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川兒思前想後,在衆人話中明白起來“母后雖然平日心情溫和,可是一旦觸犯這道義善惡之事,卻是心性堅定,自有原則。父皇爲了不讓天下大亂,重蹈高祖李淵覆轍,避免兒子們互相殘殺...這纔想出了天下大同之策,便是先把這天下成統,民心歸一,江湖這些小門小派滅了更是有益無害,等到幾個兒子成長起來卻又不給他們兵權,就算他們小打小鬧也是私下爭鬥而已,這樣無論如何也不會再現玄武門的慘事。
等着無論李祐還是李承乾他們任何一人立下軍功,父皇便可論功行賞,到時候冊封兵權名至實歸,其他王爺也只能望洋興嘆...所以要說商道一統,父皇便能從錢糧知曉兒臣們養兵多少。武林一統,他便能免去後顧之憂,再也不會有像廣凉師一般的好手冒險闖宮了。
如此這般,無論幾個兒子如何作逆,也亂不得這天下...”她想到這裡終於明白自己父皇苦心,“殺天下而不亂天下...父皇端的好手段...可是母后心性我最是知道,讓她眼睜睜看着青山派被滅怕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所以當年她與父皇意念相背,只能獨自進山救人,卻又遲了一步,這才落下心結,再也不見父皇...而且傳言這幽谷中歸隱了許多武林舊人...母后莫非想爲江湖再留些血脈?”
“川兒...你想明白了?”蕭衍幾下斟酌也想出爲何這觀音婢要隱居幽谷,緩緩道“狄柔曾經說過,這幽谷前幾任谷主都是心性善良之人,她們守護幽谷便是給前朝舊人,江湖難客留下棲息之地,所以你母后才收留隋朝罪人,讓他們斷去出谷年頭,安心活在此處,也算積下福德。”
“我知道...母后這麼做怕是也爲了還父皇的殺戮罪孽...”李川兒苦笑道“可是…”她說完又悽苦般看着觀音婢“娘,你不見父皇就算了…爲何還不見我們這些兒女?”
燭九尊聽了趕忙擺手搖頭“當局者迷啊,丫頭…你要知道觀音婢瞧了多少兄弟相殘的事實,又見了多少權力爭奪的醜態,李世民那老頭膝下十四子,恐怕大部分都有做皇帝的心,她本來就因師門被滅而心有苦結,如若再看你們自相殘殺,只怕不是頭疼這般小疾了…可是太子若不是皇子中最強勢之人,天下又要大亂。”
“娘,那你是?”李川兒聽得一驚,心中卻還是覺得面前母親不僅有慈母的溫柔,更有威儀天下的心思。
蕭衍聞言已是明白“長孫皇后想讓兒子們爭個高低,卻又不忍看見自己三個子女有個閃失...”
廣涼師嘆了口氣“生在皇家,一切自有定論,皇位之爭避免不了。阿婢不忍見你們相殘可是這權利爭鬥也是化解不得,再者…”
“再者。”觀音婢聲音透着堅定,回道“大唐需要一個明君強帝,你們必須選出一個能夠帶給天下安定的強人,而不是一個愚夫。”
李川兒聽得一愣,“母后到底是大唐的文德皇后,雖有婦人的溫柔,也不是母儀天下的智慧。”
“李世民這步棋走的卻是沒有錯...”任廣涼師和李世民有難解之仇,可這老頭依然明理說道“如若換了老夫治理這大唐,只怕也難免不這麼做...殺天下不亂天下,甚是高明。歸兵權,統商道,如此這般無論哪個王爺造反,百姓也不會回到那戰亂年景。”
“高明什麼?滅的倒不是你南柯堂。”蕭衍聽的冷笑幾聲,“你可知世間人人皆是平等,爲何非要殺這無辜之人,換來天下太平?”
廣凉師聽了他的話,也不免點頭“你小子無拘無束,這點倒是不錯,不過如何顧及百姓又不讓他們遭受戰亂之事,你可想過沒有?”
“立法不可麼?”蕭衍想了片刻,忽然回憶起那西州賭坊舊事,以前無論何種難纏的酒客貴人,官差商賈,輸了錢都按賭坊規矩處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所以他想到了立法。
“大唐沒有刑法麼?”廣凉師冷笑道。
“有又如何?世間談的最多是法麼?這羣自以爲是的讀書人整天談的是詩詞歌賦,德才儒學。要是換做我西州鶴歸樓的做法,立了規矩就要談規矩,不談規矩談人情世故,談德才道理,要規矩何用?要法何用?若是和武林商道都立下規矩,我瞧也不用那般天下大同來的麻煩。”蕭衍爭鋒相對,不落下風。
“是麼?你要學那秦始皇焚書坑儒麼?倒是個尊法家的小子。”廣凉師越聽越奇,只覺得身旁這黑袍小道有趣至極“小子,你這話老夫也不知道對錯,因爲世間從未有過。也罷,有能耐你便做出看看。”
“做便做。”蕭衍朗聲答道,回頭看着李川兒,朗聲道“我定然要幫川兒爭得皇位,改了這殺伐天下的王道權術。”
“蕭衍...”李川兒見他目色堅定般看着自己,分明心意已決,不免涌起莫名的力量,自己當下收了女兒姿態,退後一步恭敬說道“母后,你這頭疼之疾兒臣知道如何醫治了。”
“哦?我家川兒會行醫了?爲娘數年不見你,還是長進許多。”觀音婢聲音溫柔,慢慢打量着身邊女孩。
“娘怎麼取笑女兒了,我哪會行醫治病...”李川兒笑道,片刻自信言着“我要給娘治這頭疾,卻是通過治天下。”
廣涼師聞言點頭,“阿婢的心結在這天下所歸和江湖不復,這丫頭倒是心裡明白。”
“川兒啊,娘從小就聽你說要做皇帝,開明治,寬民生。我還奇怪女孩子不愛針線愛戎馬,現在長大看來你還確是較真的人...”觀音婢對自己這親生女兒甚是瞭解,當年在青山派看她長大便是如此。李川兒從小和青山遺孤長大,心知民間寒苦,人情冷暖,善惡怨仇,所以立下如此志向。
“娘知道女兒較真便好,父皇雖然管了這大唐天下太平,不過女兒缺不滿意,我要把大唐治理的更加適合世人生存!”李川兒自信回道。
“哦?”廣凉師聽的也是一奇“你和這小道士倒是志同道合,那你給老夫說說看,如何治的更好?”
“叫人人有地種,有酒喝,有肉吃,有衣穿。賊懼法,商斂財,士誦書,各行其道。”燭九尊搖着腦袋似在胡言亂語,卻又說出一些門道。
“哦?臭胖子懂得不少。”廣凉師驚訝道,卻又想起他的兩個弟弟本就是前朝重臣,對着治國大道也是瞭如指掌。再者隋朝縱已經覆滅,不過前朝的運河養民之策倒是上佳良方。
“大胖子說的不錯。”李川兒點頭讚道“不僅如此,還有蕭衍的立法治民,儒家的大道均是在想法上統領百姓,幾百年也還好,如若長久怕是會斷了民智,所以不如來個賭桌天地,單雙爲數的痛快,凡事立個規矩照個法,竟尊儒又行法家未嘗不可!”
“好...我的川兒長大了...”觀音婢見她再無感傷之態,卻是侃侃而談頗有君主氣質,“可是女兒啊,娘還沒聽過女兒家做皇帝呢。”
“娘不也是女兒家麼?做個幽谷谷主綽綽有餘,女兒是孃的女兒,更應該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做這皇帝有何不可?”李川兒雙目堅定,朗聲回道。
“好!哈哈哈,果然和阿婢當年性子一般,柔中帶剛,心懷天下。”廣凉師拂鬚笑了幾聲,欣慰般嘆了口氣“阿婢,你有這樣的女兒,端的好福氣!”
觀音婢也溫柔般打量着自己女兒,心中暖暖,就像當年的自己立在眼前,好似十餘年隱居的獨苦盡皆化去“川兒…你要選好自己的路啊…”
李川兒端端立在她身前,摺扇錦袍,面帶微笑,雙目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