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退武林盟一戰的結果至少也不能算是失敗，可就算是勝利了，但損失也是非常慘痛的！
別說是各門派的那些普通弟子，即便是武當如逍遙子，華山的遊詩詠等江湖二代高手中的佼佼者，也有多人犧牲！另外像玉皇寺的入絕還斷了一臂，其他人也大多有傷在身！
甚至月影門，白守智的外傷雖然不算重，但內力消耗巨大，一定要長時間靜養才能好轉！
至於白守信，葉聖林最後那一劍擲出幾乎用了全力。如果不是白守信的內力已經身後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根本早就一命嗚呼了。但即便如此，洛濤和石嫣夫妻竭盡全力救治，仍已經是回天乏術了。
莫暢寧聽說了白守信的傷勢難救，心裡痛悔交加。如果不是爲了救自己，五伯就不會遇到葉聖林，也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命在頃刻了。但實際上誰都知道，這本來並不能怪誰。
思索着，成挺皺眉問：“洛兄弟，弟妹，兩位乃當世國手，難道……難道就真沒辦法了？”
憂愁長嘆，洛濤歉意搖頭道：“成兄！就算沒有兩家故舊，但醫者父母心，難道我們夫妻還會見死不救？五爺那一劍實已傷到了要害，真的已經沒辦法了！現在他全憑身後內力撐着這口氣，等功力耗盡，也就……”
聽了他的話，莫暢寧突然一下跪倒！諸人見了一驚，洛濤忙伸手去扶：“暢寧，你這是幹嘛？有話好好說，快起來……”
莫暢寧緩緩擡頭，滿臉是淚扶着他雙臂哀求：“洛伯伯！我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五伯！他是爲了我才這樣的，我……我決不能看着他……”
“哎！暢寧，不是我們不救，實在是……”
正說着，門裡白承智突然跑進來：“暢寧，快！五叔醒了，說要見你……”
衆人聽了忙往房裡涌進去，白守信此時躺在牀上滿臉蒼白，雙目中眼神渙散，看着衆人緩緩問黃鶯：“四嫂……四哥……他……”
黃鶯聽了忙到牀邊輕拍着他的手柔聲安慰：“老五，你放心！你四哥沒事，他只是太累了，已經睡着了。等他醒了，我讓他來看你！”
白守信欣慰的微笑點頭：“各位！我……我有些話要……要單獨和寧兒說……”
衆人面面相覷，當下只好陸續走出房間！
莫暢寧滿臉是淚坐在牀邊，輕輕握着他的手安慰：“五伯！你好好歇着，很快會……會好起來的！”
白守信微笑搖了搖頭：“寧兒！五伯這輩子一直活得稀裡糊塗，從來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嗎！不過五伯命好，小時候家鄉遭災，師父救了我們兄弟五個，養大成人，教我們武功，教我們做人！在我心裡，師父就是一切。只要師父好，我什麼都可以不在乎……！可是我知道，這二十多年來，師父過的一直都很不開心！先是你爹，再是你弟弟，現在又是你。哎！五伯沒用，也不知道你們究竟是誰對誰錯。但現在，五伯已經不行了，最後只想你答應我件事，行嗎……？”
莫暢寧緊咬下脣，但眼淚仍止不住往下掉，根本說不出話，只能點了點頭！
輕嘆聲，白守信緩緩道：“五伯不指望你以後什麼都聽爺爺的，也不強求你凡事都要按他說的去做！畢竟……，哎！五伯只想求你別再恨爺爺，好好對他！就算他真的有錯，但他畢竟年紀大了，我……我……”
見他突然氣阻，莫暢寧連忙安撫：“五伯！你放心，我答應你！你好好歇着，別再說話了……”
半晌，白守信漸漸呼吸平穩下來，微笑着點了點頭。而莫暢寧看着他，心裡一時也整理不出個完整的思緒。
突然，白守信一下子坐了起來，莫暢寧還沒反應過來，只感到背後被點了一指，整個人頓時就動不了了。
跟着，一雙手掌緊緊貼上了自己後背，莫暢寧渾身一震，瞬間只覺整個人像是掉進了一團火焰之中！
“寧兒！五伯再也幫不上你什麼了，能留給你一些功力，也算是對得起你爹在天之靈了……”
莫暢寧聽了他的話心頭大駭！但此時他穴道受制，根本動彈不了，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感覺到背後強烈的熱流源源不斷傳到自己身體裡，流向四肢百骸。雖然全身都被籠罩在一片舒暢的溫暖中，但感覺起來卻是說不出的難受！
良久，莫暢寧感到背後雙手傳來的熱力終於慢慢減退，但體內的鼓脹卻越來越難忍。直到感覺全身充滿了無法承受的力量，彷彿馬上就要衝破全身每個毛孔一樣。
倏然，莫暢寧感到體內一股氣流由下往上直衝哽嗓，忍不住“啊”一聲大叫出來！
此時門外衆人都已等的憂心如焚，突然聽到房裡一聲慘烈大叫，跟着門窗一陣巨顫，彷彿連整個房子都已搖搖欲墜！驚駭下，衆人急忙衝進房裡。
而一進門，莫暢寧正坐在已經倒塌的牀板堆裡抱着個皮包骨頭，滿頭白髮的乾癟老頭失聲痛哭！
衆人此時都感到一陣極大的驚駭，洛濤夫妻忙過去探兩人脈搏！
半晌，夫妻倆對視哀嘆！
洛濤輕拍莫暢寧肩膀，也忍不住有些哽咽安慰：“暢寧！別傷心了，五爺臨走把畢生功力傳給了你，一定是希望你以後能留着有用之身造福天下！如今他雖然走了，可你一定不能辜負他一番苦心啊……”
衆人聽了都不禁驚駭對視！最後面的莫雋此時忍不住全身發抖，雙拳緊握呆視着哥哥。旁邊林易見了微微皺眉，輕輕抓住他手腕……
好半天，莫暢寧哭聲漸止，看着懷裡已經滿臉皺皮，全看不出本來面目的白守信，聲音雖輕，但充滿了堅定！
“五伯，你放心！我不會辜負你的希望的！我一定要親手殺了葉聖林，給你，還有未央報仇……”
此情此景，衆人看着心裡都忍不住極多感傷！
說起來，白守信在莫流香的六個徒弟中，的確算是最乏用處的！雖說他一身內功天下無雙，但真實的武功修爲卻實在不高。而且由於其幼年遭遇，導致心知幼稚不全。雖然已經是六十多歲的人了，可性情卻始終孩子一樣，常常因爲一時衝動惹禍。如果他不是莫流香的徒弟，縱然一身絕世內功，恐怕也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可如今這個從沒人真的把他當回事的人真的死了，人們卻又都忍不住心裡極其落寞！不僅僅因爲他的死畢竟會是武林“正道”巨大的損失，更因爲他會在死前把一身功力傳給莫暢寧，足以說明他本身確實是個俠義之人！並不如人們以往想象的他只是命好，所以才能白白糟蹋那麼一身好功夫！
當下，衆人商量着還是要把白守信的屍體送回杭州。洛濤想到讓人準備了一口木箱，裝上冰塊成殮屍體。索性白守信身體本就矮小，如今氣血耗盡剩下更不足三四十斤，存放起來並不困難！
回到自己的房裡，莫雋終於忍不住憤怒一拳打在桌子上：“爲什麼？爲什麼好事全都落在他莫暢寧一個人身上了？若未央死了，我本以爲平生唯一的威脅終於沒了，可偏偏他還要跑出來跟我作對！現在白守信都死了，可卻把一身內功都傳了給他！憑什麼？憑什麼都是莫仙穎的兒子，可我卻什麼都沒有？我到底哪一點比不上他？”
林易靜靜看着他皺眉勸道：“掌門，小心隔牆有耳啊……”
“有耳又怎樣？現在這樣我還有什麼好怕的？本來他就已經得到若未央活着時那幫人擁護了，現在又繼承了白守信的功力，今後我還能有什麼希望……？”
皺眉走到門邊靜聽片刻，林易緩緩回頭嘆道：“哎！掌門，不是我說你，其實你什麼都好，就是少了一份耐性……！什麼叫沒希望？你還活着，這就是希望啊！”
“說的好聽！如果之後單憑那幫人，還能說莫暢寧本身沒用，早晚有機會對付他！可現在他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笨蛋了，我活着就要一輩子讓他踩在腳底下！”
林易聽了輕輕搖頭：“掌門此言差矣！正所謂：禍福相依！像若未央那等武功和才智天下何人能比？但那是福氣嗎？他不是也比誰都早死？而且最後用命換回來的一切，偏偏還都落到了個沒用的莫暢寧身上！但莫暢寧幸運嗎？他還不是得帶着那幫人到處去拼命？就算他繼承了白守信一身內功，今後天下無敵！但掌門試想一下，他日後的下場難道會比若未央好嗎……？”
莫雋聽了不由一愣！隨即也不禁沉吟起來！
看着他，林易心念連轉：“別的可以先不說，至少目前完全可以想到的，莫暢寧以後一定會不遺餘力去拼命給若未央和白守信報仇！但葉聖林的武功也是有目共睹的，那是容易對付的嗎？就算他莫暢寧以後加緊練功，終於殺了葉聖林，但他能徹底消滅武林盟？他能在下一次後金犯境的時候去學若未央抗敵？況且這江湖上野心之輩比比皆是，如白蓮教！加上以後的東瀛武士，還有阿里，他難道不會比若未央死的更慘嗎……？”
皺眉看着他，莫雋沉吟半晌問：“那按你這麼說，我不也一樣什麼都得不到？”
林易微笑搖頭：“怎麼會呢？若未央死了，人們自然而然要把下一個替死鬼找到他最親近的人身上，那就是莫暢寧！可如果莫暢寧再死了呢？難道人們會再去把莫流香那老頭拉出來……？”
莫雋聽了緩緩點頭：“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一旦莫暢寧死了，那輪也該輪到我了？”
“不錯！只不過……”
“不過什麼？”
看看他，林易沉吟道：“掌門啊！此戰之後，江湖上必定會風起雲涌！但大致也不過是分爲三派，一是武林盟，二是白蓮教，再有就是那些所謂的江湖正道，而他們以後也會有更多人去依附莫暢寧。但如果再算上後金，阿里以及東瀛倭寇等等江山之爭，這天下今後恐怕真要多災多難了……”
莫雋聽了一愣！隨即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點頭：“是啊！其實想想你說的也對，當今這局面，誰當了這武林盟主，也就等於是上了法場！那麼多麻煩，武功再高又能解決多少？這麼想的話，倒不如就讓他們去拼命好了！只是在這亂世中如果想佔一席之地，還真是不容易啊！”
林易點點頭，思索着看向他問：“掌門可還記得那突然出手的白衣人？”
莫雋呆了下，點點頭：“當然記得！那人武功實在高的出奇！可是江湖上卻從沒聽說過有那麼一號人物啊……”
林易點點頭：“不錯！所以我覺得當今局勢，恐怕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複雜得多！如果此番出手的人真是俠義之士，那爲何不肯路面相見？可如果此人並非善類，那又爲什麼要向武林盟出手？”
“你想說什麼？”
“正如我剛纔所說，當今天下風起雲涌，來日會成何樣現在誰都還說不準。所以只要天下仍然夠亂，每個人也就都有機會趁亂漁利！雖然我也說不上那人到底什麼來頭，有什麼目的。但如果想一想，此戰如果是武林盟勝了，他們必定會直取江南，終於武林從此落入其手。而接着後金便會起兵，以如今大明的國力那是必然難以抵抗的。那麼，也就是說不久之後天下即將落入後金掌握，任何人也就再談不上趁亂漁利之說了！不過如果一切都還維持在事態難明的時候，那對很多人來說，一面可以靜觀形勢，等着別人去拼個魚死網破，兩敗俱傷。另一面自己可以暗中擴展勢力，見機行事。所以如果是我，或許也不會希望天下太早安定……”
詫異的看着他，莫雋皺眉點頭：“我明白了！你是說有人想讓武林正道和武林盟繼續鬥下去，然後等到時機出來收拾殘局！但那又會是什麼人？天下間還有誰有那麼厲害的武功？難道會是……白蓮教……？”
林易看着他微微點頭：“我擔心的就是這個！從若未央在的時候，白蓮教就已經開始勾結百毒教等西南武林門派，野心昭然若揭！但若未央已經死了那麼久，他們卻始終沒再有行動，這難道不奇怪嗎？而且說到底，除了白蓮教，天下間我也實在想不出什麼門派還有那麼厲害的高手。所以如果真是他們，莫暢寧以後的日子也就一定不會好過了！”
緩緩點頭，莫雋忍不住猶豫問：“但說到底，以現在的情況看，如果莫暢寧日子難過，那其他人，包括我們自己也不見得會好過！而且，要真讓你說中了，那人真是白蓮教派來的，我們以後也對付不了啊？”
“所以嘍！現在掌門不但不該恨莫暢寧，還該祈禱上天保佑他好好活着。至少要讓他把所有絆腳石都替我們搬掉，那之後他也必然不會好活的！只要他一死，今後的一切還會是誰的……？”
聽了他的話，莫雋心裡一陣釋然！雖說坐等天上掉餡餅畢竟枯燥，但比起去頂雷，當然是已經好太多了。
能親手去打江山自然可以心滿意足，但如果現實並不允許，那退而求其次。只要最終目標可以達成，甚至會超出自己的期望，那也不必苛求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