是了。”
趙庭柱仔細想了想,道:“那倒也是,他們當時和日軍是打的很熱鬧,咱們就這麼說。現在想想,那時候是殺解氣了,後患還是有點的,俄軍真是要找咱們算賬,咱們還真的就只能跑路。”
宋彪笑道:“那也未必,俄軍總不至於派七八千人的大隊伍來清剿咱們吧,如果只是一兩千人,咱們依山死守,他們又能有什麼辦法。怕什麼,咱們又不是沒有和日軍、俄軍廝殺過,其實就是那麼回事而已,都是人,也都是會死的。”
趙庭柱呵呵一笑,道:“所以說啊,還是跟着大當家的痛快,想殺誰就殺誰,一點不怵。”
正說着這話呢,楊鐵生和張亞虎兩人也一起快步走了進來。
宋彪讓他們都坐下來,各倒了一大碗茶,準備一碟子花生米邊吃邊談,道:“我今天將你們三個人喊過來是想商量一件事,如果你們不反對,我打算帶趙庭柱和胡大林兩個中隊前往瀋陽,如果機會合適,我想幫俄國打一場戰,找個關鍵的時間點突然發力給日本人迎頭一擊。”
他們一聽這話都很驚訝,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如果宋彪說是要和通化的日軍打一架,他們倒是會同意的,可要跑到瀋陽城和日軍主力部隊打一仗,怎麼想都覺得是瘋了。
趙庭柱不說話,他總覺得宋彪不會突然發瘋,一定是有什麼特殊的對策。
楊鐵生則問宋彪道:“大當家的,你有沒有更爲具體的一些想法?”
宋彪解釋道:“日軍今天有一個級別很高的人來找咱們,打算給一個很高的價碼讓我們幫日軍,可我總是在琢磨,日軍肯開價碼,俄軍肯定也願意,而且現在是俄軍處於弱勢,他們的價碼一定會更高。雖然咱們此前剛殲滅了俄軍的一股運輸隊,可咱們只要堅持說是日軍先動手之類的,加上咱們扼守渾江這個地方,俄軍大致上會吃了這個啞巴虧。如果俄軍同意咱們進出瀋陽城,我們就能打開一條路,以馬幫的名義運輸幾百擔糧食進入瀋陽。瀋陽城裡的糧價是非常高的,簡直是往常的十倍價格,而且是有價無市。咱們如果能和俄國建立一個合作關係,又有足夠的實力保證糧食運入瀋陽,那就能賺一大筆錢。”
楊鐵生默默點頭。
趙庭柱則道:“大當家的,這個想法好啊,如果咱們真能和俄國人談妥,既能從俄國那裡撈一筆軍火資助,又能進出瀋陽城販運糧米,一邊可以擴大實力,另一邊還能賣糧食,這是多麼好的事啊。咱們確實此前剛殺了一批俄國人,可咱們把髒水都潑到日本人的身上,現在俄國人在關東滿天下的招攬土匪相助,咱們就派人去瀋陽城裡和俄國人談一談,咱們就說自己有一千來號人,還有十挺重機槍,一千多杆洋槍,守着渾江縣,俄國人肯定心動不已,別說咱們將髒水都潑給了小日本,就算俄國人真知道是咱們乾的,那又能怎麼樣,咱們就是土匪,一貫就這個作派,只要給錢給好處,咱們就跟着他們幹啊!”
宋彪點着頭,問道:“派誰去?”
趙庭柱一拍大腿道:“我去,我將那幾個俄國傷員都帶着,一起去趟瀋陽城。”
宋彪在心裡盤算着,如今已是12月底,最容易賺一票好處的戰役莫過於明年1月28日的黑溝臺會戰,此戰的離奇之處在於俄軍十萬人損傷慘重,戰場上丟了一地槍械物資,日軍此後又組織了一場接近兩萬餘人的刺刀決戰。
如果這個地方打一場漂亮戰,不管日俄後續的局勢如何變化,他肯定是撈的盆滿鉢滿。想要參加此戰,渾江大隊就必須在明年1月中旬之前抵達黑溝臺,並且和俄軍達成合作的協議。
時間很是緊張。
宋彪當即和趙庭柱、楊鐵生、張亞虎道:“我和趙庭柱一起去,先帶個兩百來號人,押運着一批糧食先去撫順找個地方等着,至少也讓俄國人看看咱們的實力不是吹的。如果談的好,咱們順道先將糧食賣掉一批看看行情。情況順利的話,二虎和胡大林再帶一批隊伍跟上來,特別是要將傢伙都帶過來。”
楊鐵生道:“這樣也好,就是冒險了一點。”
宋彪滿不在乎,道:“刀口上賺錢嘛,越是兇險,咱們賺的才越多,就這麼定了。不過啊,這個事情不能讓外面的人知道,在我和柱子離開之後,全寨都要封鎖,不讓一個人離開寨子,最重要的是不能讓日本人知道消息,人倒是還要招,還要繼續練!鐵子,你留下來守寨子,心裡要放明白點。”
楊鐵生點着頭,道:“大當家的,你放心吧,只要我這一隊人在寨子裡,外面的人想要攻進來也沒有那麼容易。”
宋彪續道:“咱們手裡都是一批爛炮,帶過去也沒有用,全部留在家裡守着,你要想辦法琢磨一下火候,指不定在關鍵時刻能頂上用處!”
楊鐵生嗯了一聲。
趙庭柱這時才和宋彪提醒道:“大當家的,運米的隊伍太少可就真不成氣候了,咱們是不是和薛幫頭談一談,如果他也一起跟着咱們幹,再加上本地招一批馬和騾子,湊齊兩百匹馬力跑一趟,一千擔的糧食運過去基本不折本。”
張亞虎則道:“運糧食肯定得用馬車了,光靠馬馱不是個事,咱們得想點辦法,最近多置辦一些馬車。”
馬幫的事情真不是宋彪熟悉的範疇,他就聽着趙庭柱三人討論,談到大半夜,弟兄幾人就決定好好置辦一批馬隊拉着兩百多輛大車運糧食,至少運一千擔糧食纔能有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