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你在想什麼?”李川兒見他沉眉不語,有些好奇。
“蕭哥哥..”啞兒也是睜大眼睛撲閃撲閃打量男子。
蕭衍想了片刻,脫口道“我在回來的路上繞路去了皇宮。”
“你...”李川兒緩緩搖頭“我雖然知道你想爲青山派抱打不平,可如今你也被官府通緝,還敢去大內行險?”
“不...”蕭衍擺了擺手,“我是被個女子引去的...”
“女子?”二女同時一愣。
“呵!好福氣,這般險境還有女子引你入宮。”李川兒冷笑道,心中不是滋味。
“丫頭別亂想。”蕭衍搖頭沉眉,“那女子似乎是一年前藩州那人...”
“啊?”啞兒聽了也是一驚,“莫非...是...是那個逼你救法場的怪客?...”
“不錯....”蕭衍沉沉點頭,“這人行爲古怪,處事乖張...”
“還有咱們蕭大俠乖張麼?”李川兒譏諷道。
“川兒...”蕭衍眼神肅穆,只把女子也瞧得一愣,“你知道她給了我什麼麼?”
“什麼?”李川兒知道此事不似玩笑,也正了正神色問道。
蕭衍從懷中掏出一卷舊紙,置在桌上,“你們也看看吧....”
李川兒只覺這舊紙透着寒意,好似要訴說這什麼,紙角泛黃捲起,面上些許刻痕,彷彿經歷了年月折磨。
等女子緩緩伸出手指翻開,卻帶衆人進入了一段不爲人知的記憶....
..........................
唐貞觀三年,四月,子時,福州八卦門內殺聲震天。
“老三!帶子寒走!”一濃眉漢子喝道,掌法破空拍出,逼退十餘名甲冑之士,可礙於背上腰間都是刀槍之傷,卻是後勁難以維持。
“二哥!”另一漢子看着兄長被甲冑重重包圍,渾身是傷,落紅染衣,已然到了絕境,“二哥!要走一起走!”
“混賬!老子喊你走就走!問情就這麼一個兒子!不能讓他也死了!”濃眉漢子虎目圓瞪,死死盯着周圍士兵。
“堂主!**攻進來了!”忽然幾個弟子身帶血跡,奔了過來,瞧見此間卻已佈滿甲冑之士,也是一愣。
“老四,老五,老六,老七呢!?”濃眉漢子高手問道。
“都….都…都戰死了。”幾名弟子目中含淚,卻是強忍不落,目色發狠,死死盯着周圍軍士。
“我伏龍七子…如今卻是隻剩我二人了麼?”濃眉漢子長嘆一聲,那些甲冑之士卻是沉沉圍了上來…
“老三,帶子寒走!”
“二哥…”那男人再看一眼,橫牙怒咬,背起一名少年,“子寒,你要記住今天,我八卦門不能就這麼沒了…”
“二叔…三叔…”
男子言罷足下點起,輕功怒奔,向黑夜而去。
“哈哈哈哈,蒼穹荒唐!荒唐啊!!!”濃眉漢子大喝一聲,奔入人羣…
唐貞觀三年年,春,朝廷下旨招安,設宴款待門主紀問情,當夜暗中調兵五千攻入八卦門,門派上下九百餘人盡遭屠戮。
………
唐貞觀二年,雲州靈袖宮前,**甲冑不下五千,皆是列陣而待。
“煙兒呢?”一婦人身着素衣,目色凜凜,問道。
“少主和老**眷都藏在宮內密室。”兩弟子回道。
“千萬護住宮門,把女眷老幼都安護好。”素衣女子沉言道。
忽然,宮口奔來三人,卻是身上帶血。
“靈兒,怎麼了?”素衣女不禁問道“你們不是隨念哥去長安了麼?怎麼現在纔回來?”
“宮主...宮主他...”靈兒掩面痛哭,“宮主在晉州被**設伏...他爲了護我三人脫險...只怕...只怕...”她說着,哽咽不堪,再難言語。
“念哥....”素衣女子聞言周身猛顫,雙目血紅,“念哥...”
“不好了!夫人,宮內出了叛徒,那山路後門被**攻破了!”後殿眨眼奔來一侍女,焦急道,一言脫出,衆人皆是大驚,四顧相視,不免嘆氣低語。
“都別慌!護好女眷老幼!”素衣女子眉色深沉扶着石柱,這才堪堪立穩,片刻她神態決絕,語氣肅穆“今日誰敢撇下老**眷,別怪我仇煙兒手下無情!”女子高喝了一句,朗聲道“在者聽令!”
“在!”身旁百餘弟子奮聲答道。
“後門已破,靈袖宮怕是保不住了,不習武者先送老**眷從密道出宮!習武者隨我去後門迎敵!”仇煙兒朗聲喝道,身形屹立,目色血紅。
“遵命!”百餘人得了命令緩緩跟着素衣女子身後,毫無退卻之意...
唐貞觀二年,冬,門主南宮念得知青山派被滅,遂入朝伸冤求見李世民,不得。半月後被官兵埋伏於晉州荒野,生死未知。次年後,靈袖宮內部生亂,朝廷藉機而入,抓捕亂者七百餘人,盡皆斬首。
............
唐貞觀三年,通州君子山上,獨劍嶺五百餘人立在門前,一冷麪男子手執軟劍。
“如今**圍山,斷糧絕水,都是因我抗旨招安而起。”冷麪男子沉聲道。
“不!”人羣中想起反駁,“朝廷不仁,讓我們習武之人委身不義,門主這旨抗的好!抗的痛快!”
“沒錯!”
“說得好!朝廷先後滅去青山派,靈袖宮,八卦門,這些都是名門正派!此等屠戮的朝廷,我們幹嘛要聽他差遣!”
“朝廷不仁,江湖不能聽之任之,失去正氣!”
“罷了。”冷麪男子笑了笑,“你們倒是上了這君子山,都成了君子麼?”他掃了眼衆人,“還剩五百人麼,不錯...”
“那些屈服朝廷的叛門弟子已然都逃下山去了。”
“門主,你說吧,我們該如何是好?”
“對啊!門主!你說如何,我們便如何!”
“對!唯門主所令!”
冷麪男子搖了搖頭,“如今已成死局,不要徒增殺戮了。你們...你們的心意雲某人心領了,都散了吧,你們也還有家室...”
“不!”
“我們不走!”
“我們走了,朝廷定然會擒住門主,他們斷然不會放門主活命!”
“說得對,我獨劍嶺臥於君子山,百年來雖不談造福通州,可也保境安民,仗義行俠,如今門派有難,我等怎能捨棄!?”
衆人左右對視,過了片刻,盡皆拜倒,“我等誓於師門共存亡!!!”
“你們這些君子...真沒趣。”冷麪男子搖頭苦笑,“好好,左右待在這裡也是等死,雲某現在要下山討個說法,你們自便。”
男子言罷握着素劍,喃喃說着什麼,搖搖晃晃下了山去,卻聞身後腳步重重,似有千人跟隨....
唐貞觀三年,獨劍嶺抗旨招安,朝廷出兵一萬,圍山設營,絕水斷糧。兩月後,獨劍嶺不得已下山突圍,激戰半日,少有生還。
.....
唐貞觀二年,冬,蘇州龍牙寺內,三百餘名僧人端端坐於殿內,口誦佛經。
“師傅,**要做什麼?”一名僧人行到主持身邊,低聲問道。
“阿彌陀佛,做什麼都無妨。”老和尚淡淡回了一句,再不答話。
“今日這事有些蹊蹺,爲何**抓了我們,卻又把我們放回寺中。”那僧人撓了撓頭。
“不思,你還有個妹妹,就別在這傻等了,如今**既然放了我們回來,應該不會再爲難我們。你們三天沒見面,只怕她擔心了。”另一老僧說道。
“嗯...”不思和尚點了點頭,向門外看了幾眼,片刻出了寺門...
...
蘇州城北,一戶破屋中。
“妹妹,我回來了。”不思拿着一些米麪,進了家門。
“哥!”女子聞言搶了幾步,拉住僧人“我聽聞龍牙寺的僧人都被官軍抓了,真是嚇死人了...”
“興許是個誤會...”不思和尚笑了笑,扶了女子坐下,“楊文賢弟呢?”
“這個呆子去山中尋些草藥,說是給我安胎。”女子回道。
“嗯...”不思和尚看了眼女子腹部,“如今江湖生亂,等着孩子生下來,我便教他些武功。”他說着拿出幾本典籍。
“着火了!”忽然門外有人高喊“不好了!着火了!”。
“嗯?”不思和尚只覺心頭顫動,似有不祥之感,他趕忙幾步出了門,“這...是龍牙寺的方向...”
“哥...你去哪?”女子扶在門前,看見不思和尚足下生風,往龍牙寺方向趕去...
唐貞觀二年,蘇州龍牙寺與峽州白馬寺論佛,因所言模糊點破朝廷屠戮江湖所爲,遂被李世民出兵徵繳,寺中僧人不願多生殺孽,均束手待擒。三日後,**出爾反爾,押解衆僧於龍牙寺內,放火滅佛…
...........
衆人看着手中舊紙不免倒吸涼氣,啞兒早已雙目含淚,肩頭顫動。
“還有金海幫...快刀門...司空派...五儀山...這...這紙上所書竟然比那大內密卷還要詳細...”李川兒也是心頭突突直跳,彷彿回到了二十年前的血案中...
“哼...”陸展雙沉聲冷冷“皇帝啊皇帝,你做的這般好事以爲人們都忘了麼?”
“混賬!混賬至極!”狄柔抹去眼淚,“堂堂朝廷剿滅舊派還使出如此下三濫的路子,八卦門...靈袖宮,獨劍嶺,龍牙寺...哪個不是除暴安良,行俠仗義的正派,卻被...卻被如此抹去...”她擦拭着眼淚,也想起自己母親呼延柔兒爲了捍衛青山派的清譽誓死不離師門。
“蕭衍...你曾說過...那藩州的女黑衣人...”李川兒擡頭看了男子幾眼。
“那人是個怪人...彷彿喜歡逼人報仇...”蕭衍沉眉苦思,“她給我這血案舊紙...”
“莫非是讓你幫江湖舊派報仇?”李川兒神色緊張,脫口道,“蕭衍,你可不能再受她脅迫了,這女人做的事好壞不說。如今李祐才死,長安城內氣氛緊張,不能行險。”
“當年她是武功高我太多,要逼迫我,我也沒辦法。”蕭衍搖頭笑了笑,“剛剛和她過了幾招,怕是不分伯仲,如今她要逼我報仇,也是癡人說夢。”
“那便好...”李川兒鬆了口氣,眼神卻不離男子,生怕他被激出怒火,行那傻事。
“可是...”蕭衍沉眉而立。
“可是怎麼了?”李川兒趕忙問道,“你可不能上了那女子的當。”
“這倒不會。”蕭衍擺了擺手,“可是那女子還說,老皇帝要滅青山派...若是真的,我不能不管...”
“這...”李川兒無法反駁,此事在他們回長安的途中就議過,說好的互不干涉。
“你若幫,我也幫!”狄柔堅定道。
“嗯...”陸展雙點了點頭,不知何意。
“哎...”李川兒緩緩搖頭,“你這臭小子,讓我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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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月懸空,墨簾低垂,含元殿中,密言三事。
“怎麼樣?結果如何。”一老者龍袍金冠,沉聲問道。
“三人均是清白。”另一灰袍老者笑道。
“如此說來...”李世民沉聲道“不是他們做的...莫非是江湖人士復仇?”
“我看不像。”灰袍人擺了擺手“其一,這下令屠戮江湖的是你,不是李祐。其二,守護青山派不力的是將軍府,也不是他李祐,爲何江湖人士要找李祐下手?”
“你說殺李祐的那路手法似青山派的絕學不是?”李世民問道。
“像,卻又不像。”灰袍人搖了搖頭“光看招式痕跡,有五分相似,可論身法和招式的境界,卻比潛龍疊影手高明許多。”
“是想嫁禍青山派?”李世民不解,片刻嘆了口氣“從久禪老和尚死了之後,這大唐的些許事情,彷彿無法控制...”
“久禪有他的路,你有你的路,不用考慮這麼多。”灰袍人笑了笑“再者也許是廣凉師那怪道士做的?”
“哦?那廝爲什麼這麼做?”李世民問道。
“李祐平日就是個囂張跋扈的性子,圈地養兵,殺商劫財,魚肉百姓的事又不少,那怪道士是個怪人,自己手上人命不少,還見不慣別人做着醜事,他要殺李祐,怕是不用我們幫着想原因。”灰袍人答道。
“哼哼,是麼?”李世民語氣冷冷,“朕統了江湖快二十年了,還有人敢造次!如今出征在即,這江湖逆賊還敢對皇子下手...”
“你準備如何?”灰袍人答道。
“明日出師會後,下旨選定武林盟主,統領中原武者,號令不服,一者藉機繼續查辦祐兒的命案,逼迫青山派的人出現。二者這次出征,也該讓他們習武的人出出力,他們不是整日想着報國無門麼?”李世民言着緩緩望後殿行去“如若有門派抗旨不來,那就都殺了吧,留着也是禍害,治國之道都不懂,習武作何?還有,那青山派的人來了,立即給朕拿下,格殺勿論!朕倒要他們給個交代!”
“恩。”灰袍人點了點頭,片刻目光轉變“便依你,不過可想好了,這行差踏錯半步,引得大唐生亂的話,我可要動手殺你...”
“這麼多年了,你廢話還是如此多。”李世民冷笑道“我說還你個九州盛世便是九州盛世,如若生亂,你只管殺。”後者話罷不再言語...
清宮冷月,墨色星辰,三言兩語,江湖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