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仙李太白《長幹行》有云:郎騎竹馬來,繞牀弄青梅。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
詩中的長幹裡,就在金陵。
應天的長幹裡,是熙熙攘攘的集市,各種貨物琳琅滿目,江南巷道星羅棋佈。
秦家的故里也在長幹裡,若是站在街中,可見秦家的銜獸門環已經生鏽,三四五日,也很難見到院裡有人出來一趟。
也有年長的左鄰右舍,說給人聽,秦家曾有一位老爺在京裡當過官,如今落寞了,自然門前冷落鞍馬稀。
他們談話的時候有一種暢快的感覺,說那位秦老爺致仕還鄉不久,便溘然長逝,徒留下一兒一女,無人照拂。秦家又久不回祖籍,因此鄰里竟無一二相識者。
李二是長幹裡遊手好閒的人之一,因爲認識應天府、江寧縣衙門裡的的幾個公幹,平時開着一家賭坊,每個月孝敬點銀子,事業上大抵無事,漸漸地附近左右的人就尊敬他起來,手下也養了一幫混混。
今天日薄西山,黃昏將近,李二大爺帶人守在秦家門口,迷戀地摸着下巴,兩眼放光:“那天秦家院子開門,我遠遠見過秦家小娘子一面,約莫二十左右的樣子,梳着長長的頭髮,雖然只是遠遠一見,但是那身材、那模樣兒,標緻得不得了,比秦淮河的林惠卿還要美上三分!”
一個混混嘿嘿一笑:“秦家的老爺已經死了,剩個兒子半大不小,還沒有功名,不必怕他,他家在金陵既沒啥權貴世交,也沒啥產業,總有一天要吃盡當光……”
另一個混混笑得更浪:“到了那個時候,二大爺吃肉,我們也有一口湯喝,秦家小娘子不說,她身邊那兩個俊俏的丫頭,每逢朔望,必要出來長幹裡買布,嘿嘿嘿嘿……真想讓她們快活死!”
“呸!想什麼呢?你們還真以爲秦家小娘子是我的菜?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嫁過賈家,定然有認識的官家。”李二不解氣地一人踢了一腳,想想也很不甘心,我二大爺咋就沒那個福氣呢?
“二大爺……”一個混混的口氣很不解:“照您老這麼說,咱們累死累活,三天兩頭地守在這兒,爲的什麼呀?”
另一個混混撓了撓頭:“是呀……”
“曉得嗎?秦老爺雖然死了,賈家也攀附不上了,但長幹裡秦家,暗中有不少人提了聘禮問過,有金陵世家李家,也有好多商賈大富,若是明着來,秦家的門檻早就踏破了!”李二雙手抱胸地冷笑道。
一個混混:“那我們怎麼見不着啊?”
“嗬……秦小娘子是再嫁之身,他們說名聲不好聽,只會悄悄地問,都是要買回去做妾,可小娘子不答應呢。”李道。
一個混混憤恨道:“要是我,我就買回去做妻了,竟然只是做妾?太氣人了!”
另一個混混搖頭:“得了吧,咱們高攀不起,你想要妾,官府還不給咱們娶二房呢,腦袋被夾了吧,你恐怕應天府衙門朝哪裡開都不知道,要是我,調戲調戲兩個小美婢也就使得了。”
他們這裡還在喋喋不休,在秦家大門口兩個紅燈籠的照耀下,幾個衙門差役擡了一頂轎子過來,領頭的正是這幾天金陵城常常能看到的出來辦公務的吳恩,吳恩一過來,笑得自然:“喲呵!這不是長幹裡赫赫有名的二大爺嗎?”
“哎喲!不敢不敢!您老纔是吳太爺!”李二臉色變得飛快,話還沒說完,人就跪了下來,後面兩個混混,早就嚇傻了。
吳恩混了幾年江湖與衙門,佛門的慈悲心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不輕不重的一腳踢在李二肚子上:“別再給李家公子做望風狗了,秦家娘子,已經答應了我家知府老爺,秦老爺的文書早就寫好了,今晚一頂小轎擡過去,她便是俞家的姨奶奶,金陵十家百家,都沒門!”
“你們幾個,快點!快擡姨奶奶進府!”
這個轎子雖然只是二人擡,轎子的兩根豎杆搭了一根橫杆,二人一前一後地擡着放下,但卻裝飾得花團錦簇,喜氣洋洋。
李二傻眼了,嘀咕道:“聽說知府老爺年紀輕輕,不是還沒正房麼?怎麼可以先納妾啊?”
一個混混:“據說大戶人家有這種規矩的,沒娶妻之前也讓人伺候着,那豔福……再說了,他是知府老爺,也沒人爲這點事參他的……”
另一個混混:“咱們可要泡湯了,二大爺,我看還是走吧,衙門裡的的太爺不是吃素的,瞧那水火棍……而且賭坊還要靠他們呢,千萬不要被封了……”
李二想嫉妒也嫉妒不起來,吩咐一聲,回頭跑了。
秦可卿精心打扮一番,進了轎子,和聲和氣地道:“我家裡還有兩個丫頭呢,你家老爺怎麼說?”
看她這種態度,吳恩不禁好感大增:“回姨奶奶,老爺說了,她們便明兒進府吧,奶奶家的公子,先去江寧縣學,等中了秀才再說。”
“嗯,這倒妥當。”秦可卿輕輕一笑,隨着轎子悠揚擡起,心裡不免忐忑起來,俞郎上任應天早有時日,卻遲遲未來見過自己,今日雖然守得雲開見月明,到底他心裡怎麼想還是個未知數,好在一連日的擔驚受怕與茫然,終能在此消逝。
美麗善良風韻動人的秦家小娘子被知府老爺一頂小轎擡走,這事兒隨即轟動了長幹裡。
更有一些茶館裡的說書人,口口相傳,或許是在某些人的授意下,居然查出二人昔日曾是主僕,因此又有人編出“會芳園下眉目傳情,長幹裡上花轎相迎”的動人故事,還有幾齣“感天動地主母戀僕,守諾如一知府迎親”的話本。
不管世人如何評論,那些都是俞祿的過去式,政敵藉此是扳不倒他的,再有秦業文書作證,更兼這時秦淮河狎妓成風,江南納妾成俗,不過添些俞府臺的風流之名罷了。
……
應天府衙門後院,第一進的靠東暖閣,大紅蠟燭、紅簾氈、紅喜房,爲了實現當初的諾言,俞祿把“錦衣衛十三太保秘密駕臨應天”的擔憂壓下去了,儘管知道前面事態很嚴重,他依然努力平靜地坐在了她身邊:“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俞郎在忙着國事,我怎能怨你。”秦可卿拔下了頭上的金簪,頓時一頭瀑布般的長髮披散下來,直垂腰間,還有一抹淡淡的羞澀:“不過可兒真不想再等了……”
“你儘管怪我,是我先招惹你的……”俞祿壓在了她軟弱無骨的嬌軀上,接着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我不會讓你死,更不會讓你背罵名,至少我等到了你心甘情願的一天,並且我也坐上了這個位子,就當是不想辱沒你……”
“俞郎……”秦可卿覺得眼角微酸,俞祿的情話真管用,可是接着她就感受到一種很多年前的感覺,那種物事貫穿了久曠的身體,她蹙起眉頭閉上美眸:“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