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莫非修了仙法?!”索朗好不吃驚,左看右看,依然找不出原由。
衆人深深打量着二人,只見蕭衍額頭生汗,右臂有些發抖,反觀白髮怪客一動不動,平平而立。
“臭小子,你怎麼停了?!”李川兒心頭不解,出聲問道。
“蕭哥哥...”啞兒也有些不明,神態透着焦慮。
“我...”此刻,只有蕭衍本人明白,對方一個“止”字言完,自己眼前似又出現那冷眉寒眼的目光,卻是逼的自己氣息一頓,停了下來。
“再來,還有兩招。”白髮怪客笑道。
“臭小子,你別管他說什麼,就當殺豬宰羊,砍了再說,我就不信,這怪人敢不躲!?”李川兒出聲提醒道。
“不對。”廣涼師淡淡言了一句,緩緩搖頭。
“不必了。”蕭衍忽然睜開眼睛,心中拋下殺意,回刀入鞘,恭敬般行了一禮,“我輸了。”
“以神禦敵老衲倒是見得不少,久禪,燭九尊,觀音婢,怪道士都可以。”贊普嘆了口氣,也搖頭道“可這以神克敵,老衲倒是第一次見,果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說的不錯。”廣涼師飲了一杯,笑道,“我看我們幾個所謂的絕世高手,都要回家重新練過了,人家不動手就能喝退小道士。”
贊普點了點頭,“這小道士也是當世後起之秀中的佼佼者,接你怪道士的衣鉢不是問題,就連老衲和他動起手來,沒個幾百招也是不好說。”
“可我還是輸了。”蕭衍苦笑搖頭,“晚輩無能,怕是問不出師叔祖的尊號了。”
“是也不是。”白髮怪客擺了擺手,一屁股坐回那木凳子上,笑道,“你可問倒油翁的故事?”
“我知道。”李川兒看到這裡,心頭好不駭然,要知道以蕭衍的造詣,雖然暫時說不上絕頂,可論這在場幾個高手,也斷斷不能如此輕易就勝了他。李川兒聞着怪客說起那倒油翁的故事,趕忙接口,想要藉機套出這以神克敵的法子,好讓蕭衍反敗爲勝。
“你知道?”白髮怪客瞧了李川兒幾眼,似有讚許,“說說看。”
“陳康肅公堯諮善射,當世無雙 ,公亦以此自矜。嘗射於家圃,有賣油翁釋擔而立,睨之,久而不去。見其發矢十中八九,但微頷之。康肅問曰:“汝亦知射乎?吾射不亦精乎?”翁曰:“無他, 但手熟爾。”康肅忿然曰:“爾安敢輕吾射!”翁曰:“以我酌油知之。”乃取一葫蘆置於地,以錢覆其口,徐以杓酌油瀝之,自錢孔入,而錢不溼。因曰:“我亦無他, 惟手熟爾。”康肅笑而遣之。”李川兒想也未想,脫口答道。
“什麼意思?”啞兒聽了個七七八八,卻有些不明白。
“這說的一個賣油的故事。”廣涼師滿了一杯茶,淡淡道,“曾經有個姓陳的男子擅長射箭當時世上沒有人能和他相比,他也憑着這一點自誇。曾經他在自家的園圃裡射箭,有個賣油的老翁放下挑着的擔子,站在一旁,不在意地斜着眼看他,雖然姓陳的射箭技藝差超凡,可賣油翁卻只是微微地點點頭讚許這情況。”
“爲何?”啞兒不解道。
“爲何?”廣涼師笑了笑,再飲了兩口,“姓陳的也想問爲何,所以他便跑到賣油翁的身邊問他:你也會射箭麼?難道我射箭的本領難道不也很精湛嗎?老翁說:“沒有什麼別的奧秘,只不過是熟能生巧罷了。”話罷老翁取過一個葫蘆立放在地上,用銅錢蓋在它的口上,慢慢地用勺子把油倒進葫蘆,油從銅錢的孔中注進去,卻不沾溼銅錢。”
“不錯不錯!”白髮怪客拍手大笑,讚許道,“射箭也好,倒油也好,打架也好,都是熟能生巧而已,老夫以前還不是打不過師兄?現在...”他說着忽然一愣,眉頭少見的皺了起來,“若是師兄活到現在,也不知誰勝誰負...”話罷,白衣怪客撓着頭,有些惆悵。
“罷了。”蕭衍笑了笑,“無論是悟性不夠,還是熟能生巧,我都輸了。”
“嗯...”白衣怪客打量了他幾眼,點了點頭,“心胸倒是不錯,老夫長你九百多歲,此遭不算你輸,算個平手。”
“熟能生巧是熟能生巧。”李川兒卻有些不罷休,“那你說明白,爲什麼臭小子一看你的眼睛就使不出招式?”她心頭還是記掛着男子,希望藉此遭能讓他的武功再上一層樓。
“這個簡單。”白髮怪客點了點頭,指着蕭衍道,“徒孫,你學過凌燕十觀對吧?”
“不錯。”蕭衍誠然點頭。
“你可知道這是利用修氣的法門來鍛鍊眼力。”白髮怪客笑道。
“自然知道。”蕭衍答道。
“那不就是了!”白髮怪客雙手一攤,“既然你也會那以神禦敵,爲何不能以神練眼,把全身的氣魄都集中在眼上,這不就行了麼?”
“胡說八道。”李川兒不屑道,“以神練眼,集中氣魄又能怎樣,還不是嚇唬人的玩意?真的打起來,能管用麼?!”
“不管用?!”白髮怪客笑了笑,“神乃人之精,眼乃體之魄,利用眼力震懾對手爲何不行?你爹那不怒而威的眼神不也是如此麼?”
“你認識我父皇?!”李川兒聽得一愣。
“老夫活了九百多歲,你爹在我眼下就是個光屁股的小娃子。”白衣怪客譏諷道。
“你...”李川兒眉色一沉,心有不悅。
“說得好,說得好。”廣涼師聞言居然被逗的笑了兩聲“李世民那嚇唬人的樣子,多半也是靠眼睛。”
“呸,聽着我父皇被數落,你就高興,枉爲一代宗師。”李川兒看了廣涼師一眼,不屑道。
“明白了麼?”白衣怪客也不管李川兒聽了沒聽,轉頭對蕭衍說道“凡事都能舉一反三,一通則百通。你會以氣練眼,以神練眼又怎麼不行?而且這只是小技巧罷了,等你明白了這道理,我下次也唬你不住了。”
“原來如此...”蕭衍點了點頭,他沉思片刻,看着對方直直盯着自己,只覺渾身不自在,當下拱手道“多...多謝師叔祖...”
“臭小子,別一口一個師叔祖師叔祖的。”李川兒嬌嗔道,“真假暫且不說,給你九百年的時間,打過他還不是綽綽有餘?!”
“是也是也。”白髮怪客點頭贊同,“你說的沒錯,這就是熟能生巧,整天瞎琢磨,給你九百年你也能成個高手。”
“那...”蕭衍還是覺得對方奇奇怪怪,好不難言,可此前三招已輸,卻是難以出口詢問。
白髮怪客似瞧出他的心思,端起茶碗舔了舔,笑道“我的本名早就不用了,也忘了。”他說着,忽然面色嚴肅,裝模作樣單手擬了個印,裝起道士來,淡淡開口“貧道自號 不忘生 ,各位記好了。”
“不忘生?”啞兒歪着腦袋自言自語,似用心記着。
“什麼不忘生,亂七八糟的名字。”李川兒喃喃道,有些瞧不起對方“你師兄叫覃昭子,你徒孫叫琅琊子,你非取個秀才的名字,裝神弄鬼。”
“無妨無妨。”不忘生笑了笑,拍了拍蕭衍的道袍“小徒孫,你道號是什麼?”
“我...”蕭衍聞言一愣,許久才答道,“我是假道士...沒有什麼道號...”
“哦?”不忘生搖頭晃腦,指了指自己,“我以前也有個道號似乎叫步塵子還是雲塵子?可是我記性差,名字也不好聽,乾脆也不用了,久而久之幾百年下來也就忘了。”
“那你可是記性差的緊,忘的真快。”李川兒譏諷道。
“沒錯!”不忘生拍手贊同,“所以我才自己給自己取了不忘生的名號,也算求個圓滿,嘿嘿。”
“滿口胡言。”李川兒瞥他一眼,不屑道。
“小徒孫,我看你的刀不錯,堪稱奇刃,不知所用何名?”不忘生歪着腦袋,打量着蕭衍的黒色太刀笑道。
“這是一個摯友所贈,刀名修羅心。”蕭衍如實答道。
“修羅心?”不忘生端着下巴點了點頭,“有趣,有趣,修羅者,好戰能斷,斬去是非因果,自得一方大成。”
“不錯。”蕭衍點了點頭,“世間所行,多爲是非因果,若能斬斷,便是圓滿。”
“說得好!”不忘生豎起拇指誇讚道,“你的武功不僅比那琅琊子,雲通道人,紫天尊他們強的許多,而且心性也直白更多。我不得道門總算出了個後人。”
“臭小子,敢情還有外人誇你。”李川兒本來對着怪人瘋瘋癲癲,裝模作樣瞧不起的緊,誰料對方居然脫口讚了蕭衍,此刻也不免心頭甜甜,面色好了許多。
“瞧你說的。”蕭衍苦笑道,“其他人說什麼都無所謂,若是你誇我,我可是高興的緊。”
“油嘴滑舌。”李川兒摺扇一擋,擺出架勢,也不知息怒如何。
“你們兩個到底是什麼關係,怎麼看着如此怪異?!”阿史那賀麗雖然插不上話,可瞧着李川兒和蕭衍鬥嘴,也是生出疑慮,“兩個大男人,還鬥嘴...”
二人聞言也不做聲,好似沒有聽見阿史那賀麗的話。
“我...我也覺得蕭哥哥很厲害...”啞兒接口讚道。
“看看,還是有明眼人的。”蕭衍笑了笑,對着不忘生再行一禮,“多謝師叔祖誇讚,可我雖然身爲不得道門的後人,卻也不是個爲國爲民的大俠,只怕有違祖師爺的遺訓...”
“嗯?”不忘生一愣,隨後擺了擺手,“爲國爲民的大俠?說的太空,沒趣沒趣,做個普通的道士有什麼不好?莫非除了大俠都是小人麼?”言着掃了眼四周,指着贊普道,“佛道爭了幾百年了,誰高誰低?莫非這兩家的道理總要有個壓人一頭纔是大成?世間百家共鳴,再者人心千千萬,哪有什麼十分的對和錯。”
“不錯。”廣涼師點了點頭,“今天你救人,你是俠,明天你殺人你還是俠。”
“阿彌陀佛。”贊普接口道,“反之,今天你救了人難免不會成了罪人,明天殺了人更是法網難逃。”
蕭衍點了點頭,“先不說俠者如何,做個普通的道士自然也是不錯,只要通達自己的心性,剩下的是是非非都不重要。”
“恩恩。”不忘生連連點頭,脫口道“世上的庸人多數喜歡評人的是非對錯,他們的嘴巴千千萬,說得卻也不一定對,你管他們作何?你的路是你自己的,這不得道門傳人,當不當得起,也得你自己問自己,你說當得起,天地紅塵,你也自去得。”
“嗯。”蕭衍也是點了點頭,“我便是我,如一而止。”
“說得好說得好。”不忘生點了點頭,轉頭看着廣涼師道,“小子,二十年不見,你功夫看似長進不少啊,這喇嘛追了你這麼久,卻還未得手。”
“閣下謬讚了。”廣涼師淡淡道。
“小徒孫。”不忘生回頭對蕭衍道,“二十年前,不得道門被滅,你可知道兇手是誰麼?”
“是...”蕭衍聞言偷偷看了眼廣涼師,心頭明瞭,“要說直接的兇手,確實是這廣涼師,可歸根到底,卻是朝廷暗中挑撥而起。”
“問你話呢?師叔祖是白叫的麼?”不忘生白了蕭衍兩眼,接着問道。
“殺我不得道門七十餘人的雖是這廣涼師,可到底而言...”蕭衍說到一半,忽然不忘生跳將起來,大笑道,“好小子,果然不被這表象矇蔽雙眼,到底而言,我不得道門被滅的兇手其實是...”
言着,二人同時答道:
“朝廷。”
“自己!”
“恩?!”二者言完又互相對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