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後,蕭衍馬不停蹄回到西州,看着西州城樓黃沙蓋屋,往來客商爾虞我詐,彷彿回到當年與餘炕每日打雜偷閒,坑蒙拐騙的時光。“哎,也不知鶴歸樓如何了。”言罷,他步伐加快,向着城南行去。
西州城南大小商鋪少了許多不說,便連城北的賭坊青樓也不如往日那般熱鬧。這般行了幾炷香的功夫,蕭衍便到了鶴歸樓門前。
“樓還是這樓,人卻不是這人了…當年馬叔便在此處教我讀書寫字,閒暇時候也是餘炕領着我東跑西竄,尋些趣事。”他想到這裡,心生悲意,搖了搖頭,步入樓中。
“我說,朱小哥,您還欠着八十兩現銀呢,再賒可就一百兩了,賭坊規矩,滿百落肉,你要還不上,可得挨一頓揍。”賭桌上,一名陌生夥計叫道。
“這...我明日方纔出貨,要不寬限幾日?”答話的正是朱文,他依然圓頭胖臉,膀大腰粗,個子卻高了許多。
蕭衍見了熟人朱胖子,心頭一樂想寒暄幾句,可當下又想着故人下落,物是人非,不免惆悵起來,也不上前搭話。盞茶的功夫他行至二樓,看只見何長恭立於堂中,和幾位道士打扮的人談論着什麼。
“何樓主?他怎麼與道士爲伍了?”蕭衍一愣,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只聞身後傳來人聲。
“五年前,我樓着逢大變,本意望那青山舊友給些幫助,誰知對方不但不認信物,反而大打出手打傷我武師殺我夥計,哼,青山派自視清高,算什麼東西,還不是仗着將軍府的看護,否則早被江湖人士端了山門。”何長恭憤憤低語。
原來蕭衍自從南下尋找青山派遭遇馬賊之後,羅遊張凱盡皆逃回了樓中,盤纏丟了不說,還把信物和蕭衍也忘在的玉門關,衆人商量片刻,決定把這污水盡數倒在青山派的頭上。於是衆人撲通一跪,只說是那青山派的離凡等人搶了乾坤玉,還打傷了衆位武師。
何長恭左右思量之後,決定投靠這沖虛觀幾個道士的門下,要說這沖虛觀和南柯堂也有些淵源,其山門祖師和慕容一脈乃是遠親,所以才沾了廣涼師的光,橫行江湖,惹是生非。否則論這等鼠輩,怕是要被中原人士生生絞了。所以要說投靠沖虛觀,便是投靠了吐谷渾的南柯堂。
“無量壽佛,何樓主不必苦惱,上月將軍府發下請帖邀武林各大門派羣居府邸,設宴款待,頗有收攏人心之意。我們雖後拜在南柯堂門下,也曾是這中原有名的道觀。自然也收到了請帖。”一個道士冷冷道。
“哦?不知幾位道長可否爲我鶴歸樓出這一口惡氣?在下定有重謝!”何長恭激動道,語氣透着殷勤,“青山派和將軍府本就是一家,到時這羣雄宴中,青山派的人必然前往。”
“無量壽佛,我等武功雖不弱,可也難敵將軍府和青山派聯手。”另一個道士脫口道。
“這...”何長恭見着對方有些爲難,忽然心頭明白,趕忙從懷中掏出幾錠金子,笑道,“幾位道長武藝超羣,哪有辦不好的道理?”
“無量壽佛...”那帶頭道士面不改色,瞧瞧把金錠收入了袖中,而後淡淡道,“何樓主其實也不必擔心,雖然我等不敵將軍府和青山派聯手,可師父與大師兄也會去那長安。”
“廣涼師?”何長恭聞言大喜,想起那曾來鶴歸樓闖樓的南柯堂衆高手, “還有廣涼師的高徒,南柯堂第一高手慕容涉歸?!”
“如無差錯,我吐谷渾三皇子到時會派大師兄親駕而來,那時定叫青山派的賊人們好看。”其中一個道士,手握拂塵,長鬚黑麪,陰沉說道,手上卻比劃了幾番,擠眉弄眼的向何長恭說道,“可大師兄這一趟也是辛苦差事…”
何長恭趕忙領悟過來,又地上了幾張銀票,不動聲色。
其實這牛鼻子也是吹噓,那慕容涉歸豈是貪好金銀之輩,便是那日在鶴歸樓蕭衍也瞧出,此人容貌甚偉,一身英雄氣。
“那就再好不過了,我鶴歸樓還要仰仗吐谷渾三皇子多多照應,以後只要一聲令下,我何長恭定當鞍前馬後!”說罷,何長恭行了一禮。
“哼,好沒出息的人,本應練好武藝回報仇家,如今卻認賊作父,實在丟了我唐人臉面!”
衆人聞言一驚,蕭衍亦是目光一偏,只見鶴歸樓武師頭領張磐從一樓走了上來“何長恭,當年老爺子留下基業,雖不指望代代富貴,世世榮華,可卻萬萬不會做那異國走狗。”
“放肆!張磐,你一小小武師,安敢在貴賓面前胡言亂語,要知這樓是姓何的!”何長恭被識破心機,不免動怒。
“哎,老樓主啊,張磐無能,守不住這基業了,可我也斷斷不能做着走狗之輩。罷了,何長恭,你今後如何是你自己的打算,我張磐從此於鶴歸樓再無瓜葛,告辭了!”張磐心灰意冷,轉身欲行。
幾個黑臉牛鼻子互相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忽而帶頭那人拂塵一出往張磐背心而去,張磐察覺也是一愣,急忙回頭左手抓住拂塵,怎奈手掌剛剛一觸,那拂塵生出莫大吸力讓張磐脫手不得。只見那黑臉道士冷笑片刻,腳下疾行三步,左手立於胸前嘴中唸了幾句,一掌平平推出。張磐見來者之意,分明取己性命,當下右臂一沉揮了出去,可剛見那道士到了身前,卻一拳揮空。只看那牛鼻子身形忽低,掌如毒蛇吐信一擊拍中張磐小腹,後者如斷了線的風箏般飛出三丈遠。
“好啊,何長恭,你竟然想殺我。”張磐口吐鮮血,憤憤道。
“道長,稍安勿躁,此人對我何家也算忠心耿耿,留他一條命吧”何長恭嘆了口氣,也不願如此,當下揮了揮手,片刻羅遊帶着衆武師走了出來,把張磐擡出樓外棄於大街之上。
“張凱,你是那叛徒的後人。你也隨他一起滾吧!”何長恭又對樓角癡呆站立的張凱說道。
羅遊一步上前,對着張凱喝到“樓主喊你滾,你小子耳朵聾麼,還不快滾!”羅遊此刻佔足了便宜,小人得志,嘻嘻大笑。
“羅遊,你...”張凱一望羅遊此態,不免心灰意冷,深知信錯了朋友“你…你怎麼如此…”
“如此什麼?”羅遊冷笑道。
“如此絕情!”張凱啞口半天,咬出四字,“我…我和你也算同門師兄弟,舅舅還是你的授業師父…你…啊!”剛剛說完,張凱小腹生疼,他擡頭看去,只見羅遊握緊右拳,得意般看着自己。
“大師兄麼?哼,平日裡你可威風的緊啊,現在便是一條喪家犬,還與我提什麼師兄弟的情分,老子告訴你,張磐背叛鶴歸樓,沒有要這老東西的狗命,就算給你們張家面子了。”羅遊尖酸刻薄,得意道。
“你!!!”張凱看着羅遊,已然知道此賊爲人,當下不免仰天長嘆“罷了…是我瞎了眼。”接着對何長恭行了一禮“多謝樓主手下留情。”之後轉身失神落魄般出了鶴歸樓。
“哎…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蕭衍搖了搖頭“張凱雖然喜歡擺架子,可爲人卻不壞,只不過的確心思愚蠢,竟然信這羅遊是朋友。”他想罷瞧了眼羅遊,後者得意非常,端端立在何長恭身邊,“這幾個道士說要去什麼將軍府,而那廣凉師的大徒弟也會去…”他掃了眼周圍“不如跟他們去一趟那將軍府,也好尋找馬叔下落。”
蕭衍想罷,又看了眼小人得志的羅遊,不屑冷笑,“算了,今日暫且放羅遊一馬,這賊廝倒是欠我幾頓板子。”
他心思一轉“幸虧有了這幾個牛鼻子,說出了南柯堂的下落,如此也算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現今不如先去那將軍府,尋廣涼師的大徒弟過幾招,也好試試身手。若能擒下慕容涉歸做個人質,到那時是硬闖南柯堂還是偷偷救人都有個後路。”蕭衍心中思索着,隨後向樓外行去。
可何長恭與衆人見這蕭衍離自己不遠,似見了剛剛發生一幕,不免心生疑慮。
“小子,站住!”只聞身後何長恭陰陰一喝,目光帶着寒意看着蕭衍的背影。
“不忙樓主操心,交給貧道吧。”幾個道士呵呵一笑,殺心已起,隨着蕭衍出了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