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整場戰役中都表現極爲高水準的日軍晚節不保,察覺俄軍在南北兩線各有一個騎兵旅在後面追擊,包括像野津貫道這樣的日本陸軍大將也都以爲是俄軍的大規模援軍到了,那真是再也無所留念的撤軍,爭先恐後的大潰敗終於無法避免了。
超過兩萬人規模的日軍一路潰敗,丟盔棄甲,各種輜重全部丟棄,新抵達沙嶺臺的第2野戰炮兵旅就這麼無助的被拋棄在後面,結果讓豐島陽藏少將被宋彪所率領的雜牌騎兵團俘虜。
搶斷了沙嶺臺陣地,宋彪勒馬而立,看着前方一百六十多門火炮都擱置在陣地上,數千匹騾馬被散放在四周,整個旅團的士兵將領都不見了蹤影,短短一刻鐘的時間而已,日軍就一個炮兵旅就騎着各種各樣的軍馬逃亡一空。
李富貴的偵察連在西北側的沿江地帶發現了野津貫道的大部隊,報告給宋彪後,宋彪立刻讓全軍放棄戰馬,就近尋找陣地和掩體,準備在這裡阻截日軍的撤退,同時讓李富貴帶一隊人去柳木嶺調遣更多的俄軍士兵過來增援。
沙嶺臺炮兵陣地上丟棄了六挺哈奇開斯機槍,彈藥充裕,他們就近將這些機槍重新利用起來,不等日軍士兵逃到陣地前方,所有機槍就同時響起來,在陣地上瘋狂掃射。
黑壓壓的日軍士兵羣就像是漫天飛來的烏鴉,他們沒有在陣前組織反擊,只是邊開槍邊撤退,根本沒有和宋彪這四百號人的部隊對峙的勇氣,他們再向後退就只能是退進太子河裡。
遠處,一個俄軍騎兵旅的追擊已經迫在眉睫。奔騰不息的馬蹄聲在大地上震起層層聲浪和滾滾煙塵,大量的日軍士兵被迫跳入太子河。在寬達兩百米的河流中掙扎,迎來的只是騎兵的陣射。
日本帝國陸軍大將野津貫道大約一輩子都沒有這麼狼狽過,又重蹈了兒玉源太郎此前的覆轍,他實在無法忍受跳入太子河的那種侮辱和墮落,只能以最後的勇氣帶領數千名士兵就地斷後,在沿江一帶依託各種江堤和沙堆和俄軍抵抗。
凡此種種真的都在宋彪的預料之外。
宋彪只帶着四百餘人的部隊,所以也無心去和俄軍新增援而來的騎兵旅爭奪戰功,相比擊殺和俘虜日本陸軍大將野津貫道這種虛名之功,他倒更在乎眼前的這一百六十二門火炮,哪怕日軍的75mm山炮只能算是笨重版本的手榴彈發射器。他們從德國進口的12釐榴彈野炮可就是真正的重炮了。而且有三十門之多。
一個騎兵旅的輜重和配屬可是很值錢的,一枚炮彈至少要花費日軍十個日本銀圓,如12釐德造野炮這種重型野炮則要10匹馬力拖運,每門炮所需的炮彈需要二十匹馬力拉送,這個日軍第2野炮旅就配屬超過八千匹馬力的下屬運輸聯隊。此外還需要日軍調配師部和軍部予備運輸聯隊協同作戰。
這些都是錢啊。
宋彪什麼事情都不幹了,就將薛長慶那邊的騎兵團調配過來,在周邊不斷搜尋日軍丟棄的馬匹和輜重,希望以後能儘快的恢復這個炮兵旅的配置。
結果俄軍新援的騎兵旅居然被野津貫道的殘部堵在太子河的南側的江堤前,布魯西洛夫上校臨時重新恢復整編的雜牌騎兵旅倒是一路追擊日軍,一直殺到了黃泥灘和柳壕鎮,超過六千餘人的日軍成了俘虜,其餘大多被擊斃,或者是潰散的不知去向。
等到陳武和蔣雁行帶着民兵大隊增援沙嶺臺。宋彪才帶着一千餘人的兵力前往增援俄軍的哥薩克騎兵旅,並將日軍丟棄的哈奇開斯機槍背上前線。
野津貫道大將此時並沒有離開江堤陣地,這個地方俗稱羊角灣,本地鄉民此前大多都被宋彪徵募走了,屯子北側有一片小坡地,過了坡地就是太子河。河道大約有一百六十米寬,野津貫道就帶領半個步兵聯隊的兵力在這個小坡子做最後的負隅頑抗。
野津貫道的運氣屬於非常糟糕的那種類型,他正好是在南側陣地強攻遼陽縣城,在全軍大撤退的時候就不適合斷後的任務,負責斷後的日軍大逃亡之後,他就真的尷尬了。
他跑吧,跑不掉了,他斷後吧……就算他將部隊都留在南側陣地斷後,俄軍也不會理睬他,頂多是派一部分部隊拖住他,解決了日軍西側潰軍之後再來合圍他。
結果就真的如此。
身爲日本滿洲軍第二任總司令官,此時的野津貫道大將真的是非常狼狽,他倒是很英勇的決定將逃亡的機會留給日軍的青年們,而他親自在南側江堤斷後,可那些跳入太子河的日軍青年們究竟有多少人活着游到對岸,游到對岸又有多少人能逃回日軍此時在遼中縣的本部,恐怕都是未知數。
聰明狡猾如野津貫道這樣的老東西,他非常明白這一切的道理,所以,他留在這裡進行最後一戰只是爲了最後的榮譽和尊嚴。
他是日本滿洲軍的總司令官,這樣的大規模潰敗雖然不是他能控制的,但也不是他能承受的罪責,如果他不死在沙場上,他回到日本苟活於世,那他就是整個日本民族的罪人。
所以,他寧可以最爲英勇的姿態死在這裡。
宋彪非常理解野津貫道大將的心情,意識到羊角灣就將是整個遼陽會戰的最後落幕之戲,宋彪並沒有急於調動全軍擊潰對手。
到了陣地上,他先和俄軍新援厄裡夫斯基上校會面,對方是庫班哥薩克騎兵出身的騎兵上校,所率領的也是第四集團軍下屬的庫班哥薩克騎兵旅,這個旅是今年4月份才抵達日俄戰場,爲了支援遼陽會戰,他們臨時又被劃撥給第一集團軍,奉命從三道嶺一帶南下。繞過了日軍此前暴露的三個阻截部隊,直接突入到沙陀嶺地區。
應該說厄裡夫斯基上校的運氣很不錯。薩姆索洛夫准將和薩連霍恩上校的兩個騎兵旅、山地旅已經在遼陽外圍打了幾天,這都還沒有趕過來呢。
此時的宋彪在整個俄國遠東軍的地位是相當高啊。
同爲上校,宋彪還屬於是俄軍基本沒有正式認可的雜牌上校,厄裡夫斯基上校一見到宋彪就先行敬禮,當然,不管宋彪是不是雜牌,他畢竟是遼陽防區的司令官,同級別之間,你就得先敬禮。
宋彪回禮之後就挺熱情和這位估計年近五旬的老派資深騎兵上校握手,讚道:“日軍在外圍的封鎖極嚴。貴部能在此時抵達遼陽。真是救了我們啊!”
厄裡夫斯基上校一聽這話也很高興,同樣讚歎道:“別奧上校,您目前在我們遠東軍和整個沙俄帝國都是最爲閃耀的前線將軍,在俄國,現在可能已經沒有多少人不知道您的名字了。據我所知。在俄國漫長的軍事史上,您將是創紀錄的最快提升爲步兵准將的將領,我是剛從遠東軍的司令部過來,消息是比較靈通的,甚至有傳言說您在這場大勝利之後將可能被破格提拔步兵少將。假如傳言是真的,我想您也配得上這樣的破格提拔。在這場並沒有資格稱爲正義的戰爭中,您幾乎是一手挽救的危在旦夕的遠東軍局勢,作爲一名軍人,特別是一位哥薩克騎兵將領。請允許我用最英勇、最堅韌和最高明這樣詞彙來讚美您,您配得上這一切。”
說完這話,厄裡夫斯基上校再一次的神情肅嚴的正身敬禮,而他身後的那些參謀軍官和哥薩克騎兵將領們也一起向宋彪敬禮。
似乎從這一點也能看出宋彪此時在俄軍之中已經處於何等地位。
軍人是用戰爭和軍功說話的。
宋彪此時看了看大家,緩緩舉手回禮,再次感謝這些俄軍將領對他的敬意。
陣地上槍聲響個不停。雙方的士兵還在繼續激戰。
戰爭還沒有結束。
厄裡夫斯基上校立刻和宋彪詢問道:“別奧閣下,現在看來,我們還剩下這最後的一戰,日軍在此的抵抗意志依然是很頑強的,您打算如何安排我們進攻對手?”
宋彪想了想,指了指前沿陣地道:“先看看再說吧!”
說完這話,他就親自走上陣地用望遠鏡觀察對面不足三百米處的陣地,日軍也倉促在此斷後,連陣地都沒有挖好,只是簡單的堆設了一些掩體,挖了一些簡易的單兵坑,用一千餘杆步槍抵擋俄軍的進攻。
宋彪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見幾位日軍的高級將領,連這些都已經投入到戰鬥中,這個時候,日軍反而又在槍林彈雨中挖戰壕,爲了最後的榮譽和尊嚴而戰,多殺死一個俄軍就是賺到了。
看了這一切,宋彪感嘆一聲,和身邊的蔣雁行吩咐道:“去聯繫帕基洛夫中校,讓他帶隊直接到沙嶺臺陣地,用日軍丟棄的75毫米山炮轟擊這片陣地。”
隨即,他和厄裡夫斯基上校問道:“你們此次前來的時候是否攜帶了迫擊炮和足夠的炮彈?”
厄裡夫斯基上校很遺憾的搖了搖頭,道:“我們是臨時被抽調過來增援貴部,並沒有攜帶這些新式的武器,我們只有英勇的戰士和剛強的戰馬。”
宋彪呵呵笑着,道:“那就只能用日軍的火炮先行攻擊了,戰爭打到這個地步,沒有必要再過多的折損兵力,讓士兵們沿着兩側挖戰壕前進,在炮火打擊之後,大家還是用霰彈槍實施最後的進攻吧。”
厄裡夫斯基上校默默的點頭,宋彪此時在俄軍的名聲是極其強大的,他作爲遼陽最高指揮官提出來的作戰方式絕對不是厄裡夫斯基上校敢於反對的。
那就是執行吧。
騎兵全部下馬,跟着宋彪新帶來的部隊在小坡子兩側挖戰壕,循序漸進的向着前方突擊,按照宋彪的設計,戰壕採取斜10度角的設計,越向後越收縮,在距離羊角灣小坡不足150米的位置時,他纔會命令士兵逐波上去進攻。
爲此,宋彪將涅茲納莫夫少校那邊已經不足一千兩百人的西伯利亞第7步兵團抽調過來。負責在兩側進攻。
在俄軍陣地對面,當野津貫道大將發現俄軍採取更爲理智和正確的戰術逐步滲透過來時。他就知道那位高明的指揮官“別奧.弗拉基米爾.宋”步兵上校已經抵達對面,大勢已去啦。
直到這一刻,他依然不能承認“別奧.弗拉基米爾.宋”是一個“支那人”,他也頑固的不願意面對這個事情。
因爲缺乏完善的掩體和戰壕,在俄軍炮兵的一陣猛攻後,野津貫道的這支最後的部隊損傷慘重,連他自己的女婿上原勇作參謀長也被炮火擊斃,隨着俄軍從兩側攻擊上來,正面繼續用二十挺機槍封鎖壓制着日軍,日本陸軍大將野津貫道只能親自持槍衝出陣地。自尋死路一般任由被俄軍士兵用霰彈槍以最慘烈的方式將他擊斃。
他寧可選擇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身爲日本滿洲軍總司令官的職務。也不願意投降俄軍,或者是苟延殘喘的回到故土。
在他死後,日軍大約不足兩百人的士兵投降,結束了這最後一戰。
整個遼陽會戰就在1905年6月23日下午3點左右正式結束,宋彪的滿洲步兵師和俄軍總計死傷3.35萬人。日軍總計死傷9.4萬人,被俘7455人。
俄軍繳獲日軍火炮310門,機槍244挺。
日軍剩餘的13.7萬人的部隊未能在最後時刻完成撤退,被俄軍分割在遼中、塔山兩個地區,遼中地區的日軍主力11.3萬人被迫繼續丟棄輜重撤退到盤山縣,隨着俄軍增援部隊陸續抵達營口一帶,日軍只能繼續後撤到錦州一帶,實際上已經超出了清政府劃出的作戰範圍。
清政府爲了避免俄軍藉機派兵佔據錦州,只能一邊派兵抵擋日軍。一邊派直隸總督袁世凱和日本政府交涉,近乎是哀求日軍不要繼續向錦州撤退。
此時的日軍哪裡還管得了那麼多,強行撤到錦州灣一帶,在海軍的支援下,試圖逐步通過海路撤回朝鮮半島,在朝鮮半島繼續和俄軍作戰。
遼陽會戰是整個日俄戰爭中最大的轉折點。它的意義遠超過了俄軍在海軍的兩次大潰敗,日軍最後不足十萬人的部隊被俄軍圍堵在錦州。
在遼陽修整了半個月之後,已經正式被提升爲俄軍步兵准將的宋彪率領俄國遠東軍第一集團第14軍,一路前進,攻下蓋州,一直打到了旅順,和日軍艦隊在港口外對峙。
1905年7月27日,日俄雙方在英美兩國的調停下,達成了初步停戰協議,日本陸軍在海軍的協助下撤退到朝鮮半島,俄軍撤出錦州,重新佔領旅順,將日軍勢力逐出東北。 _ tt kan_ C○
除了最後還需要繼續商酌的停戰協約條款外,日俄戰爭已經基本結束,日軍基本沒有了陸軍,俄軍基本沒有了海軍,這仗也沒辦法打下去了。
俄國很想乘機奪取朝鮮半島,可它國內的情況更是嚴峻,繼續打下去對沙皇政府也是一個極其不利的局面,所以只能止步於遼東半島。
停戰之後,宋彪在遼東半島修整了一段時間,此後才率部調回瀋陽,全軍在東陵衛駐紮整修。
他和俄國遠東軍總司令庫羅帕特金上將、參謀長官馬德尼道夫將軍就戰利品的分配問題,已經達成了一個君子協定——俄國遠東軍原則上同意將繳獲的日軍裝備處理給他,因爲俄軍也不需要這些東西,對他重新繳獲的俄軍裝備呢,俄軍需要的部分就重新歸還給俄軍,不需要的部分就給他處理。
關於宋彪是否願意在俄國的支持下出任東三省總督一職的問題,宋彪和馬德尼道夫將軍之間還在密切的協商,暫時也沒有一個定論。
俄國現在已無海軍,不管是在旅順,還是在海參崴,他們沒有任何威懾能力,包括俄國海軍在世界上的地位也被日本人打沒了,想要在繼續遠東橫行無忌是不可能的事。
此時的俄國不可能繼續像以前那樣蠻橫的直接在旅順任命一個遠東總督,一個比較合適的方法就是“推薦”一個清政府“勉強”能夠接受的人選擔任東三省總督,同時在這位總督的服務下確保俄國在東北的特殊權益。
宋彪對這個事情有那麼點興趣,可也覺得這事很有點棘手和麻煩,所以並沒有立刻答應下來,從遼東半島撤回之後,他就一直在瀋陽城外駐紮修整,繼續招兵買馬,不管後面究竟要面臨着什麼樣的變化,手裡有足夠的兵力纔是最大的資本。
擔任前線指揮官親自奪回日軍在青泥窪(大連)、旅順和蓋州的三個據點,宋彪又多佔了許多日軍的軍餉輜重,回到楊官屯之時,他手裡已經藏着4332萬元的日本金圓券、2450萬日本銀圓、1170萬盧布,其餘的黃金白銀加起來也約合兩百餘萬兩銀子,再加上俄軍每月150萬盧布的軍費,他是根本不缺錢。
槍支彈藥,他也根本不缺,甚至連機槍、火炮也不缺,僅僅是戰馬和軍用挽馬就有1.75萬匹,日軍在錦州撤退到時候不可能連那兩萬多匹的馬力也從海路運走,倒是白白便宜了俄軍,宋彪也和馬德尼道夫將軍達成了協議,準備以一個合適的價格一次性都買下來。
宋彪還缺什麼?
什麼都不缺,就是缺大量的優秀士官和訓練有素的士兵。
只要他有了這些,短短一年時間裡,他就將成爲真正的東北王,清政府對他來說早已是如浮雲一般的東西,就憑他現在的裝備水平,兵力規模,還有他的名聲,就給清政府那幫窩囊廢二十個膽子,他們又哪裡敢招惹他啊。
說句難聽話,如今清政府不是想着要不要招安宋彪,而是擔心宋彪招惹清政府。
宋彪不怕滿清朝廷,滿清朝廷怕他,這是真話。
真將他給惹毛躁了,就憑他的水平,帶着三萬大軍打到北京根本不是一個有懸念的故事。清政府就算是將袁世凱那個還未能成型的北洋軍拉出去,袁世凱都未必敢真的和宋彪對打。
宋彪其實也考慮過直接率軍造反這種事,算來算去還是覺得太冒險,雖說他眼下是有很充足的彈藥庫存,但還不夠應付一場全國性的戰爭,打到北京驅逐滿清朝廷不難,後面如何控制全國就比較棘手了。
問鼎天下要有耐心的,要耐得住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