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惠上前取笑說:“這話也太假了吧,怕是早就預謀好了,纔在這裡死守的吧。我說得對不對?”于娜和周曉蓉連連點頭。
蕭夏臉紅了,責怪道:“去去去,你這個死豬頭……”
書惠哈哈一笑,接着說:“還沒怎麼着呢就嫌我們礙事啦?唉,重色輕友!蕭夏,我對你算是徹底失望了。”
于娜也上來幫腔,故意怪聲怪氣地說:“蕭夏,那我們走了。我想對你說的是,當電燈泡真的不是我的本意。你別責怪我……”
三個人嘻嘻哈哈說着,走掉了。
蕭夏不是有意要支走她們,可是此情此景,剛纔的話難免被誤解。現在倒好,只剩下他們兩人了,說些什麼好呢?
鄭淳有一點緊張,他問:“蕭夏,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討厭?”
蕭夏笑了,“是有一點。”
鄭淳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一時懵了,支支吾吾的不知該說什麼,“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的……”他的臉上寫滿了沮喪。
蕭夏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跟你開玩笑的,誰說你討厭了?你不僅不討厭,而且很熱情,也很可愛。”
話一出口,蕭夏自己都嚇了一跳。可愛?想象當中,這不是她該用的詞語。
鄭淳轉悲爲喜,滑稽地問:“可愛,哈,我很可愛?”
蕭夏自覺用詞不當,心裡一急,居然口吃起來,“是……是啊,你是很可愛啊,難道你不覺得嗎?”
“唉,好吧,不知道你今天有沒有時間,我肚子餓了,不如一起去吃消夜吧,我請客?”
蕭夏猶豫了一下,微笑着朝他點了點頭。幾天前,鄭淳就約過她一次,她藉口沒有時間。今天要是再不答應,就真的有些不近人情了。
宿舍樓即將上鎖的時候,蕭夏匆匆趕了回來。
她帶着意猶未盡的興奮,鄭淳款款的眼神還在腦海裡若隱若現。她的心裡第一次出現了那種按捺不住的熱情,那是屬於青春的懵懂與衝動。
鄭淳是個不會表達感情的人,但他眼裡隱含的深意早已不言而喻。
分別的時候,鄭淳似乎有話想說,可是他結結巴巴的,終究沒有說出口。最後兩人心照不宣地一笑,各自回去了。那個笑,足以令蕭夏一夜無眠。
那時室友們已經睡下了,只是還未熄燈,正裹着被子聊得熱火朝天。蕭夏一進門立刻沒聲了,顯然,她們的話題與她有關。蕭夏裝模作樣地拉下臉,生氣地說:“誰讓你們背後說我的壞話?”
室友們見她回來,顯得更加激情滿懷,七嘴八舌地問她和“斯文男”2有什麼進展。斯文男是她們背地裡給鄭淳起的綽號。
蕭夏想說話,卻插不上嘴,只能由着她們無中生有地猜測與取笑。于娜忽然從被子裡鑽出來,一臉壞笑着,問:“蕭夏,你可要老實交代,爭取坦白從寬。現在,我代表宿舍全體姐妹鄭重地問你,今天晚上,有沒有**啊?”
其他兩個室友立馬哈哈大笑。
蕭夏怒不可遏,“你不想活了?”說着就跳起來去掐于娜的脖子。于娜往裡一側身,蕭夏夠不着了。
“你就別取笑蕭夏了,誰像你呀?人家還是小女孩,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呢。”周曉蓉也一改往日的沉穩,開起了蕭夏的玩笑。
于娜笑得前仰後合,“哈哈,那豈不是**了都不知道?”說完又更誇張地笑起來。
蕭夏急了,“你們合起夥來欺負人!好啊,我得給你們拍幾張‘牀照’,然後發到網上!”說着她便拿出手機,將攝像頭對準于娜。實際上,她根本沒有打開照相功能。
誰都不想自己睡覺時的“素顏睡衣照”被放網上。于娜急忙用被子裹起身子,就連胳膊都生怕露出半點來。蕭夏趁她不注意,一把將她的被子扯了下來。
于娜慌亂地大叫起來,死死抓着被子不放。蕭夏則在一旁拼命地扯着,另一隻手舉着手機裝腔作勢。宿舍立馬變得熱鬧起來。兩人玩得正起勁,樓媽氣勢洶洶地衝了進來。
“大半夜的,你們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好多學生都跟我反映過,你們宿舍紀律最差!自己晚上不睡上課打盹不說,還要影響其他同學正常休息。你們看看錶,現在幾點了?這麼肆無忌憚地打鬧,還有沒有點集體意識?這還大學生呢,你們的素質都到哪兒去了?!”樓媽機關槍似的數落了一大堆。
她的話是不中聽,可終究是自己犯錯在先,也不好狡辯。蕭夏悻悻地放開手,說:“對不起,我們一時玩得高興,忘了時間。以後一定會注意的……”
書惠卻不吃這一套,她馬上給樓媽還以顏色,“麻煩您把話講清楚,大學生怎麼了,誰說了玩就代表沒素質?”
樓媽被頂撞得啞口無言,張着嘴說不出話,過了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我沒說不讓玩,但是玩也得有時間觀念呀!你們這麼晚了大吵大鬧的,攪得別的同學都沒法休息……”
“這不是還沒到十二點嗎?不到熄燈的時間,玩一會兒怎麼了?誰規定了這段時間不讓玩?況且我們也就是偶爾玩一次,誰說了我們老是影響別人?您最好把她叫過來,我倒要當面問問她。您說我們宿舍紀律差,這我很不贊同。我們宿舍紀律差嗎?紀律3差就不會每個月都被評先進。再說了,我們被別人吵得睡不着覺的時候您怎麼不管啊?樓上宿舍一打牌就是一整夜,那時候您在哪兒呢?”書惠天生嘴皮子利索,吵架一直是她的強項。
樓媽的臉早就綠了,她氣得火冒三丈,“你……你這個學生你……”說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只是指着書惠的鼻子喘着粗氣,臉憋得通紅。
周曉蓉最不願見到衝突的局面,和氣是她的人生哲學。解圍於她來說,自然也是輕車熟路,“阿姨我們知道錯了,以後一定注意。您忙您的去吧,這裡沒事了,我們保證不鬧了,馬上就去睡覺。要是我們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還請您多多諒解。”邊說邊看了看書惠,示意她不要再說話。
樓媽見有臺階下,見好就收,“還是這個同學說話中聽。好吧,那這次就不深究了,下不爲例。”
書惠跳下牀,沒好氣地說:“好了媽媽,我們知道錯了,馬上就去睡覺,還不行嗎?”
書惠的話一出口,于娜就撲哧一聲笑了。蕭夏和周曉蓉也忍不住,偏過頭去捂着嘴,相互示意。
樓媽在學生心裡印象很差,嚴苛、勢利、墨守成規、不近人情,所以被學生私底下戲稱爲“老鴇”。儘管這樣的稱呼對她們沒有好處,但是大家都感覺叫着過癮,於是很快就傳播開了。這樣的稱謂只限於背後,當面是絕不敢叫的。只有書惠不怕天不怕地,居然喊了一聲“媽媽”。
遇上書惠,樓媽註定是要倒黴的。她知道學生們私底下怎麼叫她,可是不挑明,也不好發作。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那你們不要鬧了,早點睡吧。”正要走,書惠卻搶在她前面走出了宿舍。
樓媽嚇了一跳,以爲書惠要動粗,“哎,你幹什麼?”
書惠頭也沒回,理直氣壯地回答:“管天管地,還管人上廁所啊?”
“你--”
樓媽惡狠狠地盯着書惠的背影,氣得咬牙切齒,可就是說不出什麼來。片刻之後,她就邁着小碎步下樓去了。
樓媽走後,三個人又開始聊天。她們爲剛纔的一幕大呼過癮,對書惠佩服得五體投地。大約二十分鐘後,書惠終於回來了。關門聲將即將入睡的三個人重新喚回到現實當中。蕭夏等着書惠上牀,可是等了很久,連爬牀的聲音都沒有聽見。
“書惠你幹什麼呢,怎麼還不睡?”這是于娜的聲音。顯然,她也被書惠關門的聲音吵醒了。
話音消失後的兩分鐘,室內沒有一點動靜。蕭夏不禁尋思:書惠在幹什麼?這讓她更加難以入眠,索性翻過身。那時屋子4裡一片漆黑,書惠的輪廓卻清晰地映在窗前。只見她一動不動站在那裡,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
“書惠,你在看什麼?”
書惠冷冷地說出一句話:“蕭夏,我給你看一樣東西。”她的聲音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蕭夏有種不好的預感,“什麼東西?”她小心翼翼地問。
“是這個!”書惠把一個黑糊糊的東西舉到蕭夏眼前。
蕭夏的心變得惴惴不安,“這是什麼?”
“紅雨傘,就是你那天見到的紅雨傘。”
“你說什麼?”蕭夏驚坐起來,她想書惠一定是瘋了。
于娜打開了牀頭燈。暗黃色的燈光照亮了屋子,也照亮了書惠和她手中的不明物體。她說得沒錯,那就是一把紅雨傘,和那天蕭夏見到的完全一樣。
“書惠你瘋了嗎?”
書惠像中了邪一樣眼神呆滯,她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嘴動着,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是她給我的,她讓我把紅雨傘……交給你。”
“交給我?爲什麼要交給我?她是誰?”蕭夏已經慌了神。
“我不知道,我只看見她穿着一件格子襯衫,和一條米黃色的卡其褲……”
“你說什麼?”蕭夏大驚失色。
周曉蓉不解地問:“蕭夏,這些有什麼不對嗎?”她幾乎聽不懂她們的談話。
蕭夏痛苦地咬住了嘴脣,“她說的,就是韋佳--”
“就是死在圖書館裡的那個女生?”
蕭夏點了點頭。
書惠又說:“是的,我見到她了。她穿着格子襯衫和米黃色的卡其褲,就靠着書架坐着,膝蓋上放着一本書……”
這完全是自己那天看到的情景!蕭夏感到不寒而慄,她嚥了一口唾沫,“書惠,告訴我,剛纔發生了什麼?”
書惠卻突然笑了起來,她把傘放下,迅速地走到自己牀前。此時的她完全一副正常的口吻,“和你們開玩笑的,瞧你們一個個膽小的那樣兒……”
于娜長吁一口氣,她生氣了,“有你這麼開玩笑的嗎?”周曉蓉也幫着于娜數落書惠,她的惡作劇真的讓她們陷入了恐慌。
書惠若無其事地說:“不就開個玩笑嗎,至於這麼緊張嗎?”說完,她就麻利地上了牀,用被子把自己埋起來,“趕緊睡吧。”
蕭夏似乎並不甘心就這樣結束,還有很多疑問在她的心裡糾纏不清,“紅雨傘是哪兒來的?”
“就在廁所門口啊,你不是說上次就丟在那兒了嗎?”
“可是,這幾天我根本就沒有見過它……”
5“反正我看到它在那裡,就隨手拿回來了。”書惠的樣子很無辜,似乎懶得多做解釋。
周曉蓉已經不想再討論這件事了,“蕭夏,別鑽牛角尖了。世上蹊蹺的事多了,別老是疑神疑鬼的。你只要把心態放平和,一切都會過去的。”
蕭夏沒有說話,這時的氣氛已經不適合再談論這件事了。但是沉默不等於默認。她的心中,彷彿懸着一把鋒利的劍,稍不留神,就會把她的心臟刺穿。
夜裡三點多,馬一洛還在辦公室。
他把那本書極仔細地翻看了兩遍,從開頭翻到結尾,又從結尾翻回開頭,半頁都沒有漏,最終卻沒能找到被抓破的地方。這不禁令他感到沮喪,看來先前的推斷並不準確。
如果抓破的不是這本書,情況就變得複雜了。學生整天都要和書打交道,指甲縫摳到書紙很正常。或許這只是一個偶然,並不能說明什麼。但如果說死者是他殺,兇手擔心被抓破的書會留下線索,他拿走書就行了,爲什麼要多此一舉再擺一本書在死者的身上呢?這究竟是不是一樁謀殺案呢?
馬一洛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把檯燈關掉,在辦公里間的小牀上躺下。望着黑漆漆的屋子,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過了多久,睏意襲來。他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馬一洛入睡的時候,城市的另一頭,蕭夏突然從夢中轉醒。
儘管眼皮拼死地抱在一起,可她還是努力睜開眼,看了一眼黑暗的宿舍。多少年來,她一直保持着警覺,不管有多累,她都會看看周圍有什麼異常。這似乎已經養成習慣了,大一那年還成功地避免了一起入室盜竊案的發生。
就在蕭夏重新閉上眼的瞬間,屋子裡閃過了微弱的光。那應該是書惠的手機,果然沒多久,書惠那邊就傳來了極其微弱的聲音。從這一連串動作蕭夏判斷,書惠應該收到了短信。蕭夏輕輕地把頭轉過去,她看見書惠下了牀,卻沒有穿鞋,在地上站了兩分鐘之後,就像一具殭屍似的輕飄飄地出去了,她隨手關上了門。
蕭夏不禁納悶,書惠並沒有夜裡上廁所的習慣,這時候出去是想做什麼?睡前的一幕又躍入她的腦海,還有剛剛發來的短信,她告訴自己:有原因,一定有原因,這絕不正常。
不安的情緒積在她的心裡。
蕭夏默默地守在牀上,她等着書惠快點回來。可是足足過了半個小時,門外始終沒有一點動靜。這次書惠離開的時間比臨睡前的那次還要長。
蕭夏堅信睡前的那二十分鐘發生了一些事。她已經不能再等,於是慢慢地坐起來。她先透過門上的6玻璃,望了一眼漆黑的樓道。今夜一如往常地平靜,只是黑暗深處,卻似乎蘊藏着極大的暗流。她難以控制自己,左思右想,決定出去看個究竟。
蕭夏打開門,小心翼翼地走進了陰森的樓道。今天這裡的氣氛,似乎比以往更加靜謐。
這棟宿舍樓的確已經古舊不堪了。樓道里的燈壞掉了大半,剩下的也已經奄奄一息,只散射出微弱的黃光。很多學生都向學校反映過情況。可是學校出於經濟方面的考慮,至今沒有更換。
這層樓共有四十間宿舍,廁所位於樓道的末尾。蕭夏站在寢室門口,看到昏暗的樓道湮沒在黑暗中,僅剩的一盞燈也在不停地閃爍着,彷彿下一秒就會突然熄滅似的。
她摸着牆壁慢慢地走過去,不自覺地四處張望,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會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這個晚上,到處都有異常。是的,到處都有。
很快,她的眼睛就捕捉到了一種異樣的顏色。她慢慢地擡起頭,看見牆上居然有一片暗紅!足有臉盆大小。儘管燈光昏暗,牆壁也被滲下的自來水腐蝕得斑駁,可是,那片紅色還是極其耀眼。
蕭夏緊緊地盯着,過了不久,那片紅斑居然開始向四周擴散。她倒吸了一口冷氣。不敢再看,也不敢再想,更不敢回頭,徑直朝着前方跑了過去。
當她跑到盡頭的時候,身後的那盞燈終於熄滅了。眼前完全是黑暗的世界。夜裡上廁所的時候,蕭夏習慣奔跑。她故意製造出很大的響聲,一來爲自己打氣,二來可以把聲控燈點亮。可是今天,她的腳步聲卻結束了最後一盞聲控燈的“性命”。
蕭夏按着自己的胸脯,不敢發出一絲聲響。面前就是公廁了,這就是她的目的地。稍稍定了定神,她就摸黑走了進去。
廁所裡共有十個隔間,從窗戶灑進微弱的光線,讓她勉強可以看見物體的輪廓。蕭夏壯着膽子,打開了第一個隔間的門。沒有人。接着打開了第二個,還是空的。第三個,第四個……全都沒有人。眼看着,就剩下最後一個了。
蕭夏不禁默默地自問:書惠去了哪裡?她長出一口氣,看着周圍濃重的黑夜,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正要伸手開門,裡面卻突然傳來了輕微的響聲。
她的心臟猛烈地跳動起來。她屏住呼吸,豎起耳朵仔細聽着,卻什麼也沒有再聽到。難道是自己聽錯了?她用手按着胸口,猶豫片刻,再次伸出手,握住了門上的把手。她正猜想着打開這扇門,書惠會以怎樣的姿態出現在自己面前,啪的一聲,門已經打開了。
事實證明,現實與她想的並不一樣……小說.紅雨傘下的謊言